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中國軍人，從來不缺乏犧牲的勇氣。
無論在地上還是天空之上。
已經被黃新銳瘋狂開火打成篩子、卻依舊目光猙獰盯着百米外目标、準備最後撞擊的岩本徹三沒有達成自己的夢想。
一架從戰機，在岩本徹三和黃新銳兩機相距不足百米的那一瞬間，從斜刺裏猛然殺出，飛機的發動機以報廢式的轟鳴，爆發出比兩機還要更高的時速，猶如一支利箭，從岩本徹三的飛機下方沖過。
那速度快的幾乎都沒讓一直睜大眼睛的地面中日雙方軍人看清，戰機就已經遠遁百米，而岩本徹三的飛機卻是狠狠地一偏，從黃新銳的戰機險而又險的從日機側邊沖過，兩機的距離，絕對不會超過三米。從遠處看，就像是撞上一樣。
“呼~~~”地面上的軍人不由自主的輕呼一口氣！
真的，太特良的刺激了，就跟在戰場上一顆子彈從鬓角劃過一樣。
而駕駛艙裏，回國參戰已達一年的王牌飛行員的額頭上亦全是大顆大顆汗珠，隻差0.3秒，他就和座下的戰機一起和這個世界說拜拜了。
實是空軍少校參戰的這十數場空戰以來，所遭遇過的最驚現時刻，沒有之一！
隻是，黃新銳顧不得慶祝自己的劫後餘生，一顆心高高的懸起！
陳平這個蠢貨怎麽樣了？雖然時間很短暫，短的黃新銳根本沒看清是誰破壞了日軍飛行員這最後的拼死一搏，但黃新銳卻知道，除了陳平這架僚機，此處戰場再不會有其他戰機了。
這個空域上幾乎已經沒有其他戰機，日機或毀或逃，而中方戰機則在他開始和日軍王牌戰機決戰之前，就已經有30架燃油亮起黃燈警告的戰機被他勒令快速離開戰場，剩餘的還在清場的幾架戰機也都位于至少2500米高空。
掃了一眼座艙前安裝的後視鏡，那架沒有得逞的日機已經基本失去控制，就像是喝醉酒的小鳥，歪歪扭扭的在空中向前，黃新銳沒有再去看第二眼，心反而揪得更緊了。
日機從被機載機槍掃中的那一刹那，就已經注定了會走向死亡，但卻不應該是此時該呈現出來的狀态。
因爲，7.62毫米機槍子彈雖然兇猛，但因爲口徑的關系，對機體的損傷其實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大，失去飛行員操控的戰機要麽因爲飛行員臨死前的動作徹底失控一頭撞向地面，要麽就還能靠着完好機翅提供的足夠升力繼續向前滑翔一段時間，而不應該像現在這樣，連正常滑翔狀态都無法保持。
這是日機機體遭遇嚴重破壞後的現象！
這意味着
意味着陳平用了一種非常規的方式對日機進行了破壞，而不僅僅隻是幹擾，憑借着多年經驗，黃新銳心裏有了種不太好的預感！
如果是那樣的話，伊--153的機體是比96陸攻要結實，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黃新銳一邊蹬着尾舵放下襟翼以最快速度将飛機向左劃出一道弧線，一邊努力回望，他想知道陳平這個混蛋小子目前的狀況。
情急之下，他甚至沒有去通過無線電通話器進行呼叫。
隻是，飛機瞬息百米，幾秒鍾過去，就是近千米，他又如何能看得清陳平飛機的真實狀态。
但還在空中平飛的雙翼戰機終究還是讓黃新銳的心放下了些，隻要還能飛，不管戰機怎樣，但至少陳平的這條命是保住了！再不濟，也可以跳傘不是？
在空中的王牌飛行員視角有限，，可地上的中日雙方數萬軍人卻是看了個真切！
三架高速狂飙的戰機在那一刻就像是三道閃電在空中交錯！
