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幾乎不可能有人給他送甚麽傷亡報告,但日本陸軍中尉知道,經曆了這樣恐怖的兩輪打擊,還能活着的人,真的不多了。
畢竟,不是誰都像他一樣運氣那麽好,連續三顆迫擊炮彈落在屋子周邊炸響都沒把加固過的牆壁給炸倒,如果可以,他甯願自己的運氣沒那麽好。
因爲,照明彈的光芒下,漫天的硝煙中,中國人,來了。
炮擊都還沒有完全停止,日本陸軍中尉已經被炮火染紅的視野中,就出現了影影綽綽黑影。
黑影從七八十米寬的城牆缺口處像是潮水般湧了過來。
最少也在一百以上。
“殺雞雞!”從呆滞中清醒過來的山下中樹拼命嘶吼,提着一杆三八大蓋就沖出了指揮部。
這個時候,已經不是爲不爲天皇陛下盡忠的問題,而是生死存亡的問題。
隻要中國人突破一線陣地,山下中樹知道,這裏的所有人包括他在内,都會死。
就如同他們極少放過戰場上的中國軍人一樣,獲勝的中國士兵同樣也不會放過他們,在冀省犯下了梅花鎮屠殺罪行之後,已經有不下五個中國步兵師公然宣稱不會再接受108師團從師團長到二等兵的投降。
‘該死的!那些以屠殺中國平民爲樂的家夥就是該上屠宰場的豬,是他們一手将帝國步兵勇士徹底推向了死亡!’恐怕誰也沒想到,山下中樹這一刻最痛恨的人竟然是他的同僚們,而不是已經沖過來的中國軍人。
或許日本陸軍中尉忘記了,當那個懦弱的中國平民被他的同僚用汽油徹底點燃,在已經荒蕪的田地裏哀嚎着掙紮的時候,他曾經也悠閑自得的點燃了一根香煙,笑眯眯的看着那殘忍的一幕,那讓他想起了在家鄉田地裏被燒的四處逃竄的田鼠!
但現在,‘田鼠’卻變成了老虎,要吃人了。
日軍陣地上,能響應這位已存拼命之心中尉的日軍步兵,相比于先前的100多人,真是少的可憐,哪怕在二十分鍾之前,一個步兵小隊已經奉命增援,還沒來得及上一線陣地。
日軍陣地上響起稀稀落落的槍聲,原本放置在一線陣地上的3挺輕機槍也隻有一挺在射擊,另外兩挺估計不是被石頭砸成廢鐵就是在炮火中被撕成碎片了。
不過,這已經足以讓日本陸軍少尉欣喜了,好歹,多了一個可以壓制對手步兵的連續火力點。
更讓其心思微微一松的是,一團火球在半截城牆上騰起,兩名中國士兵被炸飛!
被部署于南門,在400米外一直隐藏着的那門步兵炮終于發威了!
陣地上的日軍,并不是一無所有!
随着日軍的反擊,炮火映亮了天空的餘光中,有藍色身影倒下,日本陸軍中尉也躲在一處殘垣斷壁間屏息靜氣開了一槍。
數十米外,他親眼看到那個敏捷的跨過路障連續躲避過機槍掃射身影在自己的槍口下踉跄着倒下。
一槍就撂倒一個強悍的敵人,但這并不能讓日本陸軍中尉感覺興奮,因爲,他并沒有真正殺死敵人。
他的戰友迅速反應,用一種可以不斷連續射擊的步槍對這邊射擊,兇猛的火力打得山下中樹隻能翻身躲避,根本來不及再開第二槍,而跟随步兵前進的一名中國醫護兵則快速将胸部中槍的傷兵拖動藏到斷壁殘垣之後,阻止了再次來臨的緻命子彈。
“該死的!”日本陸軍中尉憤怒的咆哮。
如果不是他需要再次拉動槍栓浪費了近一秒的時間,以他在士官學校第五名的射擊成績,絕不會讓獵物有逃脫的機會。
但中國人那種可以連續射擊的步槍,從性能上完全秒殺了帝國最優良的步槍,根本沒有給他這一秒鍾!
