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藤甲子南如同他已經殒命中國太行山的下屬想象的一樣,在15分鍾後抵達。
這位時任108步兵聯隊的大佐聯隊長其實已經做到他當時戰況下所能做到的極緻了。
在中國軍隊突如其來的重炮發威,導緻其前線指揮部無一名軍官存活,導緻前線步兵全面潰敗後,面對敗局已定甚至全軍即将陷入絕境的這位日本陸軍大佐展現出一名陸軍大佐該有的氣魄。
他迅速以自己身邊最後一個護衛小隊爲督戰隊,兩挺輕機槍在敗兵抵達自己指揮部前方200米處開始開火。
瘋狂的子彈,擊打的卻是自己人,這在108師團的師團史上,尚是首次!
就是靠着這樣的果決,60多人的督戰隊,竟然逼停了士氣已經跌至谷底的數百潰兵。
代價不過是又擊殺了十幾名沖在最前面的敗兵。
腦瓜靈活,雙腿有力,是這些已經落入死亡深淵敗兵的優勢,但他們萬萬沒想到,躲過了敵人的炮彈,卻依舊沒躲掉自己人揮動的死神鐮刀。
換成其他國家部隊,這一招或許就會激起兵變,但這群日本兵真的很日本。
這群基本以貧寒子弟組成的日軍步兵,哪怕是面對着生死,在已經深入骨髓森嚴的等級制度下,也不敢做太多反抗。
面對森嚴的等級,他們的卑微,已經超脫了生死!
後藤甲子南先是利用殺戮果斷擺平了那幫敗兵,然後,以森嚴軍令,挑選出三個步兵小隊,嚴令他們返回前線。
當然了,這次和攻破中國人的防線無關,這三個業已殘缺不全的步兵小隊總人數不過百人,他們将成爲這支日軍中第一批被放棄的那撥人。
他們冒着中國軍隊正在逐漸延伸的炮火返回前線的目的,不過是要阻擋住随時會沖出陣地向這面逼近的日軍主力。
說白了,壁虎斷尾求生,他們就是那條主動斷掉的尾巴。
百名日軍眼中浮出絕望,但他們依舊選擇了執行軍令!
不是他們足夠勇敢,而是,執行,一定是個死,但不執行,現在就會死,而且,他們的名字會列入叛軍名錄,連他們在本島的家人,都會受到牽連。
身爲日本人,他們可是很清楚,帝國将所侵占土地上的中國人當成豬羊,手段狠辣,但對于不服從的自己人,或許更可怕。
但這幫日本人或許做夢也想不到,未來已經逐漸瘋狂的日本政府,可不管你服從不服從,隻要軍隊需要,他們這些低等階級的人群就得風險。
你能想象,身爲軍人的他們在前線炮火中賣命,但在遙遠的本島,他們的妻女和姐妹卻被迫成爲安慰型工具,給他們的同僚們以足夠的溫柔。
要命的是,這甚至都不用刀用槍逼迫,而是一紙倡議書,絕大部分人都是自願的。
這得是多麽瘋狂的一個民族啊!瘋狂到令人頭皮發麻。
未來的漂亮國牛仔們果斷的給他們來了兩顆大胖子炸彈,或許也是因爲被這幫颠覆人類文明認知的家夥們給吓着了。
得了瘋病的民族,沒有存續下去的必要。
近百名日軍步兵在嚴令下,頂着炮火,逆行向前線。
而後,後藤甲子南組織剩餘的所有日軍,包括他指揮部内的文職人員,進行混編,五十人爲一小隊,兩百人爲一中隊,總共編制了三個中隊共計600人,以剩餘的一輛89式坦克核心,帶着5輛94式坦克成全軍箭頭,再帶上最後的四門步兵炮,浩浩蕩蕩向後方前進。
這個過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是不那麽容易,尤其是在被重兵包圍之時,随時都可能面對已經是三面合圍對手全力攻擊的時刻。
但後藤甲子南卻在不到10分鍾的時間内就做完這一切,帶着爲了求活而堅定站在他麾下的數百日軍步兵和裝甲兵、炮兵們沖向後方陣地。
日本陸軍大佐在整頓完自己麾下那批敗軍之後,1000米外後方陣地上的槍聲就停止了,他很清楚的知道,他先前精心設計的後方步炮兵陣地已經完了,唯一的一條生路也被中國人給堵住了。
不過,中國人的布置并非毫無破綻。
看似四面合圍,但其通信落後,導緻前、後、左、右四面軍隊并沒有協調一緻。
就像現在,正面之敵還在企圖以炮火擊敵,并沒有立刻發起沖鋒,而兩翼還在觀望,貌似是等着他全軍離開早已構築好的野戰陣地,但後方,卻已經是發起攻擊。
未能達成一緻的中國軍隊看似已經完成的口袋陣,其實,并不是他們想象中的那麽結實。
“我部當向擋住我部退路之敵發起最後進攻,皇帝陛下萬歲!帝國陸軍萬歲!”後藤甲子南在給師團部發出最後一封電文之後,開始了他戎馬生涯二十載的最後一次沖鋒。
如果忽略其在華夏大地上對百姓犯下的滔天大罪,此時的日本陸軍大佐絕對算得上軍人中的模範。
整頓軍隊手段果決,面對困局毫不瞻前顧後,軍令下達更是雷霆萬鈞,并且,迅速找到能破死局的唯一一條道路。
後方陣地的确會成爲鎖死他主力逃竄的最後一道門,可那個步兵陣地構築本就出自他之手,他知道,那個環形陣地擋步兵沒問題,但因爲在開闊地,地形平坦,他們可擋不住坦克。
而由後路襲擊的那支中國軍隊,因爲是從大山中繞行,他們絕對不可能攜帶正面戰場上那種反坦克炮,能有迫擊炮,就是最強重火力。
可他手裏,還有一大五小總共六輛坦克,隻要他不計傷亡,在坦克的掩護下,他一定可以在兩翼中國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沖開這道鎖鏈,從而逃出生天。
如果中方幾位團級指揮官能在現場,知曉這位所有決定,搞不好都得擊節叫好,但又下意識的會狠狠皺緊眉頭!
