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被繳獲的卡車都被大喜之下的唐刀征用了,被用去參與運輸黎城龐大辎重物資。
而且就在離城之時,唐刀改變了他原本的戰術布置。
原本他要帶着麾下三個主力步兵營參與後續戰鬥的願望因爲來自683旅的一封電報而落空了。
921師師部獲得遠方情報,108師團于邯長沿線駐軍已經開始集結,這意味着下熊元已經感覺到此戰絕不是僅僅依靠他位于潞城和長治的兵力就可以完成的,數十公裏外甚至百公裏外的日軍随時可能以更大規模增援戰區。
黎城僅僅隻靠兩個步兵連駐守,兵力着實太單薄了,唐刀和龔少勳商議過後,決定以雷雄爲黎城方向第一指揮官,統率麾下一營以及炮1連炮2連一部,駐守黎城,并負責指揮所有運輸,炮2連連長程鐵首爲其副手,攜麾下一個機關炮排,三個高射機槍排,負責黎城運輸線防空。
若日軍援軍再自涉城方向開來,那一營将全營趕赴東陽關,以那裏爲陣地阻擊日軍,不惜一切代價阻敵,直到黎城方向辎重全部撤離。
帶着勝利彙合的四行團主力沒有立刻快速行軍,而是全體于山間休息吃早飯。
小山頭上,隻有唐刀和雷雄兩人。
山下,是一列列坐在草叢中的四行團軍人,被命令暫時休息的他們臉上都帶着笑容,手裏拿着各營連炊事班送過來的熱騰騰的白面饅頭和菜湯隻是其一,攻擊黎城大勝才是最主要的。
關鍵是仗打赢了,傷亡還不多,一個飯桌上吃飯的弟兄們大多都還在自己身邊。
整個黎城之戰的傷亡在一個小時前就統計出來了。
負責攻擊黎城城牆的二營和三營總計傷亡不超過100,其中二營犧牲官兵16人,三營犧牲24人,輕重傷合計52人。
做爲攻方,和守方的傷亡比率竟然達到驚人的1比10,這種結果是令誰都想不到的,包括他們自己。
這當中當然有戰術的勝利,城内特種兵攻擊日軍大隊部使得城内日軍失去統一指揮隻能各自爲戰,相當于被徹底分割的日軍作戰體系支離破碎,隻能悲劇的被一一擊破;但更多的卻是火力優勢的體現。
四行團爲了此戰,投入了大口徑火炮4門,82式迫擊炮達到14門,步兵炮6門,37毫米速射炮6門,總計火炮數量達到驚人的30門,反觀日軍,卻隻有可憐的2門92式步兵炮。
而且,直到日軍辎重兵投降,他們位于辎重倉庫中的幾門備用火炮也還躺在木箱裏在黃油的保護下锃光瓦亮的。
數十倍于日軍的重火力優勢下,日本人不死誰死?
隻是,歡欣鼓舞的四行團官兵們沒法知道,他們的兩位最高指揮官卻在高處滿臉肅然。
“雷兄,我們不知道日本人究竟有多大決心,會集結多少兵力,也不知道他們能在什麽時間點趕到戰場,但我知道,想吃掉由潞城出發的日本2000大軍,光是靠683旅,恐怕還不夠,而且日軍在長治還有最少2000人,若等到他們參戰,戰局或許會陷入僵持。
而以現在日軍的實力,我們如果不能在最短時間内解決戰鬥,那等待着我們的,或許是一場涉及到整個晉東南的血戰,整個921師,川軍21集團軍,我四行團,全部被迫拿出老本,但日本人在晉省,可不止一個108師團!”唐刀站在一座小山上,臉上一片肅然。
此時的戰況,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就像亮劍中的老李一樣,壓根沒想到自己瘋狂一戰會讓整個晉西北打成一鍋粥。
唐刀倒是有足夠自信,就算108師團主力集結,晉東南有921一個步兵師外加21集團軍一個步兵師再加上四行團,兩師一團的總兵力近三萬人可以和日本人打一個平手,可那樣的話,位于晉東南的中國軍隊主力将會遭遇重創,而日本華北方面軍卻還有足夠的兵力增援。
或許,這無意中正符合了此時日本華北方面軍的戰略,尋求與中國軍隊主力的決戰。
不管黎城、潞城方面殲滅了多少日寇,最終的結局卻是,戰術上打赢了,戰略上卻是輸了個幹幹淨淨。
所以,想解決這個困境,唐刀必須帶上足夠的兵力,快刀斬爛麻,迅速解決潞城之敵,等108師團主力抵達,讓他們體會一下黃花菜都涼了的感覺。
隻不過,這樣的話,負責留守黎城的雷雄手上兵力就隻有區區一個步兵營和有限的幾門火炮,遠方已經開始集結的日軍一旦足夠堅決,他就很困難了。
最壞的可能,一營所面對的,或許是一場死戰!
