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翼左前方隔着數百米的虛空猛然閃耀的火花耀花了日軍大尉的眼。
灼熱的彈流雖然距離正在以360公裏時速狂奔的戰機至少還有三十米,但竹内大熊的脖頸似乎都能感應到彈流的灼熱。
後背冷汗一片。
他終于知道那個年輕的中國軍人爲何臉上帶着輕蔑了。
因爲,他和他的卡車,不過是中國人抛出的誘餌,就像他在大橋之上拿自己和兩架僚機也當做誘餌一樣。
然後,誘餌們都成功了。
三輛卡車把他吸引下高空,而他,也如願以償的誘引中國人的高射炮陣地開火了。
或者說,不僅僅隻是高射炮陣地。
伴随着高射炮可怕的在空中炸出一團團白霧,地面上不知有多少處都在閃耀火花。
那是中國人的步兵陣地。
幾乎,都暴露出來了,毫無掩飾的向天空開火。
相對于中國人用誘餌隻釣了他三架戰機的戰績來說,他這個誘餌可謂是大獲成功,直接把中國人的所有藏身之地都‘勾搭’出來了。
隻是,竹内大熊毫無釣出大魚的興奮。
因爲,中國人的耐心顯然遠超他的預料,硬是眼睜睜的看着他徹底吞下誘餌後,在最意得志滿的那一刻才開炮。
眼睛仰望高空,在橋南上空遊弋的三架戰機還在兩千米之外,哪怕他們全速趕來投下航彈将該陣地摧毀,也需要二十幾秒的時間。
那也意味着,他這個誘餌要想不被瘋狂的中國人一口吃掉,在這個時間段内,隻能靠自己。
渾身冷汗的竹内大熊甚至都來不及在無線通訊器裏下令機群編隊全力攻擊,當機立斷猛地拉起機頭努力使戰機更快的遠離低空的同時,也按下了抛下機腹下250公斤航彈的按鈕。
那是保證飛機高速機動性的唯一選擇,這個時候他可顧不得什麽浪費不浪費的了。
巨大的航彈在空中滑翔了百米之後,落在主路邊三十米的區域。
可怕的氣浪将周邊的灌木和樹林掃斷一片,硝煙散去後,一個可怕的直徑超過6米,深達三四米的大坑出現在田野中,展現着250公斤烈性炸藥的威力。
幸好,難民們在日機抵達之前都遠遠的逃離主路數百米,不然的話,就這一枚航彈,方圓數千米内的人類都得被生生震斃。
跟在竹内大熊側後方的兩架日機做出了完全相同的戰術動作,抛下沉重的航彈,加速上升,企圖先逃離。
發動機轟鳴着,幾乎将96式拉升速度達到了極限,戰機在空中就像是戰士拼盡全力揮出的一刀,姿态淩厲而優美,将日軍飛行員優良的戰術素養盡顯無疑。
隻是,如同竹内大熊想的那樣,他這個誘餌太成功了。
幾乎是所有中國軍人都上鈎了。
就像是原本想釣條大青魚就感覺挺滿足的釣手,一提釣竿,卻發現釣了條鳄魚。
。。。。。。。。。
就這樣眼睜睜看着三輛卡車在領頭日機的瘋狂掃射下被射的千瘡百孔,做爲1号防空陣地的指揮官,已經坐上蘇羅通機關炮的程鐵首的手幾乎将機關炮冰冷的槍把捏碎。
他原本可以在日機開槍之前就開炮,蘇羅通機關炮2000多米的射程,完全可以在1000米外就把日機打得狼狽而逃。
但他卻不能,日機飛行的軌迹就在大橋之上,一旦他抛下炸彈,數萬兄弟的退路就被阻斷。
擁有三門機關炮和四挺高射機槍的指揮官,就這樣眼睜睜看着敵人将自己的戰友一一擊殺,這對一名戰士來說,究竟是怎樣的煎熬,除了當事人之外,恐怕無人得知。
而主導這一切,親手将士兵送上必死之路的雷雄,卻是垂手站在主戰壕裏,靜靜的看着日機開火,看着三輛卡車撞入荒野,看着頭車燃起熊熊大火。
哪怕淚光盈盈的二丫臉上清清楚楚寫着三個字-——‘劊子手’。
直到,三架日機離開大橋區域,開始無比驕傲的拉升,二丫或許才能感受到已經被他定義爲‘劊子手’的冰冷指揮官内心之怒。
“程鐵首,開火!橋南全軍,開火!
