可憐的日本陸軍少佐近乎赤果着站在中國西北的寒夜中,茫然失措的看着自己先前還一片甯和的駐地。
此時,駐地裏已猶如人間地獄,到處都是劇烈燃燒的火焰,還有人因爲遭受巨大痛苦的嚎叫,馱馬因爲受到驚吓凄厲的嘶鳴,以及不時摻雜着儲存于辎重隊的子彈、炮彈因爲燃燒引起的殉爆。
中國人是怎麽做到這一切的?已經徹底陷入呆滞的米倉建男少佐壓根找不到答案。
原因都在于唐團座親自扛到該辎重兵中隊300米外的那個超級大炮筒。
由一整根原木掏空制成的炮筒外面光是箍鐵絲都箍了五圈,整體重達120公斤,堪比一門步兵炮的重量。
就是,包括明心和龍岩在内,沒人相信就憑這個簡陋玩意兒,可以将一個綁縛上燃燒壺重達50公斤的炸藥包投擲到300米之外。
說實在的,做爲炸藥包搬運工的龍岩,背着40多公斤的炸藥包還沒啥,那也就是重一點累一點,但腰間還挂着兩個裝填了唐團座調制的超級燃燒劑的軍用水壺,真的是快把素來膽大包天的龍岩吓得唧唧都快軟了。
那玩意兒的威力他可是親眼見識過,别看就兩個軍用小水壺,一旦爆炸開來,那種可以一直燒到骨頭裏的藍汪汪火苗把他這一百多斤燒成灰灰可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真的,一想到可以輕易将一塊岩石生生燒裂開的這種惡魔級液體自己還要挂着跑上10裏山路,龍岩就渾身都是勁兒。
龍少尉有什麽壞心思,不過是想早點抵達目的地,好把這些玩意兒丢到日本人腦袋上。
然後,那邊還在悄悄慶幸中國人沒有投擲大型爆炸物裝置的日本陸軍少佐的烏鴉嘴就應驗了。
足足50公斤重的爆炸型燃燒彈就在這個擁有400匹馱馬、30輛卡車、50輛大車的第三師團辎重中隊的營地某處炸開了。
巨大的氣浪瞬間卷走了還在熟睡中的30多名辎重兵和20多匹馱馬隻是災難的第一波,分布面積高達數千平米的星星點點火苗才是最緻命的。
别說野戰帳篷、木質馬車、卡車會被點燃,就算落到人身上、泥土上,藍汪汪的火苗都會燃燒好半天,直到失去所有燃料。
醒悟過來的日軍揮舞起自己的軍服企圖撲滅這種來自于地獄的火焰,但那顯然是徒勞的,揮舞的軍服甚至會将那些帶着黏性的火苗帶起,繼而飄散到人體或者是馬身上,滋滋燃燒的聲音就像是死神的獰笑,讓呆呆看着這一切的米倉建男感覺比赤身果天站在中國西北的寒風中還要更冰冷。
終于,第二聲劇烈爆炸傳來,二十幾名勇敢的日本辎重兵的身體瞬間被烈焰吞噬。
而周圍還在火焰中搶救物資的近百名辎重兵則被氣浪狠狠撞飛!
那是一輛滿載着92步兵炮炮彈的卡車被引爆了!
讓終于恢複了些許理智的米倉建男少佐慶幸的是,他的辎重中隊隻負責運輸步兵炮炮彈和擲彈筒所用榴彈,若是像第六辎重中隊那樣運輸有280MM重炮的炮彈,那今天在場的人一個也别想活。
“全體暫時躲入戰壕,不要管辎重了,等待友軍支援!”米倉建男或許是做出了自己一生中最爲英明的決定。
辎重一中隊擁有士兵近500人,在剛剛的兩波大爆炸中最少沒了180,在保人還是保物資的兩難決定上,日本陸軍少佐罕見的不日本了一把。
殘存的300多名辎重兵拖着受傷同伴躲入了位于駐地一側的野戰戰壕裏,眼睜睜看着平時溫順的馱馬渾身點燃瘋狂四處亂竄,然後成功引燃還算完好的裝滿了物資的卡車,要麽燒成一個大火堆,要麽引起又一輪爆炸!
