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死亡很容易。
可,選擇死亡也是那麽簡單嗎?
并不然。
摳門老周就知道,自己沒有抵抗住老友的蠻橫,也是因爲自己内心深處其實不想死。
他若死了,妻子将帶着四個娃求生,那是多麽的艱難啊!僅是想想,他就無比的難過。
但這一刻,他卻無比懊悔。
如果是他先死,一定會比現在要好過的多吧!痛苦,留給老趙那個混球了。
“營長,弟兄們已經沒幾顆子彈了,我們也擋住了日本人快2個小時,趁這個機會,你帶弟兄們撤吧!我負責帶一個連替全軍掩護!”警衛營一連的上尉連長躊躇片刻,終于還是彎着腰從遠方湊過來建言。
摳門少校沒有回答。
“弟兄們不能都死在這兒啊!我們得”上尉以爲自己長官有所意動,再度建言。
然後,陸軍上尉卻是一個字再也說不出。
一支駁殼槍已經頂住了他的腦門,一向溫和的陸軍少校雙眼赤紅,就像是一頭受了傷的野獸,沒有咆哮,語氣卻是冰冷至極:“你知道嗎?浦大腦袋,如果不是你剛才先說要率一個警衛連替我全軍斷後,我這槍裏最後一顆子彈就會把你的腦袋打爆。”
面對和平常明顯瘋狂許多的長官,陸軍上尉不敢有絲毫異動,唯有額頭上的冷汗肆無忌憚的狂流。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替我107師和108師兩個警衛營留點種子!”陸軍少校的槍口依舊穩穩的放在自己尖刀連連長的腦門上,目光冰冷。“可是,就像唐長官給我們訓話說的那樣,一人退則十人退,十人退則百人退,百人退則萬人退,萬人退則國滅!國家都沒了,留下種子又有什麽用?”
“特麽的浦大腦袋你告訴老子,咱的土地都沒了,你特良的拿種子有個球用,是蒸是炒還是炸着吃了?”陸軍少校的聲音逐漸提高,近乎咆哮式的質問屬下。
陸軍上尉一個字也回答不出。
戰壕裏的空氣凝滞到近乎窒息。
邊上的通信兵和警衛員沒一個人敢上前。
沉默良久!
殺氣消散。
“不過你浦大腦袋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老子想和老趙那個混球一樣馬革裹屍,不一定每個人都這麽想,你去問問108師警衛營那邊,有想走的,就和你一起走吧!也不用你狗日的充英雄給他們斷後,老子自己來。”胸脯劇烈起伏的陸軍少校看着眼前冷汗狂流卻一字不回的屬下,神情語氣突然有些蕭瑟,收回槍插在自己腰帶上,背過身不再看他。
“老趙死了,和他的尖刀連一起,全都死了。他就一個娃,老子可有四個,沒餘錢寄給他家裏,想來想去,隻能陪着他一起死了才安心。”
“長官.”上尉喉頭聳動,極爲艱難的想說話。
摳門少校卻是擺擺手,不再說話。
呆立好一會兒,陸軍上尉轉身離開。
“通知各連,若108師警衛營那邊有想走的,讓他們走,浦大腦袋若是帶人走了,撤銷一連編制,二連變一連,三連變二連,從此我107師警衛營再無三連。将此條軍令以戰報形式發往師部,算是我對師座最後的請求。”陸軍少校的聲音略顯疲憊。“還有,命令剩餘全軍,上刺刀,随我死戰,全軍隻許向前,不許後退,死于陣地後十米,以逃兵論處!”
中方陣地上的最高指揮官,已經做好了迎接最後一戰的所有準備。
。。。。。。
此時,六公裏外的第六重炮旅團陣地處。
戰鬥還未完全結束,撒出去的千餘步兵還在狂攻士氣已無比渙散卻還在苦苦支撐的日軍大大小小陣地。
唐刀掏出懷表,臉上露出焦急。
此時已經是他對第6重炮兵旅團發起攻擊的第3個小時了,根據阻擊陣地那邊發來的接敵電報,他們已經和第36步兵旅團的先頭部隊接火近兩個小時。
不過一千人,卻要憑借簡陋的野戰陣地和超過他們五六倍兵力的日軍力抗,他們還能堅持更久嗎?