不過,山下中樹并沒有多少時間去吐槽帝國軍工,如果不是他福至心靈手腳并用連滾帶爬蹿進了一處被炮火轟塌房屋廢墟的一角,五秒過後,他或許就會變成一堆烤肉。
中國人在利用大量連續火力接近陣地後,竟然沒有先行使用他們日常用的長柄德制手榴彈,而是甩出了一種在平常看來稀疏平常的玻璃瓶!
隻是,那個威力,甚至比可以将人撕成幾塊的手榴彈還可怕!
連續七八個玻璃瓶被甩出砸在已經成爲一片廢墟的陣地上,然後,生出一片藍汪汪的火焰,将廢墟燒成了一片火海,兩個躲在距離山下中樹中尉不遠處的日軍士兵慘嚎着從掩體裏蹿了出來,拼命在地上打滾企圖熄滅身上的火焰。
但他們失望了,無論怎麽滾動,身上的火焰不僅不見熄滅,反而是越燒越旺。
兩個火人在廢墟中來回滾動,但中國人卻沒有擊殺他們,任由兩個慘叫着滾動最終歸于寂然的人形蠟燭在廢墟裏越來越亮。
奇異的“滋滋”聲響讓僅十五米外的山下中樹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
那赫然是被高溫熬煉出來的人體油脂開始充分燃燒的聲音。
他當然知道中國人爲什麽沒有開槍射殺目标如此明顯的兩名敵人,那是因爲,沒有必要。
或者,在這樣的夜色下,他們也需要照明!
人體的油脂,其實也是不錯的動物油!
兩名還未完全死亡的同僚是山下中樹的老熟人,一個是他的通信兵,一個是伍長,兩個人都是跟着他在中隊部才在中國人可怕的炮火中幸免遇難。
可沒想到,躲過了雨點般的磚石,躲過了雨點般的炮彈,卻迎來了更凄慘的燃燒彈。
面對着五米外已經被燒成一片漆黑通信兵看向自己艱難張嘴的口型,日本陸軍中尉知道,他是讓自己給他一槍好早點兒結束這個痛苦。
可是,日本陸軍中尉不敢,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通信兵痛苦地活活被燒死,他也隻能躲在一邊兒默然看着。
他不是不敢殺人,哪怕這名通信兵還是他的同鄉,送他不再痛苦的回歸天照大神的懷抱也是一件能讓他幸福的事。
但,日軍少尉更知道,如果不是有這兩個替死鬼,那邊的中國人可不會放過這裏,說不定對這片區域再丢上一排燃燒瓶。
槍響的時候,也就是他變成火炬的時候。
剛才還無比英勇甚至百發百中僅開一槍就有所斬獲的日本陸軍中尉在恐怖的燃燒瓶面前,所有的勇氣都塞回了P眼。
如果可以,他甚至就想躲藏在這裏一輩子都不再冒頭了,哪怕鼻端傳來一陣陣噴香的“烤肉”味兒。
但,這個願望顯然是奢侈的。
負責主攻南門的李九斤七連可是準備了足足50個燃燒瓶!
那是李九斤在五日前的戰鬥會議上争取到了主攻機會後唯一向冷鋒提的要求。
此次作戰,攻進城牆區域後,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會和日軍巷戰,頭腦靈活的李九斤回想起四行倉庫戰場上唐刀玩的那手花活兒,用汽油和硫酸以及白磷制作的燃燒瓶陷阱,把日本人燒得吱哇亂叫,松江巷戰中也用過,效果無比的好,就連94式裝甲車都被燒成了烤雞!
這會兒四行團的條件遠比那個時候好的多,從鄭州走的時候,四行團還專門購買了一些硫酸、橡膠、白磷等化工原料,以備使用,這不正好用上嘛!