如果沒有米倉建男還算有冷靜的命令,他們不是被早已瘋狂的馱馬踩踏緻死,就是在無法阻止的大火中燒死,要麽就是被爆炸氣浪席卷,死亡率幾乎是百分百。
饒是如此,躲入戰壕的300餘日軍,也有十幾人被從天而降的重物砸成重度殘疾,還有幾個倒黴孩子被慌不擇路狂奔的馱馬墜入戰壕壓死。
事後,第一辎重中隊人員戰損率達百分之五十五,物資損失則高達百分之八十六,說白了就留了點殘渣冷飯。
倒黴的米倉建男少佐做爲最高指揮官,雖然他的軍令及時救下了超過一半辎重兵的生命,但巨大的損失必須得有人爲此負責,剖腹謝罪成爲他唯一的選擇。
就在朝陽升起的那一刻,倒黴的日軍少佐抽完了他人生最後一根香煙,親手劃開了自己柔嫩的肚皮,在痛苦中嘶喊了一個多小時才死去。
而對岸的胡旅長在連續看到幾個大火球騰空後,則興奮的拍拍自己勤務兵肩膀:“呦西!給老子來兩個馍一壺酒米西米西,藤田進個狗日的肯定睡不着了,但老子吃嘛嘛香,氣死他個老狗曹的!”
“長官,您這日本話肖的可真不咋的!”勤務兵少見的和自己長官開起了玩笑,而後笑眯眯的從衣兜裏掏出一個油紙包。“給您偷摸藏了個豬蹄當下酒菜,是不是比馍香多了。”
“哈哈!還得是你小子懂得心疼老子,老子沒看錯你,就不怪你說老子鬼子話學的不行了。”少将旅長哈哈大笑,劈手奪過早已冷冰冰的豬蹄哼着小曲重新躲進地下掩體。
唐刀雖然給了他不小驚吓,但也帶來不少驚喜,真是個讓人又恨又愛的男子啊!
想到這一出的少将旅長原本給遠在對岸的唐團座倒了一碗酒,突然想到這太不吉利,連忙又自己端起一口喝了,然後再美滋滋地啃了口豬蹄。
這也就是唐團座沒看到,否則一定會反悔自己先前給這位30挺機槍的諾言。
遙遙敬酒沒啥,關鍵是你丫的在這兒啃豬蹄,老子和幾十号弟兄可隻能在山林裏啃冰冷的烙餅,哪怕有肉。
烙餅可不是唐團座從潼關陣地那邊帶的,而是五天前日軍和中央軍第三軍大打出手那會兒,唐刀帶着第二戰區的電令悄咪咪摸到該步兵旅陣地後方,和那位驚得目瞪口呆的寸副師長碰了個面。
兩人可算得上老朋友了,9月份那次晉東反擊戰,這位可是第三軍派遣入晉東的主力旅,晉東那一戰這位作戰英勇由少将旅長晉升爲副師長兼旅長,成爲一師之長亦是指日可待。
隻不過攻克石門之後,兩人也就是打了個照面沒來得及深談就此互相告别離開,沒成想這第二次見面竟然還是在戰場上,隻不過由晉東南的太行山變成了晉南的中條山!
顯然,唐刀率領川軍新兵團增援潼關是絕密,寸副師長也是不知,若不是唐刀的高大強壯身材給這位留下太深印象,差點兒以爲日本人都會玩傳說中的易容術了。
老朋友見面,那一切都變得簡單多了,何況唐刀的要求也不多,不要槍支彈藥,就要一些糧食補給。
寸副師長自然是一切滿足,按照唐刀要求,拿軍中所存不多的黃豆和大米磨成粉加入少量食鹽,另外加緊烙了500張大餅,裏面還夾了這個年代稀罕的瘦肉。
富含營養的黃豆米粉足以保證人體所需養分,大餅和肉在冬天也可以保存十天左右而不至于壞掉,唐刀和數十官兵們填飽肚子和保持營養沒問題,但由于爲了保持隐蔽不能生火,這口感可謂是一言難盡。
相對于此,胡大旅長這會兒冷豬蹄就酒,絕對是無上美味!