可是,這邊的戰場還沒取得完勝,日軍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強,明明已經是強弩之末,卻還在苦苦支撐。
如果他此時抽出兵力去支援阻擊陣地那邊,兵力少了是肉包子打狗,兵力多了導緻這邊兵力空虛,如果被日軍發現,靠着人多的優勢繼續堅持,很有可能導緻久攻不下,最終等來日軍步兵,那是兩邊都想吃果子,結果一個果子都沒吃到。
這種艱難的選擇,就算果決如唐刀,此時也有短暫的猶豫。
雷雄、郭守志、莊師散都在一線指揮戰鬥,他現在就算想商量也沒人商量。
馬蹄聲響,龔少勳帶着一隊騎兵狂奔而至,唐刀眼睛一亮,這是他目前唯一可動用的預備隊了。
隻是,先前爲了沖擊日軍防線,龔少勳麾下的200多騎兵付出了巨大的傷亡,現在再将他們派到那個遠比此地更可怕的戰場,騎兵們,能承受嗎?
當然,讓唐刀更猶豫的,是騎兵們兵力已經削弱至曆史最低,這點兒兵力前去,恐怕也起不到太大作用,還有可能将這股機動力最強的部隊也送到虎口之中。
唐刀不知道。
龔少勳同樣不知道。
原本來給唐刀彙報要求進入曠野擊殺日軍潰兵的騎兵少校看到了唐刀眼中的猶豫,追問之下明白了唐刀的意圖。
兩個人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不足二百騎兵去支援數千人級的戰場,絕對是肉包子打狗的買賣。
“你們剛剛繳獲了多少馱馬?”沉默了數十秒後,唐刀突然開口發問。
“日軍重炮旅團用了超過500匹馱馬,雖然很多被炸死炸傷,但我軍能收攏的絕不會少于150匹!”龔少勳瞬間洞察唐刀的意思,忙回答道。
“那我給你300步兵,一匹馱馬由騎兵一人負責牽引,馱馬之上負責騎一人及所有步兵裝備及彈藥,戰馬上除騎兵一人以外再帶一人,全軍抵達我阻擊日寇戰場800米處,騎兵變步兵加入戰場,等待我軍主力回援。另,留30騎兵于此處戰場即可。”唐刀果斷下令。“龔營長,那千餘阻擊日寇弟兄之性命,全系于你身上了。”
“是!”龔少勳立正。
沒有行軍禮,徑直跑向戰馬。
唐刀選擇騎兵,不僅僅是他們的戰鬥力,也不僅僅他們是最後的機動力量,而是他們的機動力。
相隔六公裏的遙遠距離,步兵就算甯願跑死也跑過去,至少也得半個小時之後了。
那還是樂觀估計,要知道,未來的中國軍隊全副武裝越野五公裏的及格線可也是23分鍾,那還是好吃好喝供着保證充足營養,另外還必須得有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刻苦訓練。
這個時代的士兵,全副武裝跑上五六公裏,40分鍾能抵達就是很優秀了。
強如第六師團,先頭部隊抵達距離他們六公裏的阻擊陣地,也花費了40多分鍾的時間。
但有了戰馬和馱馬,就不一樣了。
不光是能縮短向6公裏外運動的時間,還能大量節約士兵們的體力,他們幾乎可以在抵達之後就可以投入作戰。
。。。。。。
“兄弟,你跑就是的,我掉不下來!”顧西水騎在馱馬上,雙手箍着馬頸,連聲催促着他身前騎在戰馬上牽着他馱馬缰繩小跑的呂三江。
唐刀爲了救援阻擊陣地上的一千人,也是不惜一切。
抽調回他麾下最精銳的四行營全部以及警備營的一個半步兵連,由戰馬和馱馬背負着的450人,堪稱先遣團全軍的精華。
不僅如此,唐刀甚至還讓他們帶上了剛繳獲的六門96式機關炮和兩挺MG34機槍以及所有迫擊炮。
呂三江回瞥一眼死死摟住馬脖子差點兒沒把馱馬給箍死的小白.
無論是騎馬技巧,還是臉,顧西水都很白。
對于這種家夥,出身農家不打仗也黑的跟煤球一樣的呂三江一向是懶得理會的。
但,小白臉士兵眼中透出的焦急,讓呂三江心裏微微一動。
那支部隊裏,有他牽挂的人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