做爲軍人,日本陸軍大佐所有的布置都足夠精彩,證明了他能成爲一軍之将的才能;但做爲對手,看到這樣一個敵人,卻是極爲頭痛!
至少,從表面上看,日本陸軍大佐的想法是正确的。
大戰初起之時,位于兩翼的771團和772團沒敢貿然沖下山,日軍的重機槍陣地可還在虎視眈眈,數挺重機槍噴吐出的彈雨,會造成慘痛打擊。
他們還在等待,等着旅部下達軍令,在合适時機全軍沖鋒,以最小代價幹掉這批日軍。
這次769團已經損失慘重,兩個主力步兵團再遭重創,可就和整個集團軍司令部要求的‘保存實力,在運動中消滅敵人’的戰略相違背了。
兩翼主力兵力調動的緩慢,的确是給了日軍主力最後一絲生機。
隻要他們傾力攻擊後方陣地,兩翼主力就算反應過來,也是有些來不及了。
但,唐刀從望遠鏡中看到遠方日軍坦克轟隆隆開過來,大批屎黃色快步跟在坦克之後,嘴角卻弧出一絲冷然。
日軍主力這是要看準兩翼調動緩慢,來找這後一條生路拼命了。
看他們那個堅決的樣子,不足八百米寬的戰場,竟然擺出6輛坦克打頭,數百步兵跟随,壓根沒有後續部隊。
這打算是要一波流帶走的節奏啊!
可惜,注定這次他們是拿頭來拼。
因爲,從一開始,這處看似隻能防步兵的簡易環形陣地,就是個陷阱。
包括正面陣地沒有以步兵發起沖鋒,兩翼主力調動緩慢,其實,都是在唐刀的要求下,683旅旅部故意爲之的。
以已經抵達前線觀察日軍陣型達一個多小時程旅長的頭腦,他怎麽可能會如此應變緩慢?
是,八十集團軍是有保存實力的說法,一向很少支持麾下三個步兵師拿自己爲數不多的兵力和日軍“打大仗”、“打死仗”,但這并不意味着八十集團軍就不敢犧牲,不敢承受損失。
任何戰略戰術都得根據實際來進行調整,而不是一味的拿着所謂指導方針死搬硬套。
就目前這個圍殲108師團在黎城-——潞城主力這一戰來看,不說921師師部,就是遠在百公裏外的八十集團軍部,都做出了“不怕犧牲,全力殲滅被圍之寇,爲晉東我部獲得更大戰略回旋空間打下基礎!”的指示。
甚至,幾位大佬通過各種情報分析,估算了108師團于各地兵力集結的情況後,将目光也投向了防務空虛的潞城。
既然已經打了一場打仗,他們絲毫不介意拿下還大于黎城的潞城,就算不能久占,那也向全國發出信号,八十集團軍有能力收複被占國土。
唐刀和四行團希望在八十集團軍面前展現自己可以被團結的實力,而八十集團軍同樣想向全國軍民證明自己擁有被聯合的實力,他們是抗日戰線不可缺的一份子。
在這樣的指導下,683旅官兵如何會吝啬犧牲?如果不是唐刀在自己親率突擊隊攻克井上小樹這個死鬼大尉所在陣地之前,就已經給程旅長去電,說了自己的戰術布置,别說兩翼771、772團早已猛虎下山開始對日軍主力發起進攻,那邊正面陣地上的769團和四行團主力早在日軍步兵開始潰退之時,就吹響了沖鋒号。
趁你病,要伱命!華夏後輩們向來很信老祖宗們随口扯出來的金句。
用白一點的話說,那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喝醉酒後夏基霸扯淡;拿文藝範兒一點的解釋,那是人生經驗的精煉!