可對于唐刀來說,這樣完全不在他掌控能力範圍之内的戰場,他也隻有一個人可以信任,那就是雷雄,從他來到這個時空以來,就和他并肩作戰的兄弟。
雖然軍令已經下達,唐刀也必須跟他說清楚。
“一營保證完成任務!”聽唐刀說完,亦是臉色肅然的雷雄卻沒有絲毫猶豫。“不過.”
“你說!”唐刀微微有點意外。
雷雄個性粗犷,年輕時也是個刺頭級人物,當年和唐刀一起說違令就違令了,卻是極少有已經答應完成軍令還要提要求的時候。
“團座,若是我戰死了,我的娃,你可得像你上次答應我的,收他當幹兒子!”雷雄撓撓頭,說道。
說收雷雄還在家鄉的小子當幹兒子,那還是給唐刀慶祝定親的時候,幾個軍官給唐刀敬酒說祝他早生貴子,深知戰争綿長的唐刀搖頭感歎,說在這個戰争年月生了孩子,其實對于孩子來說不一定是好事兒。
這純粹是因爲唐刀終究還是來自未來,他知道戰火對于孩童來說意味着什麽,居無定所颠沛流離還沒啥,時刻被死亡陰影籠罩才是最可怕的,尤其還缺醫少藥,一些高級将領的孩子都在這個最困難的時期夭折。
那對于爲人父母者來說,打擊真的是太大了!就像那位軍神,他不過幾歲的可愛小女兒死于一場陰謀暗殺,但直到他去世,也沒找到真正兇手,可謂是心痛數十年!
唐刀不是神仙,他沒法守護住身邊的每一個人,就像那些不斷長眠于地下的戰友,他再心痛,再無奈,也隻能看着他們離開,他惟一能做的,隻能堅定的率領剩下的人繼續戰鬥下去。
“晚點兒生也好!”已爲人父的雷雄卻是能理解唐刀的心情,于是主動說:“那不如那天見到我家小子,你當幹爹好了!不用急着生,你也能當上爹!”
“一言爲定!”唐刀爽快的答應了。
隻是,那是以後見到雷雄家眷的事,雙方誰也沒再提及。沒想到,在這個時候,雷雄竟然又提起來了。
顯然,他也認識到戰況嚴峻,做好了決戰準備,給家裏小子确定抱定粗腿,徹底免除後顧之憂。
“呵呵,你我說定的事,怎麽可能反悔!你也别整得那般嚴肅,跟小鬼子真的就能把你雷大團副的一營一口吞掉一樣!”唐刀聽此一說,臉上的肅然之色退去,笑了起來。
“說一營死守東陽關,隻是我部未雨綢缪,我看下熊元此人自遇襲以來,昏招不斷,不過是庸将一名,他未必能嗅到決戰之機。而且921師劉師長可是我最敬佩之名将,以他的戰略眼光,定然知道不能輕易讓日寇進入黎城-潞城戰區,無法力敵,也必然會想辦法延緩日寇進軍速度!”
“那說起來,還是團座你責任更重大一些,我一營能不能全身而退,還得看潞城戰場方面何時能結束!”雷雄臉色也是一松,展顔笑道。
“雷兄你這就不地道了啊!我是給你減壓,你卻來個反其道而行之,給我肩膀上加擔子!”唐刀指指雷雄,道。
“沒辦法,誰讓你是額家娃的幹爹呢!總不能讓他多了幹爹,就沒了親爹吧!”雷雄聳聳肩,表達自己的無奈。
“哈哈!這個理由竟讓我無法反駁!”唐刀笑。“總不能讓我那沒見過面的幹兒子失望就是,我這就帶人去宰了那波狗日的,最晚,明日吧!”