而後，日機連正常滑翔狀态都不能維持，就歪歪扭扭向前掙紮着飛行了數百米，就開始急速下落，最終像斷了翅膀的小鳥，撞向地面！
而再看向還能在空中向前飛行的中國戰機的模樣，腦筋轉得快的人們終于明白，爲何滿懷死志要和中國戰機同歸于盡的日機爲何沒有得逞。
那架中國戰機失去了尾翼！
他的尾翼應該是在從日機機腹掠過下撞沒了！
在如此高速下，那個高高豎起給飛機保持平衡的尾翼就像是一把鋒利至極的手術刀，竟然剖開了日機的機腹，順便還帶偏了日機的航向，讓那架4星中國戰機在4星日機最後同歸于盡的沖鋒中逃過一劫。
“卧槽！你的兄弟硬是要得，這都能行？神了啊！”剛剛下完命令的顧西水呆住了，狠狠的拍了拍還猶如木塑的沈崇海的肩膀。
這應該也是顧西水自從幺妹兒犧牲後少有的情緒化表現。
“是啊！兄弟，别哭着個臉了，咱們的飛機都沒事兒，就狗日的小日本完蛋求了。”一名上士也勸沈崇海道。
“你們不知道！”沈崇海搖搖頭，聲音依舊充滿着苦澀。
在沈崇海的感官中，“轟！”的一聲巨響傳來，倒不是三架戰機或是其中兩架相撞，而是一顆大口徑炮彈落在距離他們不到700米的位置，莫名的給了他一種心理暗示。
讓他那一瞬間錯以爲他在航校最好的朋友會用自己的戰機去撞上日機用以拯救自己的教官！
可那絕對是愚蠢的，百米的距離，高速飛行狀态下的戰機僅需一秒就抵達，雙機相撞出的碎片和油料爆炸産生的氣浪一樣會像一枚大号炮彈一樣将沖過來的中國戰機給炸成篩子！
都沒法活！
陳平是極其聰明的人，沈崇海知道，他不會這麽傻，但他依舊這麽做了，那隻能說明，他要用那種戰術。
那種被校官以閑聊的方式，他們兩個在寝室裏在教室裏模拟過百遍卻從未有過真實飛行記錄的戰術！
“空中手術刀！”
那是兩個初出茅廬的年輕飛行員滿懷激情的給自己花費一個月模拟出來戰術的命名！
“當沒有子彈的時候，咱們的戰機，也能成爲一把刀！一把能把日本鬼子割得鮮血淋漓的刀！”兩個中國航校最優秀的飛行學員握手而笑。
沈崇海的腦海裏，不斷回想着好友的铮铮誓言！
但那，從未有經過實戰啊！
沈崇海更明白，哪怕是數以百次的模拟，真正能成功的，也隻僅有一次！
可第一次上戰場的陳平，就被迫将之付諸實施！用熱血青年放飛的夢想，用心愛的戰機給敵機做手術！
搏那萬分之一的成功率！
以及，十萬分之一的生機！
現在看起來，陳平成功了！
他的勇氣與飛行技巧讓數千日軍爲此失聲。
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不，确切的是說仰望天空的目光中，一名中國飛行員以完全不輸于所謂武士道的勇氣和決心，以近乎于完美的飛行技巧，以尾翼爲刀，狠狠切了對手一刀，切斷了對手的生機，也切碎了日本王牌飛行員生前最後的野望！
日本華北方面軍臨時陸航兵團的頭牌，在這場極其罕有的百架戰機大混戰中，一無所獲！
并且，成就了中國空軍‘白刃戰’的威名！
同時，也讓剛剛士氣大幅上漲的日軍禁不住渾身發寒。
若是中國人在任何戰場上都能有如此勇氣和決心，他們真的能堅守嗷援軍到來嗎？又或者說，他們，真的能打赢和中國的這場國戰嗎？
“好小子！我要代表17師和四行團爲他向戰區請功，不，向軍政部請功！”白發将軍的眼神中閃過光彩，興奮的大聲高呼。
“傳我的命令，全團總攻，提前5分鍾，讓各部做好準備！”唐刀則拿出懷表，臉上表情凝重。
做爲一名天賦型超遠程狙擊手，唐刀的視力遠超普通人，望遠鏡的視野中，清晰可見的，中國戰機失去了座艙的玻璃蓋子！
顯然，在數秒前實施了那次手術刀般精準的淩空斬之後，中國戰機亦受創嚴重。