然而,這次不管是程旅長還是769團年輕團長又或是心憂唐刀的龔少勳,都忍住了揮軍狂攻日軍的欲望,就這麽坐看着日軍主力鐵着腦袋,沖向以一個地面環形陣地爲核心,兩翼丘陵爲輔助的阻擊陣地。
整個陣地上的中國軍人,連同騎兵、炮兵,470餘人!
而日軍,卻是步兵超過600人,炮兵100餘,重機槍兵100餘,裝甲兵近20,光從兵力上來說,絕對是原超過陣地上的中國軍人的近一倍的。
而且,他們還有6挺重機槍和四門步兵炮以及6輛坦克,就這個陣容,就算是占據了地理優勢的769團,就算能擋住,恐怕也要向先前一樣付出巨大代價,就更别說隻有一條戰壕和兩處不算高山地甚至連戰壕都沒有的四行團兩個步兵連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或許都不用等到日軍步兵發起闆載沖鋒,6輛坦克已經碾壓過那條寬不過一米五,深不過一米的簡易戰壕了。
但未來的中國人有句新話,叫不出意外的話,就會出意外了。
日軍全軍在後藤甲子南大佐閣下的嚴令中,已經玩出了孤注一擲,坦克打頭,6個拼湊而成的小隊300人彎着腰跟在坦克後方,從遠處高峰上看,就像是六隻蛤蟆各自帶着自己的孩子-——一群小蝌蚪!
這當然是要用6輛坦克當擋箭牌,任何敵人敢向他們射擊,57MM坦克炮和10挺7.7毫米機槍就會成爲敵人的噩夢!
山野中的空氣原本很清新,但這會兒卻緊張的近乎凝固!
就算知道唐刀戰術的程旅長,也拿着望遠鏡站在1000米外的山峰上一動未動,不算高大的身軀凝固如一尊雕像!
已經習慣他逢大戰依然談笑風生做派的屬下們都知道,此刻的他,很緊張!
所有能看到這一幕的中國軍人和他們的最高指揮官一樣緊張。
因爲這一戰,不僅僅隻是關系到能不能全殲這股日軍的問題,更是因爲,那裏有400餘精銳而勇敢的中國軍人,還有一個膽大包天的陸軍上校。
那是個智慧而勇敢的年輕軍人!
因爲智慧,他給要豁出性命一戰的日本人準備好了搏命陷阱,而因爲勇敢,他選擇率先進入這個陷阱,将自己這個指揮官級别的軍人置于險地。
中方陣地上靜悄悄的,沒有人開炮,也沒有人開槍,仿佛這裏壓根沒什麽阻擊陣地,就看着六隻大蛤蟆帶着它們的小蝌蚪們,烏泱泱的向陣地湧過來。
400米,300米,200米,一直如此!
“發信号,命令一線部隊,闆載沖鋒!二線部隊,立刻就位,一分鍾後,闆載沖鋒!”位于後方400米處的後藤甲子南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下達軍令。
軍人的本能讓他感覺到平靜之下的暗潮湧動,或許下一刻,眼前那座陣地,就會像火山噴發一樣,噴吐出緻命火焰。
但此時的他,已經沒了退路,幾乎不用看兩翼,他都能知道,發現他企圖的中國人已經開始動了,用不了十分鍾,他的兩翼就會有遠超他此時兵力的中國人潮水般湧過來。
他隻有一次機會,沖破眼前這個陣地,全軍用最快速度離開此地,哪怕跑斷氣,也要跑,直到1000米外。
那裏,他記得有一處山地,隻要能抵達那裏,兩個步兵小隊可以留下以此地阻擊,他就可以率沖過此陣地的所有人逃回潞城。
可憐的日本陸軍大佐還不知道,他可以肆意抛棄自己的下屬,他那位中将師團長閣下一樣也可以。
當知道他和1500餘帝國陸軍被圍後,下熊元中将閣下那雙小短腿,撥拉的可快了。
這會兒估計都已經快出了潞城地界,馬上就要抵達長治了。
而所謂的師團主力集結,已經注定隻能成爲集結,再也不會行軍了。
最近的有五十公裏,遠的有百公裏,等他們風餐露宿的跑過來,黃花菜都涼了。
“闆載!”
“皇帝萬歲!”
“帝國武運昌隆!”
伴随着坦克尾部黑煙大冒,日軍步兵中爆發出震耳欲聾的的呐喊!
長長隊列的小蝌蚪們變豎爲橫,開始狂奔,10挺坦克機槍也開始朝着前方射擊,57MM坦克炮,也開始顯現威力,一炮轟在陣地上的一處隆起的沙包工事上。
工事被炸的沙土漫天飛舞!
不管那裏有沒有機槍,先露出屬于陸地之王的霸氣再說。
那一幕,還真是讓看到的人頭皮發麻!
更别說身在其中的中國軍人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