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唐大團座竟然要唱情歌,台下的軍人們首先歡呼起來。
做爲普通士兵,他們在戰場上見到的唐團長,都是最強硬的軍人形象,雖說平時場合中很随性溫和,可戰場上的鐵血形象在士兵們心中實在太過頑固,多少讓唐刀和普通官兵們還有些距離。
唐大團座突然要在聯歡會上唱一首描述男女之情的情歌,卻是迅速把這種看似沒有卻真實存在的距離拉近,至于說唱的如何,那反倒是無關緊要了。
唐刀其實對這種狀況應該是早有準備,扭過頭把一章曲譜遞給擔任伴奏的兩名學生。
四行團這個聯歡晚會規模辦的不小,其實除了租用的劇院的麥克風音響花了些錢,其餘從演員到伴奏都是自己人,服裝基本也都以軍裝爲主,節約的不行。
所謂伴奏,也不過是兩名學子連的學生,樂器爲一根竹笛和一個手風琴。
不過兩個學生可都是這方面的高手,哪怕是一根中國傳統樂器中也不算起眼的竹笛,卻也在顧西水和明心第一個節目中吹出了金戈鐵馬之音,那應該也和這名學生和四行團相處了一個多月的經曆有關,許多觀衆将票投給明心的劍舞,恐怕和悠揚的笛聲也有莫大的關系。
伴奏要略微熟悉一下曲譜,唐刀則走下台和從場外匆匆趕來的龔少勳交談,台下的軍官和士兵們則是滿懷激情的等待,爲活躍氣氛,有軍官開始帶頭拉歌。
“大刀,向着鬼子們的頭上砍去!”一個連隊唱了幾句脍炙人口的大刀歌,就齊聲喊:“炮1連,來一個!”
“風雲起,山河動,黃埔建軍聲勢雄,革命壯士矢精忠!”被挑戰的炮1連也不甘示弱,高吼起陸軍軍歌。
場地上此起彼伏着士兵們的歌聲,那氣氛,可比戲園子裏看戲要熱鬧多了。
錢大柱那邊則帶着興奮的賈家大小姐在場地中給碰到的熟悉面孔照相,賈家大小姐興奮的不斷按着快門将官兵們洋溢着笑容的臉留在膠片中,錢大柱年輕的臉上也笑成了一朵花。
或許,這就應該是青年男女該有的樣子,在安靜的天空下揮灑着青春,肆意微笑。
可惜,戰争改變了這一切,這樣的日子,在現在以及未來無比漫長的時間長河裏,也不多。
悠揚的笛聲和手風琴的聲音從音響裏傳出,熱鬧的聲音逐漸低下,直至再無聲息,唐刀金屬質的嗓音傳遍全場。
“這首聽聞遠方有你,送給所有有愛人和正在等待愛人的人們!”
“聽聞遠方有你,動身跋涉千裏。
追逐沿途的風景,還帶着你的呼吸。
真的難以忘記,關于伱的消息。
陪你走過南北東西,相随永無别離。
可不可以愛你,我從來不曾歇息。
像風走了萬裏,不問歸期。
我吹過你吹過的風,這算不算相擁。
我走過你走過的路,這算不算相逢。
我還是那麽喜歡你,想與你到白頭。
我還是一樣喜歡你,隻爲你的溫柔。”
這首來自未來近百年後的情歌,沒有多少華麗文字修飾,簡單樸實卻朗朗上口,或許時代不同,但人類的情感是想通的。
尤其是那句“我吹過你吹過的風,這算不算相擁”卻是将男女之間那種纏綿悱恻的情意表現的淋漓盡緻。
若愛,你吹過的風都能讓我感覺甜蜜馨香!
台側的澹台明月聽到‘想與你到白頭’更是有些癡了,這不就是她當初在火車站聽到他的消息,轉身跳下火車跟着67軍奔赴松江前線的心情嘛!
沒成想,唐刀竟然用一首歌将之全部唱出,隻是這些,他未問過,她也未主動說起過,他又是如何知曉?