但這還不是最要命的，飛過了數百米中國戰機機頭向下，那是因爲失去尾翼後已經進入無法改出的狀态。
戰機損毀已經避不可免，飛行員必須也隻能跳傘，才能存活！
提前五分鍾實施總攻，使得地面複仇心切的日軍沒有多少機會對準空中開槍，是唐刀唯一能爲這名勇敢而極具想象力和天賦的中國飛行員做的。
“是，是，傳令全師，将總攻提前五分鍾！”白發将軍瞬間從興奮中清醒，也立刻下達軍令。
必須讓他活下來，這是地面所有中國軍人對空中勇敢天才的緻敬！
“八嘎，命令重機槍中隊所有火力，對空射擊，把該死的中國人打下來。”做爲39步兵旅團的代理旅團長，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的鯉登行一紅通通的眼睛瞪着天空上高度已經不算高、翅膀抖動着搖搖欲墜的中國戰機，咬牙切齒的命令道。
做爲39步兵旅團現在的最高指揮官，他很清楚，正是由于這架飛機的橫空出世，将剛剛升騰起來的士氣又給打沒了，尤其是看到己方那架欲拼死一搏的戰機無比凄慘的從空中墜落的時候，戰場上士兵們的士氣簡直比帝國雄鷹向地面跌落的速度還快。
唯有打下他，或許還能拯救一下低迷的士氣，不然，别說像岡本三郎參謀長說的那樣撐五天，就是撐過今天晚上他都沒信心。
中國人愈發猛烈的炮火幾乎已經宣告，他們根本等不及明日朝陽的升起，就要發動總攻。
“大佐閣下，敵機，在最少2000米之外！”收到上官不靠譜命令的重機槍中隊的中隊長臉色猶如吃了一坨翔一般難看。
裆下，應該滿滿的都是憂郁。
悲劇的大日本帝國陸軍，竟然沒有裝備防空高射炮。用對空射程不過800米的九二式重機槍去打2000米外的飛機，大白天的，大佐閣下您醒醒。
此打灰機不是彼打灰機，不是念頭一起準備點紙就行的。
“混蛋，打不着也要打，陸航那幫混蛋創造的恥辱由我們光榮的帝國步兵來替他們雪恥。”鯉登行一大佐這會兒因爲憤怒顯然是已經有些上頭了。
由8挺重機槍組成的集火陣地徒勞的朝天空射擊，如果有高速攝像機的話，會發現子彈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然後向群山中落下！
平射有效射程也不過1500米的92式重機槍想打中2000米外最少也有700米高空的飛機，正如那名日本陸軍大尉想說的那樣，大佐閣下，還請穿上褲子吧！
而四行團這邊一看日本人還敢朝自己受創的飛機射擊，狗日的，老子正愁找不到你們的重機槍陣地呢！這特麽還敢主動冒頭，老子不把你屎打出來都不成！
随着距離最近的二營營長郭守志一聲令下，二營所擁有的3門榴迫炮和4門82迫以及9門60迫都調轉炮口，朝着1000多米外膽大包天的日軍重機槍陣地狂轟。
不過一分鍾後，炮兵營那邊的3門150重迫也加入暴揍膽肥者的行列。
那可叫一個好家夥，90秒的炮擊，十幾門炮轟出小200發炮彈。
内心高呼着‘大作閣下，請收了你那傻缺軍令！’的日本陸軍大尉徹底沉默了！
因爲，四行團瘋狂的炮火已經在第60秒時就已經将他和6個重機槍小組撕成了碎片！
與此同時，在山林中看到天空中戰鬥的雷雄也在做最後的動員，指着天空中陳平已經沒了尾翼的戰機：“弟兄們，我們中國的空軍，是不是好樣的？”
“是。”山林中傳出的吼聲震動雲霄。
“那好，我命令你們，丢掉一切除槍械彈藥以外的一切負重，準備對太行山日寇最後一戰！
你們告訴我，此戰我們能不能一鼓而下？”
“能！能！能！我們能！”