老子要讓日本人血債血償,殺我三人,就賠我三人,三架日機,如果走一架,程鐵首你的火力支援排排長就别當了。”
其實,雷雄後面的話估計沒人能聽到。
因爲,開火的命令一出,機關炮的怒吼聲就已經響徹長空,将一切聲音都掩蓋下去。
那代表的是,中國軍人的複仇之焰。
除了死亡,無人能夠澆滅。
遍布于大橋周邊的所有步兵陣地上的輕機槍,都在開火。
機槍兵們早就仰面朝天,将可以将人骨頭震斷的輕機槍槍狠狠托頂在自己的肩窩,槍口傾斜着向上,對準天空上正在奮力逃竄的三架日機,扣下扳機。
輕機槍重達10公斤的槍身重力和無法減緩的撞擊力狠狠撞擊着機槍兵們的身軀,但他們依舊選擇,将彈匣裏的子彈傾瀉向長空。
那有什麽瞄準不瞄準,他們要做的,就是在空中形成足夠多的彈幕,哪怕隻有一顆子彈撞上日機,就是勝利。
因爲日軍步兵從大橋之南來襲的幾率最大,雷雄幾乎将百分之七十的兵力都部署在南向,擁有着接近兩個步兵連兵力的各陣地上擁有超過15挺輕機槍。
從空中向地面看,幾乎是處處都閃耀着彈花。
一直保持着沉寂的曠野,在這一刻,就像是一隻剛從冬眠中蘇醒的刺猬,猛然張開了自己渾身尖刺。
南岸的中國軍人,已經用盡了自己的全力。
沒有人在乎還在天空上遊弋的日機會不會投下可怕的航彈将自己變成灰燼,戰友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将三架日機誘引下來,如果他們不能将這三架日機留下,那将是他們的恥辱。
活着,還不如死了。
這是中國軍人亮出的刺刀,和日軍戰機編隊的白刃戰,就算死,也要拖幾個墊背的。
或許,開槍的還不止是機槍兵們。
一個身形瘦弱的中國士兵跌跌撞撞的沖出樹林,高舉着步槍追着逐漸遠離的日機狂奔。
一邊淚水滂沱,一邊徒勞的沖着天空開槍。
那是楊必成,他知道,他的兄長再也回不來了,從日機高速掠過,卡車撞入曠野的那一刻。
從此,再沒有人照顧他,再沒有人安慰他說,他會成爲一名真正的男子漢,他會親手殺死鬼子給嬸娘報仇。
沒有了。
可他還是個膽小鬼,膽小到現在也沒能親手殺一個鬼子替嬸娘報仇。
或許爺爺說的對,楊家若不報此仇,就活該當代而絕。不然的話,爲什麽五個兄長都死了,就獨留他一個呢?一個膽小鬼,不配做楊家的人吧!
18歲的青年嚎啕大哭,在雷雄開火的軍令下達後,端着步槍沖出能讓他曾經覺得安全的樹林,對着他一直盯着的日本戰鬥機,扣動扳機,再扣動扳機。
不管能不能打中,他不再恐懼,臉上的淚水洶湧,但他的腿站得很穩,他扣動扳機的手也很有力。
天空中的三架日機在地面竭力射出的槍林彈雨中,繼續拉升,就像是三隻鷹隼,姿态輕盈而飄逸。
96式艦載機的拉升速度絕對是日本軍工設計師們的驕傲,堪稱優良的性能足以在3分30秒的時間内将這種空重1.2噸滿載1.8噸的戰機送上3000米的高空。
聽着很牛逼的數據,其實換算下來,也就是.
每秒十幾米的升速。
說白了,自地面開始全力開火,竹内大熊們在彈雨中展現着他們操控戰機的優秀技術和日本工業能力的強悍的這十來秒,日機其實也不過才上升了區區一百多米而已。
或許,‘熊’這種生物就不該飛上藍天吧!哪怕是給他插上了兩片大翅膀。
所以,嚎啕大哭的年輕上等兵對着目标打空了自己的彈夾之後,就看見,他成功了。
他一直緊盯着開槍的罪魁禍首,屁股後面冒出了濃濃白煙。
難道說,楊家的列祖列宗顯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