燃燒瓶的制作不複雜,唐刀當然不會拒絕李九斤的提議,他原本購買這些化學原料就是給小何老師他們拿來做試驗的,希望早日研發出可以放在迫擊炮裏發射的燃燒彈,不過那可比‘鋼珠彈’的設計工藝複雜多了,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
那就隻能用最原始的方式,以人力在30米距離内投擲使用,不過,這玩意兒可是個雙刃劍,若是被擊中,自己可就成了火炬,就算當場救回來也是大面積燒傷,在這個時代,基本上是活不了的。
所以,唐刀嚴格規定,隻有在進入巷戰對敵進行圍攻或是火力可以徹底壓制對手的時候才可以拿來使用。
此刻,基本滿足這個條件!
30個燃燒瓶就這樣被毫不吝啬的投向了日軍陣地的廢墟,把超過十名日寇點成了蠟燭的同時,還把整個日軍陣地照的清晰可見,至少不用浪費照明彈了。
一波石頭雨,一波炮彈,再加上一波燃燒彈,在步兵發起最後沖鋒之前,就已經戰損超過百分之六十,換成普通軍隊,估計早就崩潰了!
但日軍超乎想象的硬,或許也知道自己在冀省所做之事不可被原諒,殘存的日軍依然在反抗。
廢墟裏不斷傳出的槍聲,讓以三三陣型從缺口處沖過來準備進入陣地對日軍進行最後兇猛一擊的七連,在跨越這三十多米的距離就倒下了足有七人。
可能唯一讓擔任一線指揮官李九斤沒有罵娘的是,日軍三八大蓋彈道平直而且長,如果超過五十米的距離,子彈容易在體内翻滾造成更大創傷,而在這個距離,除了一人因爲直接被命中頸部要害來不及搶救就當場犧牲以外,其餘四人都是貫通傷,包括那名被一槍精準命中胸部的上士老兵,都隻是受傷而沒有當場丢了命。
還有兩人,是日軍步兵炮偷襲式的一炮,被氣浪卷飛當場昏厥,那是醫生都無法預測的内傷。
但總體來說,初期的傷亡還是可以接受的範圍。
“這幫小鬼子真是夠硬,但老子七連,最不怕硬!命令支援連的重機槍,給老子上到城牆區域!”躲在城牆廢墟後拿着望遠鏡老李也是打上頭了,一聲令下,要把後方機炮連支援的重機槍都給調到一線。
這是要用重機槍和日軍拼刺刀的節奏!
“李連長,小鬼子還有步兵炮!”負責支援七連的機炮連排長硬着頭皮勸阻。
他可以不顧日軍可能還存在的擲彈筒,但步兵炮轟過來,他的重機槍班也不是大白菜,就這樣随意犧牲掉。
“放心!老子既然敢讓你的重機槍上牆頭,老子就有對付他狗日的對策!”李九斤兩個大眼珠子一瞪。
話音剛落,就看見至少五顆照明彈從前線向遠方城内打去,原本漆黑的南城部分區域被照得雪白,一陣陣硝煙正從視野可見的某處騰起!
因爲其隐藏在居民區,幾乎不可能使用大規模炮擊對其報複還擊。
但側翼的小巷中,卻有一隊端着沖鋒槍的士兵正在疾行!
那是老李早在沖鋒之前,就命令一個全部裝備着MP28沖鋒槍的步兵班待命,原本他打算的是這個步兵班從側翼給已成一片廢墟上的日軍殘兵腰子上狠狠捅一刀,但自從日軍步兵炮開炮後,他改變了注意。
七連得先幹掉這門步兵炮,如果運氣好,還能繳獲這門火炮!
他可是聽說了,這次黎城大戰之後,四行團将會和772團一樣,擴大防區,那意味着三個步兵營将會各自獨當一面,像這種總重不過200公斤的70毫米步兵炮将會成爲步兵營級火力支援的首選。
而四行團規矩,繳獲物資由營向團繳納隻需百分之五十,這門步兵炮完全可以留下自用,繳獲的可以算自己的,還可以從團部再要該分配的,有了這種火力,三營不靠炮兵連都可以硬抗日軍一個步兵大隊甚至更多。
老李這絕對是有向‘李雲龍’發展的趨勢,打仗之前都已經有了小九九咋發展自己了。
這是走别人的路,讓别人無路可走?