後勤辎重原本爲四行團一線官兵準備的3日份幹糧和清水等各種補給全部被官兵們丢在戰壕裏，竭盡所能的帶上彈藥！
畢其功于一役！就像背水一戰中破開自己所有的船隻一樣，雷雄放棄所有補給，不給一營一點退路，更是不給包圍圈中的第39步兵旅團一絲一毫的喘息之機。
抵達乏驢嶺之前，唐刀就已經給團部各主官傳達了自己的作戰意圖！
此戰，不在于娘子關和乏驢嶺的小勝，而是要兵鋒直指主力已經不在的石門！
越快結束乏驢嶺之戰，日本華北方面軍就越來不及反應，攻克石門的繳獲就會越豐厚！
四行團中，論剛猛論果決，雷雄實是所有營、連主官中的第一人，就連唐刀，亦有不如。
原本唐刀的規劃，是在明日日落之前，解決包圍圈中所有日寇。
但借着中國空軍帶來的高漲士氣，雷雄決心，決勝就在今夜！
。。。。。。。。。
而天上，那架生死不明中國戰機卻是牽動着所有中國軍人的心，所有人都希望，那名勇敢的飛行員安然無恙。
“大雨，命令通信班打開那台米國無線通話器，通信頻道爲保密通信手冊的第六頁第三行的前8個數字！”唐刀突然說道。
“是！”夏大雨領命。
那是在平北城和勞拉告别時，勞拉贈送給唐刀的米國研發的最新式陸戰通信裝備，通信距離達10公裏，一共隻有兩台，一台放于團部，一台随他行動，這種領先整個亞洲戰場五年的設備，除非是重要時刻，唐刀幾乎不動用這兩台無線通話器！
但現在，到了該用的時候了！
那名飛行員的安危，對于唐刀來說，比保守這種先進設備的秘密更重要！隻要給他3個月，這種設備至少在四行團内，可以裝備到連營一級。
白發将軍倒是對唐刀層出不窮的新玩意兒司空見慣了，一個能從日耳曼公司哪兒搞來一個整裝德械師的神奇小子，拿出來一台戰機才有的單機版無線通話器，貌似也不是多突兀！
戰機所使用的無線電台通話器，原理其實和這種陸用型是一樣的，通信頻道戰區司令部已經在今天中午就秘密傳遞給他了。
“烈日，烈日，你情況怎麽樣了？收到請回話。”
沒過多久，陸戰通信的話筒裏的滋滋聲逐漸消失，傳來了一名空軍飛行員拼命的呼喊。
“洞洞幺，怎麽回事兒，烈日中彈了？”
“烈日，烈日，洞洞幺喊你！”
通話器中先是一片寂然，接着，就響起了數聲焦急的詢問。
數架戰機，轟鳴着從高空向下。
沒人想在最後勝利的時刻還要失去一名戰友，尤其是對于全軍都隻有三位數的中國空軍來說！
良久，陳平有些虛弱的聲音在通話器中響起：“洞洞幺，我還活着，飛機，還在。”
“上帝保佑，你還活着，混球，我說的那隻是個故事，你竟然敢來真的，我那位擊落過20架敵機的教官都覺得那是腦殘才想得出的戰術。”黃新銳如釋重負地長出一口氣，在通話器裏罵道。
“哦吼！烈日，你行的，回去也教教我洞洞幺都覺得腦殘的戰術！”
“哈哈！烈日，你小子可赢了大海那家夥一回，回去了讓那個倒黴家夥請咱們喝酒！”
“烈日，你不是說上次我帶的那個妞兒不錯嘛！回去介紹你認識！”
聽到陳平的聲音，無線通話器裏響徹着飛行員們的歡呼。
在戰場上，不光是戰鬥的勝利可以讓他們歡呼，戰友的無恙才是最值得歡慶的事情。
“野豬，你滾蛋，我可是有未婚妻的人。”陳平語音很弱，但卻是極橫的反駁。
天上地下的通信器裏同時傳來大笑聲。
“年輕，真好啊！”白發将軍微笑。
活着，就是勝利之後最大獎賞，對每個人都是！
隻是，他們每個人都沒法看到，陳平每回答一句話，就會噴出一口鮮血。
嘴角，胸前，已經是殷紅一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