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知他知道。
恰巧在此時,唐刀的目光望過來,未婚夫妻在那一刻,目光相觸,再無淚光瑩瑩,卻是相互微微一笑,盡是愛情最美的樣子。
唐刀鐵血硬漢氣質十足,卻偏偏演繹了這麽一首柔情似水的情歌,巨大的反差之下卻偏偏又讓人不感覺違和。
一曲唱罷,全場足足安靜了十幾秒鍾,這才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
“老爺,小姐可是找了個真不錯的姑爺!這歌唱得好,小姐以後有福了。”澹台雲舒正眯着眼仿佛不爲所動一臉冷峻的聽歌,身邊的老家人卻冷不丁的說道。
“聒噪!”澹台雲舒冷哼一聲。“那是老夫慧眼識珠,她個小姑娘家家的懂什麽?”
“是,是,還得是老爺您有眼光,當機立斷定了這門親!”老家人微笑着恭維中年老帥哥。
他自小陪同澹台雲舒長大,恐怕是除了澹台雲舒家中老妻之外最了解他之人,可是知道這位對未來女婿最大的期待是什麽,成就和能力或許有之,但和對自家小棉襖情深這一點比起來,其餘都算不了什麽。
剛剛唐刀這一曲雖說是唱給所有人聽的,但隻要是明眼人,就知道,這是唐刀唱給澹台明月的,身爲澹台明月父親的澹台雲舒,自然是滿心歡喜。
隻是這位,向來是心中有多喜歡,臉上就有多厭棄,性格使然,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表現出來的。就像當初明明是爲幫女兒女婿籌措軍費,卻非要冠以‘運費’的名頭,啥運費就值兩三萬美刀的?
也不光是懂唐刀的人聽得出來。
“你們四行團唐長官,真是了不起,敢在公衆場合,借着一首歌向他的愛人示愛!卻偏偏又絲毫無損他鐵血之軍的形象。”賈家大小姐看着遠方台上的唐刀,幽然歎息。
“長官不是說把這歌送給在場所有人嘛!”錢大柱撓撓頭。
“所以你錢連長現在還是個光棍漢,你們唐團長卻已經是名草有主了!懂不?”賈家大小姐翻了個白眼,嗔道。
“這我當然不能跟我們長官比,差的遠了。”錢大柱繼續撓頭。
賈大小姐有些擔心的看着這位年輕的連長,是不是再聊下去,不用人到中年,這傻蛋的頭都快秃了。
“諸位鄉親,很感謝你們能來參加我四行團的新年聯歡會,現在聯歡會已經進行大半,下一個節目是應第一戰區司令部請求所編制的,不過,不是舞台表演,而是需要在場所有人參與,全部人等野外隐蔽防空演習。”唱完歌的唐刀在舞台上宣布道。
聽唐刀這麽一說,在場民衆都一愣,四行團這個操作太浪了,大過年的竟然還搞什麽防空演習。
不過,這也沒啥,早就聽說日本人的飛機厲害,若是提前熟悉一下怎麽躲飛機轟炸,也不失一項保命的本領。
況且,沒聽人家唐團長說嘛!這是應第一戰區司令部要求做的,這說明日本人的攻勢越來越兇猛了。
能想到這一點的‘名流’們臉上都略顯沉重,那意味着他們資産轉移和撤退必須要繼續加快了。
隻是,四行團的官兵們恐怕不這樣想,雖然唐刀并不是向往常一樣下達軍令,軍人的本能還是讓他們嗅到了一絲不一樣的味道。
再聯想到唐刀從鄭州城歸來,就命令在小鎮周圍挖掘深達兩米深的戰
壕,那完全超越了普通野戰标準。并且絕大部分戰壕都在林地裏而不是野地裏,仿佛要避的目标并不是來自地面而是天空上。
而程鐵首的炮2連自從閱兵式後就全體消失不知所蹤,更是不太對勁。
或許,這根本就不是演習?