28師這邊倒是喝上了,第3師團那邊的心情可是糟糕透頂。
等到救援的日軍步兵抵達,第一辎重兵中隊的駐地已然成了一個大型篝火現場,站在百米外都能感受到灼人的熱浪。
這或許也是這個趕到的步兵中隊抵達風陵渡這20天來體表感受到的最溫暖的一個晚上,但内心卻是冰涼徹骨。
龐大如山的辎重物資被燒毀隻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制造這一切的中國人能做第一次,就能做第二次。
他們下一個目标會是誰呢?
這可能也是日軍遇襲這幾日來的第一次沒有派遣步兵去追捕襲擊者,哪怕是熊熊燃燒的烈火已經照亮了整個山坳。
沒必要了,包括在一個步兵小隊的保護下喘着粗氣趕到的一名日軍步兵聯隊長看着現場,沉默了許久後隻是下令尋找還活着的辎重兵,似乎已經完全遺忘了造成這一切的元兇。
對于追捕襲擊者這一事,伴随着時間線的拉長,日軍上至步兵聯隊長下至二等兵都已經近乎絕望。
他們已經有所覺悟,在暗中窺視并襲擊他們的,是他們踏上這片土地以來從未遇見過的強敵。
那名強敵簡直就是個怪物,有着狐狸般的狡猾、惡狼般的兇惡、猛虎的強悍,偏偏還喜歡整一擊而成就遠遁千裏的活兒。
一直到現在爲止,他們都不知道敵人的模樣,更不知道那名對手姓甚名誰。
這種該死的狀況誰也不知道要承受多久。
而日軍最後的收獲也隻是天亮之後搜山,在灌木叢中找出一堆已經燃燒的差不多的木頭殘渣。
顯然,那就是中國人搞出的延時投擲炸藥包的裝置,隻不過以他們的腦瓜很難想象中國人是怎麽通過這種近乎原始的材料、将巨大的炸藥包進行投擲的。
“那應該是類似于古代西方臼炮的裝置!”還是第六工兵聯隊的一名陸軍少佐經過對發現木頭殘渣區域仔細勘察後,得出的結論。
臼炮這種玩意兒日軍中也有,威力十足,但射程太過有限,精準度極差,炮身又無比沉重,給後勤運輸造成極大困難,所以日本陸軍各師團對這種炮很是不待見。
哪成想中國人用木頭都能做出來,這簡直是匪夷所思,難道他們就不怕炸膛嗎?
帶着種種疑問的日軍将這個信息上報給了腦仁生疼的藤田進中将,頭疼欲裂的一聽臼炮這種落後火炮,徑直就将其丢入垃圾桶。
他現在關心的,是如何剿滅這股猶如陰魂附體的中國人,而不是去研究什麽落後這個時代數百年的低級火炮。
“攘外必先安内!”同樣一籌莫展的藤田進腦海中竟然奇迹般地湧出這句話。
在這一刻,他總算懂得中國那位最高統治者當初爲啥會說出這句話了,簡直八嘎的是人生至理啊!
要想舒舒服服的積攢力量一舉攻破對岸中國大西北雄關,他必須先幹掉這隻令人厭煩的蚊子,否則還不知道被他吸去多少血。
兩天前闆垣四郎軍團長都聽說第三師團被頻頻襲擾的事,還來電詢問他剿滅的成效。
可令藤田進腦仁疼的是,他的麾下駐地又太龐大了,整個師團駐地僅是橫向就超過8000米,縱向更是達2000米,占據了超過十六平方公裏的土地。
而中國人對這一帶地形實在是太熟悉了,哪怕是在黑夜中也像過清晨的大馬路那般容易。
難不成就拿這些小蒼蠅蚊子沒辦法了?
