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淞滬會戰以來,中國軍人的第一次如此決絕的反擊式沖鋒。
上一次這樣做的,應該是初抵戰場的六萬廣西狼軍。
他們迎着日軍的輕重機槍、步兵炮甚至是毒氣彈沖鋒,僅用一天時間,骸骨鋪滿了整個戰場。
六萬,僅存兩萬。
有着小諸葛之稱的陸軍上将在指揮部中淚濕衣襟。
他們的反擊,隻證明了自己英勇之名。
這一次,會有怎樣之結局,唐刀和他的戰友們不知道。
他們隻知道,戰機難覓,好不容易找到了對高地威脅最大的日本炮兵陣地,如果他們不如此進行燦爛一擊,他們将會有更多的同袍将死于日本人的炮彈中。。。
就像3号高地全軍盡墨的兩個步兵連一樣。
無論怎樣,他們都要試上一試,哪怕用自己的命呢!
中國人這種近乎‘作死’的行爲,日軍前線步兵沒有想到,柳川一男也沒想到。
柳川一男的好運其實還在持續。
在迫擊炮第一輪試射中,十幾顆炮彈其實都落在日軍防禦陣地之後,正好落在最高指揮官柳川一男周邊。
但他有一個好參謀官,日軍大尉很敏捷的在自家中佐還在玩什麽眼神凝固那一套的那一刻,就一個虎撲把柳川一男給撲倒在地,并用身體覆蓋在中佐閣下的虎軀上。
動作粗魯,姿勢是不忍直視,但效果卻是杠杠的,飛舞的彈片和四溢的氣浪對柳川一男都沒造成傷害。
大尉和中佐兩個日軍中的精英就這樣在炮火中保持着‘你摟着我,我啃着泥”的親密狀态,一直到炮火逐漸稀疏。
而後,兩個極少如此親密的‘男人’終于擡頭,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幕,蛋蛋集體一縮。
黑暗早就被燃燒的草木和打出的十幾顆照明彈以及瘋狂四掃的探照燈驅散。
數百深藍色,正高速向前沿陣地狂奔,他們是那樣堅決,連硝煙都已經擋不住他們前進的身形了。
但前沿陣地上的日軍步兵們,仿佛還沒有從悠忽而至的炮擊中回過神來,就連拿着手搖警報器的觀察哨也沒發出任何警報。
“敵襲!敵襲!”兩名還趴在地上的日軍軍官不約而同的狂吼。
隻是,他們距離前沿陣地,還是有些太遠了。又或者說,剛剛經曆過瘋狂炮擊的日軍暫時喪失了聽力,别說百米外的呼喊,就是湊耳邊喊,恐怕效果也是有限。
前沿陣地裏的日軍,依然還沒有察覺,而中國士兵,已經沖至百米。
“八嘎!”終于站起來的柳川一男面如死灰,拔出自己的指揮刀,向前方一指。“勇敢的帝國炮兵們,爲天皇陛下效忠的時間到了。”
做爲一名經驗豐富的軍人,柳川一男知道,如果讓中國人沖破炮兵陣地前的防禦陣地,等待着數目看似不菲的炮兵們的結局是什麽。
是死亡!沒有多少步兵對戰經驗的炮兵們面對近身的精銳步兵,比一隻小雞仔也強不了多少。
他現在能做的,隻能帶領着麾下這群炮兵們沖進防禦陣地,和警衛中隊的士兵們一起,将中國人擋在陣地之外。
那樣的話,還有一線生機。
已經做好最壞打算的日軍中佐的指揮刀剛剛拔出,就被一旁的大尉參謀官一把抱住腰,“中佐閣下,千萬不要啊!您如果戰死,中國人将會以此來打擊帝國和師團聲譽的。”
日軍大尉雖然沒說得很明白,但大意是,您死不要緊,但如果中國人砍下您的腦袋,那中國人将會以此在輿論上大做文章,一個堂堂帝國第五師團中佐閣下腦袋的照片登在報紙上,您覺得是啥後果?
如果換成是普通的大尉軍官,估計盛怒中的柳川一男能直接一刀劈了他。八嘎的,中國人都還沒完全抵達呢!你丫的就幫中國人惦記我腦袋了?
但做爲帝國久負盛名的‘鋼軍’,在戰争開始之前,選擇來這支功勳卓著的部隊裏鍍金的大小貴胄子弟沒五百也有三百,這位比柳川一男還要年輕五六歲的大尉就是其中一位。
若他以畏戰劈了這位,短時間看起來不會有啥事兒,但他以後還想往更高的位置上走,可就不是那麽容易了。
更何況,他說的其實還有些道理,咱可是遲早要當上将軍的男人,那能莫名其妙的死在這個寂寂無聞之地?這麽一想,柳川一男原本一往無前的氣勢頓時就弱了。
這人那,就是怕思考,一旦瞻前顧後起來,那之前所有的堅定就化作泡影了。
當然了,日軍大尉如此冒死阻止上司“犯渾”,自然也不是爲了什麽帝國和師團名譽着想。
柳川一男這個最高指揮官要去玩兒命,他這個聯隊部參謀自然也必須得跟上,他阻止上司,主要還是爲了救他自己的一條小命。
就是這麽一耽擱,已經做好準備隻待軍令的炮兵們,隻能是杵在原地繼續等待,徹底喪失了支援一線陣地的最好機會。
本來,他們這超過300多人的生力軍加入,不說可以将唐刀率領的300餘人徹底趕出陣地,給其造成大量殺傷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因爲,一旦進行白刃戰,日軍炮兵若是不慫,一對一也完全是沒問題的,至少不會比個頭和他們高不了兩公分的川軍來得差。
況且,因爲他們的增援,日軍一線陣地上的兵力可以完全碾壓沖進來的中國軍人。
再如何敢死,兵力不足也會導緻失敗的。
其實,就連唐刀自己,都已經做好傷亡率超過百分之八十的心理準備。
損失或許是會很大,但隻要能炸毀這十來門炮,所有的損失都值得。不然的話,就這些炮,還能奪走超越此戰幾倍戰損數目的生命。
可惜,柳川一男的勇氣全被剛剛那個抱着他的男人給湮滅了。
敢死隊一路狂奔進入快100米的距離,才被一線日軍發現,此起彼伏的大呼小叫充斥着整個陣地,不時的有槍彈射出,也不時的有深藍色身影倒下。
深藍色身影也開始開槍,但基本都是開完一槍,就端着槍大步發力狂奔,進入最後的沖鋒階段。
連迎面而來的機槍和步槍子彈都不怕的中國軍人,又怎會畏懼即将而來的白刃戰?
在數個小時前的那個黃昏,那個即将全軍覆沒依舊沒有退縮一人的3号高地兩個步兵連給這些中國軍人打了個樣。
何爲雪恥?這就是!
我曾經退過,那這次便無退!我的身體,将和我的陣地融爲一體。
雪恥之名,已然可以盡去。
所以這一次,他們無需雪恥,名爲敢死。
照明彈的反光中,刀鋒冰冷似霜!
“殺!”唐刀脖子上的青筋蹦起,嘶聲長吼!
“殺!殺!殺!”
一直保持着沉默憋足勁兒沖鋒的中國軍人,于三個方向上,以“殺”字齊聲應和着。
殺聲在有些空蕩的山間回蕩。
其中流露出的森然殺機,比寒冬的風,還要凜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