疑惑在不少軍官眼神中傳遞,但沒人卻把自己的猜想公之于衆,因爲現場可還有近萬百姓,一旦引發恐慌形成踐踏那可不得了。
而龔少勳負責的安全保衛部隊顯然對這個‘防空演習’早有預料,在防空警報拉響後,一隊隊荷槍實彈的士兵從外面走過來,帶着民衆向指定好的區域奔去。
因爲是防空演習,民衆們倒也不慌,一邊跟着士兵們向一兩千米外挖好的戰壕裏走,一邊讨論着今天的歡樂以及對即将開始的流水席的期待。
賈大會長卻是個聰明人,跟着唐刀走到一半,拉拉唐刀衣角:“唐團長,你給我交個底,這真的是戰區司令部安排的防空演習?”
唐刀回頭看看老臉繃得緊緊的賈東興,咧嘴微微一笑:“賈會長無需憂心,不管是不是防空演習,這都是四行團送給鄭州家鄉父老的新年禮物,既然是過年,都得放煙火不是?”
“啊?”賈東興腿肚子差點兒沒轉筋摔個大跟頭。
如果說他先前隻是猜想,但現在唐刀的意思卻是再明顯不過,日軍飛機真的是要來空襲了。
而且看唐刀這個表情,顯然他已經是提前獲得了這個情報。
那日軍飛機什麽時候不來,偏偏要這個時候來?甚至四行團都還專門挖掘了數以千米的戰壕應對,細思極恐啊!
“賈會長,你信我,這場煙火盛宴隻會在距離此地幾公裏外盛放,沒機會抵近此地的。”唐刀攙扶着差點兒被吓腿軟的賈東興,低聲在他耳邊說道。
其實,事實的真相可不是這位紡織協會會長想象的那般,唐刀再如何,也不會拿自己全團官兵和近萬民衆的命去當誘餌,誘使日軍飛機來襲。
但唐刀不這麽做,不代表有人不這麽做。
在這種大局之中,此時的唐刀也不過是棋子的一員,充其量是顆強壯一些的棋子。
幾日前的那個下午,那位上将司令官可不隻是心血來潮見見唐刀這個英俊後生。
雖隻有短短幾分鍾交流,卻讓唐刀對這位的大膽與狠辣有了個全新的認識,能做戰區司令官的,哪會有簡單人?
就在那個寂靜的小廳中,唐刀頭一次被動接受安排,全場都被碾壓,幾乎沒有掙紮的餘地。
“我自五日前,就獲得情報,華北日寇将于新年伊始空襲我開封、鄭州兩大重地,用以摧毀我商業和後勤支援,并打擊我方士氣!”程司令官用近乎開門見山的方式說出絕密情報。
“長官的意思,是讓我四行團這場聯歡會做爲誘餌,誘敵來攻?”唐刀僅隻數秒,就懂了眼前這位陸軍上将的意思。
“沒錯,你四行團鬧出這麽大動靜,城内日軍密諜如何不會将此重要情報上報?”對于唐刀的敏銳,老者絲毫沒有驚訝。“換成其他部隊倒也罷了,可你四行團卻是不同,你部于廣德一戰将國崎支隊打的大傷元氣,做爲日軍華北派遣軍有數的高級将領,闆垣征四郎恐怕做夢都在想怎麽吃你唐刀的肉喝你唐刀的血。”
“将數千軍民做爲日機前來轟炸的誘餌,我相信長官您應該是有所準備吧!”唐刀沒有一口拒絕,卻是徑直問道。
唐刀知道,在這種動辄數十萬大軍鏖戰的大局中,别說他和四行團了,就是眼前這名老者,也不過是大佬眼前棋局中的一員,但他也不是任人可以随意取舍的棋子,想以他爲棋,沒問題,但得拿出點東西。
“爲了這份絕密情報,我方已經付出三名高級情報人員的生命,燕京城内更是有兩處秘密情報站被摧毀,但這或許還不是最終損失,等至日軍戰機起飛當天,還會有情報發出,我們看到的每一個文字,那都是鮮血書寫而成的。”老者臉上終顯肅穆。
“爲應對此次空襲,我自獲得情報之始,就調集整個戰區可以防空的高射機槍,高射炮部隊向兩城集結,現有高射機槍64挺,20毫米機關炮32門。
另外,我還有一個從金陵那邊撤退過來的高炮營,現裝備4門SKC/30型88毫米高射炮!”