藤田進終于在唐刀不斷襲擊第三師團的第五日召開步兵大隊長級的高級軍官會議,會議的主題不再是半月後對潼關的第二次強攻,而竟然是如何對付這支猶如跗骨之蛆的小部隊。
說白了,就是集思廣益,喊大家夥兒來一起出主意。
“我個人認爲,派出多支搜索部隊對中條山進行大規模排查,否則我師團将永無甯日!”一名日軍大佐首先發表意見。
也就是日本中年男人沒有翻白眼的習慣,否則絕壁是一桌的大白眼丢出來砸死這貨。
這特麽還用你說,能搞的早就搞了,師團目前最大戰略目标是對面的潼關,而不是冒險和中條山深處的中國大軍決戰。
那裏可有七個步兵軍超過20萬人,一旦讓中國人以爲他們将要從這裏發起主攻,調集兵力到這邊,西進兵團的戰略意圖可就全部泡湯,闆垣軍團長若是怪罪下來,藤田進中将可都得承受巨大壓力。
藤田進也忍不住望了這個腦門被擠了一般的這貨一眼,不過臉上卻沒露出多少表情,或許這就是傳說中‘抛磚引玉’率先抛出來的這塊磚吧!
“職下認爲,動用大規模步兵搜山已經被證明是失敗的,我們必須做出針對這股中國人的戰術!”腦袋上還纏着繃帶的片山聰突然站起來說道。
被一名中佐級的副聯隊長直截了當的說自己戰術是失敗的,率先發言的日本陸軍大佐自然是面目陰沉:“片山君如此機智隐忍,遭遇數次失敗後依舊能想出破敵之策,實乃師團之幸啊!還請快快說出正确戰術供我等參考。”
此言一出,會場瞬間陷入沉默。
可不是,若論戰事不利,眼前這位幾乎已經可以代表第六步兵聯隊的中佐副聯隊長才是最大的失敗者,一個強悍的步兵聯隊正是在他的指揮下如今變成一個步兵大隊。
就這,還有臉說别人不行?
要不是他是藤田進發迹前的心腹屬下,别說還能坐在這裏了,搞不好十天前屍體都梆硬了。
但藤田進在第三師團也不是一手遮天,第三師團内部也是有諸多勢力劃分,比如敢在這種場合出言譏諷的這位陸軍大佐,據說和那位皇室親王派系有着極爲親密的關系,否則又如何敢當衆打片山聰的臉。
“我以爲,中國人能在這片山區來去自如,定然是有熟悉地形的中國當地人爲其帶路,這些中國人人要爲他們的愚蠢行爲付出代價。”片山聰漲紅着臉強忍着怒氣,高聲說道。
“片山君,你的意思是,屠滅那些敢和帝國做對的中國人,然後”一名算是和片山聰關系不錯的日本陸軍大佐順着他的話往下說。
“沒錯,每天一個村莊,中國人要麽眼睜睜看着這些給他們提供過幫助的中國人被殺,要麽就出來阻攔,哪怕他們明知到那些可憐的中國人不過是誘餌!”片山聰滿眼都是猙獰。
要說最恨唐刀的,還真不是藤田進,而是這位陸軍中佐,不是那些中國人,他又如何會淪落到如今被人公然譏諷的地步?
“呦西!這是陽謀,逼得中國人不得不鑽出老鼠洞的陽謀!”藤田進眼前一亮,臉上浮起微笑。
“既然這條計策是片山君你提出的,那就由你第6步兵聯隊負責執行,我給你三日時間,務必将這些令人讨厭的蒼蠅殺死,我要将他們全部人都吊在黃河岸邊,包括那些敢給他們提供幫助的中國人,無論男女老幼!”
“嗨意!職下必當不負師團長閣下信任!”片山聰重重低頭。
他知道,這是藤田進給他的翻身機會,隻要他能借屠殺村民誘出那些藏于山林中的小股中國軍人,那先前的失利都會被抹除掉。
世上沒有常勝将軍,所有的解釋權都歸于最後的勝利者,他還有升任第六步兵聯隊長的機會。
而就在第三師團被迫湊在一起玩‘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遊戲的時候,遠方20公裏外,一列火車噴吐着黑煙正在向潼關疾馳而來。
命運齒輪就這麽輕輕一轉,就給這位急于翻身的日本陸軍中佐開了個盲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