“哈哈!好!”雷雄也大笑。
“雷兄!駐地見!”唐刀沖雷雄行禮。
“團座,駐地見!”雷雄回禮。
四行團兩名正副指揮官,就在這座小山上,互緻軍禮,而後各自由兩面下山,剛剛彙合的四行團,也将于此地再度分開,各自奔赴戰場。
雷雄已經電令衛東來的二連,在襲擊完由涉城而來已經徹底敗退的日軍殘部之後,立刻乘勝追擊,占領距離黎城10公裏的要地東陽關。
工兵連一部将乘摩托車趕往扼守黎城大門的東陽關,提前幫助構築防禦陣地,到下午,經過修整并等到辎重連抵達一營餘下的1連、3連、火力支援連以及炮兵部隊亦會趕往東陽關。
基本結束襲擊戰并再度斃殺日軍殘部100餘的衛東來收到軍令,立刻放棄打掃戰場,全連順着公路,殺往東陽關。
東陽關顧名思義,就是扼守于涉城至黎城唯一公路上的古代關口,古時建有碉堡要塞,沿山嶺建有城牆,憑借堅牆,在冷兵器時代,至少可擋十倍之敵。
但在這個熱武器主導的戰争年代,光躲在不過數千平方米的關塞内,幾乎就是個靶子,21集團軍47軍一月前受命扼守東陽關,也是憑借周邊山地形成阻擊陣地才得以和3000餘日軍血戰三晝夜。
日本人在此地也有駐軍,不過,随着黎城、潞城、長治等大城徹底陷落,而且距離黎城和涉城都不遠,隻要不入山野,基本能保證安全,日軍在此地駐軍不過是一個步兵小隊,45人的兵力而已。
位于東陽關兩側的山嶺上,雖有川軍修築的簡易陣地,日軍也隻是在其上建立了哨所,并沒有大量的派駐兵力。
其緣由當然是,中國軍隊缺乏火炮,就算聚衆來襲,隻要能先守住關隘,就能守到援軍抵達。
但這也是不足千米外槍炮聲隆隆,刺激得該關隘内日軍步兵們頭皮發麻,也堅定的守在關内的主因。
先前通過關口的500援軍,足夠強勁的戰鬥力,才是讓日軍步兵們還算安穩的理由。
但麻田少尉仍然很緊張,能通往黎城和涉城的電話在半個小時以前徹底完蛋了,小小東陽關成了孤島,他無法獲知外界任何信息。
他隻知道淩晨五時黎城受到中國人攻擊,涉城方面已經派出援軍要從東陽關經過,一個多小時前,由卡車、摩托車以及一部分馱馬和大車,攜帶着超過500人的龐大兵力通過關口。
如此龐大的兵力,就是面對一個中國步兵團都不虛,但爲毛半個小時前聽到有爆豆般的槍聲,還有爆炸聲呢?
麻田少尉從士官學校畢業兩年,由見習少尉成爲正式陸軍少尉也有一年了,從槍聲的方位就可知,戰場距離東陽關已經算不上遠,難不成中國軍隊就在不遠處?
一想到這個結果,麻田真知就脊背發涼,他知道,憑借堅牆,他或許能擋住數倍中國人的攻擊,但當中國人兵力遠超想象呢?
中國軍隊的火力的确不強,可他們人多啊!更關鍵是,他就一個步兵小隊,擁有輕機槍兩挺,擲彈筒兩具,步槍36杆,火力也不咋強。
中國人敢對擁有上千兵力的黎城下手,指不定啥時候就會對東陽關進行攻擊,至于說剛過去的那500号人,因爲放開道路稍晚被其領頭的陸軍大尉痛罵一頓的麻田少尉本能的不抱有太大希望。
‘一個在戰場上無法保持冷靜頭腦的指揮官,最大的可能是将麾下送進地獄!’這是麻田少尉尚在士官學校求學時,時任該校校長筱冢一男的經典語錄。
麻田真知一直深以爲然!
如果中國人在去往黎城的大山裏建立阻擊陣地,恐怕這批援軍會铩羽而歸。
真是想什麽來什麽!
麻田真知的望遠鏡裏,一群土黃色身影趕着馬車沿着公路狂奔而來。
而随着他們越跑越近,麻田少尉的臉色更難看了。
前面那架大車上,堆滿的不是什麽物資,而同樣是土黃色,還在狂奔的土黃色身上,亦是點點暗痕。
身爲軍人的麻田少尉知道,那是血!
“立刻撤開工事,讓他們迅速進關!”麻田真知迅速下令。
這不用說,定然是那500增援黎城的帝國援軍在山中受阻,這些不是傷員,就是戰死的帝國步兵的遺骸,麻田真知腦補的很快。
雖然他在一個多小時前才被狠狠痛罵過,但這并不妨礙他對同僚施以援手,個人恩怨絕不會帶到戰場上,這是帝國陸軍的最基本素質。
從這一點上來說,麻田真知絕對算是日本步兵的典範。
甚至,主動走出工事的他已經命令麾下去準備清水,關内缺乏足夠醫藥,但他可以給這批英勇作戰過的同僚們些許幫助。
自我約束力很強的日軍少尉也是自我代入感太強了,壓根沒想過一種可能性,500大軍煙消雲散,土黃色或許還是土黃色,但土黃色之下的人卻不一樣了。
可惜,很自律的日軍少尉已經放下了挂在脖子上的望遠鏡,不然的話,以他的頭腦,或許會發現些許端倪。
正在狂奔的三十多個身影眼見關口上的日軍開始拉開關口的拒馬工事,仿佛感應到來自同僚的關愛,也在三四十米外紛紛放緩腳步,再無先前那般惶急。
果然,人那,都是得将心比心的!
麻田少尉眼中閃過一絲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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