“德制88毫米高炮?”唐刀臉色也爲之動容。
他終于知道這位爲何那麽有底氣的認爲一定會說服自己了,原來是他手裏有這樣幾個大家夥。
德國工業發達,從天上飛的BF109戰機、地面上橫行一時的虎式坦克、到令步兵毛骨悚然的MG42機槍再到射擊精準的毛瑟步槍,就算是将德制稱之爲軍工精品的代名詞也不爲過。
而德軍88毫米高射炮就是德制軍工精品之一,這種高射炮在這個時代就是德國克虜伯大炮技術的代名詞,不僅僅用于打飛機,在打坦克方面憑借該超乎常規的初速具備擊毀二戰時期任何地面裝甲的能力,實戰驗證,沒有那種型号的坦克在1000米距離能承受這種88毫米高射炮發起的緻命一擊。
中國,做爲德國人吸金的金主,恰好在戰前的一年,進口了16門這種性能優異的高射炮,并在淞滬會戰中投入戰鬥,擁有擊落擊傷20餘架日軍戰機的戰績。
甚至,在著名的江陰海戰中,該炮也擊沉過兩艘日軍炮艇,擊傷10餘艘日艦。
拿這炮打日機,不說很輕松,但至少不再像以往一樣,還要誘使日軍下降高度才能集火射擊,這家夥的炮彈能在2000米以上的高度就把日機炸成篩子。
“沒錯,沒有此等利器,我如何會将數千軍民盡付敵手?我将任命你爲此次代号爲‘滅枭’防空戰的總指揮,若能一舉擊落數架日機,讓其心生顧忌不敢輕易空襲我後方重要城垣,那我第一戰區可全力将力量投入防線,而不需将如此之多裝備空放于後方,你唐刀之戰功将不遜于任何前方将士!”老者首次站起身,抛出誘餌。
見唐刀沒有迅速接腔,老者臉色淡然,丢出一張紙給唐刀:“這是來自上邊的密令,20軍團的那位可不是什麽心胸寬廣之輩,他告你的那一狀,雖沒有什麽實際證據,但那位心思多疑,讓我對你密切關注,若有任何異常,立刻封鎖你四行團北上之路,軍政部會重發調令讓你部回返參與徐州會戰!”
看唐刀臉色驟然凝重,老者說道:“此戰完畢,我第一戰區任你部前行,不管你去何處,我隻當看不見,日後你部若有所需,隻要還是我在這個位置上,你盡可來人找我。”
這可真的是好手段,雖沒以勢壓人,卻讓人毫無反抗之力。
唐刀知道,他隻要拒絕,那此去北上之路到此地也就是終點,這個誘餌他必須當。
“好,這一仗我打了,但職下請求,若戰績尚可,請第一戰區補充我四行團8挺機關炮!”唐刀立正接受。
“機關炮我不能給你,那是各軍的心肝寶貝,我就算是戰區司令官也輕易動不得,但我可以給你四行團撥付五萬大洋軍費做爲獎勵!”老者臉皮微微一抽,很有些肉疼的回答。
雙方都很直接的進入讨價還價模式,沒有太多勾心鬥角藏頭露尾,對于這樣一老一少兩位軍人來說,那些都沒必要。
因爲雙方都有自己想獲得的,自然也必須爲此有所付出。
唐刀接受了五萬大洋的報價,那位老辣的戰區司令官也有了自己可以伏擊日軍最香甜的誘餌。
那根本不用刻意散播消息,四行團軍民大聯歡的情報早已擺放于日本華北派遣軍司令部的案頭。
沒人能受得了這個巨大的誘惑,深恨唐刀和其麾下四行團的闆垣征四郎更不會例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