王小強同志:你不要搶我的戲啊!
但無論什麽樣的小心思,這一招‘黑虎掏心’絕壁夠狠夠絕,日軍南門陣地上的日軍自顧不暇,連正面陣地都危在旦夕,那還有時間去管中國人穿插不穿插的。
沒用到五分鍾,在不要錢一般的照明彈的指引下,陣地側後方的槍聲爆炸聲熾烈起來。
日軍炮兵小隊通常有五十人,和一個步兵小隊人數差不多,平時就專心伺候好兩門步兵炮和運輸火炮炮身和炮彈的馱馬,多呆在戰場後方,裝備的槍支也就是南部十四式手槍和幾杆三八式步槍。
遠程攻擊力還成,但在近程上,用中國式的大白話說:平時沒鳥用,戰時鳥沒用!
更何況,攻擊他們的還是一個全部裝備着沖鋒槍的步兵班,不用打空一個彈匣,這個擁有20多人的炮兵小分隊就徹底完犢子了。
聽到那邊的槍聲,負責支援七連的機炮連少尉排長一聲令下,4挺重機槍上了殘破的城頭,加上各自找好工事的七連9挺輕機槍,竟然有超過13挺輕重機槍對日軍陣地開始火力掃射。
十幾挺輕重機槍擺在距離僅數十米日軍陣地的兩邊形成交叉火力對着每一處可疑目标瘋狂掃射也算不上特别浪費,但随後被調上來的6門82迫擊炮對着一名日軍單兵射出了兩輪排炮,幾乎是用大炮打蚊子的方式,就多少有些太殘忍了。
那名倒黴日軍單兵自然是山下中樹中尉了。
他那一槍“幹掉”的強悍敵人可是一名上士老兵,而且還是經曆過松江倉城之戰的老兵。
在倉城,面對日軍150重炮和兩個步兵大隊的狂攻他都沒死,結果卻差點兒在這兒死了。
李九斤看着面白如紙呼吸急促不知最後能不能活下來的老戰友,那還不抓狂?就在戰場上把那個差點兒失去班長的步兵班罵得頭都擡不起來。
十幾條彪形大漢那還不知恥而後勇?
該步兵班一沖進日軍一線陣地,就又朝着山下中樹搜索過來,那是不找到打他們班長黑槍的敵人是決不罷休的。
日本陸軍中尉當然不會坐以待斃,肯定得逃啊!
可好不容易找到出氣筒的步兵班十幾号人那會放過他,跟着就追了過來。
能在士官學校成爲一号人物的山下中樹的單兵素養不錯,小宇宙徹底爆發之下,連續躲過追殺,甚至還逃到了二線陣地,最少有十幾條槍幫他阻擊追兵。
但,發狂的中國士兵用一個燃燒瓶對他大概的藏身地做出了标記,被調上來的六門迫擊炮在腦門青筋隻蹦的老李的淫威下,捏着鼻子一口氣沖着目标區域打了12發炮彈!
連堅固工事都被密集的炮彈炸上了天,何況人體?山下中樹中尉死的一點都不痛苦,還省了一個匣子錢,直接變成了灰灰,這裏如果在日後變成花壇的話,一定會比其他地方開的要鮮豔一些。
當然了,山下中樹長達三分鍾的逃亡不過是戰場上一個小小的縮影。
當七連沖入陣地對殘餘日軍進行圍剿的時候,這場仗其實就已經結束了。
日軍的三八大蓋和以七連官兵手中至少三分之一爲半自動步槍、沖鋒槍、駁殼槍短兵相接,其作用還不如拿着擀面杖。
至少,擀面杖不用擔心刺刀會被牆壁給卡住。
往往,日軍長達1.7米的三八大蓋還沒舉起來,就被撲面而來洶湧澎湃的子彈給打成篩子了。
南門的日軍,僅僅堅持了不超過15分鍾,就被團滅。
徹底的那種!
不管108還是第六第五師團,凡是在中國戰場上犯下血債的日寇,四行團都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