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追一逃。
兩名中國騎兵狂奔了最少三公裏,進入一片丘陵。
江南多常青樹種,雖然已入深秋,依舊綠樹如蔭,兩名進入樹林的中國騎兵消失在日軍的視野中。
縱馬騎行在最前方的藤原本一眉頭微微一皺,勒住缰繩,戴着白手套的右手微微一擺。
正在以大半馬力馳騁的日軍騎兵紛紛收緊缰繩減速,近百匹戰馬猶如一體,隻前沖了十幾米就紛紛停住馬蹄,可見日軍騎兵平日訓練有素,沒有辜負大量的耗費投入。
見指揮官拿起望遠鏡觀察着800米外的丘陵,藤原本一身邊的騎兵卻是紛紛散開,那是既可以警戒又可以避免被炮擊的陣型。
“副聯隊長,要不要就以此地坐标通知炮兵聯隊?隻是此丘陵面積不大,并不足以藏下足夠的炮兵。”同樣拿着望遠鏡觀察遠方的騎兵大尉催動馬匹靠過來,謹慎問道。
“沒有炮兵!”藤原本一的眼神突然無比冰寒,白手套指向遠方。“是中國人的騎兵部隊。”
随着他的話音,丘陵的樹林中突然冒出上百個黑影,催動着馬匹緩緩走出。
日軍騎兵大多一呆。
這對于他們來說,完全是破天荒的場面。
在華北,114師團雖然進入戰場的較晚,但多少也是打過幾仗的,不過中國北方軍隊已經屬于潰退,他們的主要工作就是追擊、追擊、再追擊。
被他們追趕上的小股步兵,幾乎沒有像樣的抵抗,一轟而散被他們雪亮的馬刀劈殺在原野上是常态,少數的以簡陋陣地固守的,在機槍中隊以機槍和擲彈筒火力進行壓制後,繞行兩翼甚至背後的騎兵一旦發起沖鋒,亦是不費多少力氣就能攻破。
騎兵聯隊,在抵達淞滬之前,已經擁有着斬殺中國人六百多人而己方才傷亡不過十人的傲人戰績。
但在這裏,竟然有一股中國騎兵選擇走出藏身地和他們面對面,不管最後戰局如何,這已經讓日軍騎兵們感到一種挑釁了。
在他們的概念裏,懦弱的中國人不應該有和高貴的帝國騎兵對戰的勇氣。
“怎麽?知道我軍不會輕易上當,不打算伏擊嗎?”藤原本一冷笑着自言自語,臉上的神情卻愈發冰冷。“不過,在帝國騎兵面前,沒有聞風而逃,多少還算聰明。”
騎兵大尉眼光轉爲疑惑。
在他看來,比他們數目多了不少的中國騎兵選擇主動走出樹林不再藏匿,除了些許所謂勇氣還值得一說外,聰明卻是遠遠談不上的。
從戰術的角度,藏在丘陵中的樹林,可以依靠槍支固守,那裏也不是騎兵最好的戰場,遠比在騎戰中被一一斬殺好的多,甚至,直接不管不顧逃向擁有主力的城池方向,都比主動迎戰要好的多。
“說他們聰明,是因爲,藏在樹林中,我帝國騎兵不用費一槍一彈,随我前鋒而來停留在江對岸的四門山炮可以将這裏變成一片火海,他們必死無疑,走出樹林是他們必須的選擇。”藤原本一目光冰冷的看着前方緩緩催動馬匹走近的中國騎兵,身形筆直,嘴裏卻是給腦筋沒轉過彎來的屬下解釋着。
“而至于說逃跑,中國騎兵所配戰馬多是蒙古馬,長距離行軍是該馬的強項,但短距離加速卻不遠如我軍戰馬,試問,他們能有跑回七公裏外城池的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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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爲啥我們不以逸待勞,等鬼子騎兵進來再宰了他們。”剛跑回騎兵連藏身地的年輕騎兵也在不解的偷問自己的騎兵班長。
“鬼子沒那麽蠢,沒看他們在800米外就停住了嗎?”騎兵班長輕輕撫摸着身下噴着粗氣汗出如漿的戰馬,輕聲回答。
側臉看看騎着一匹馬走在隊伍最前面的唐刀,沖年輕騎兵努努嘴:“看到沒,人家堂堂陸軍中校都提着馬刀上陣了。打仗這玩意兒,光想打巧仗是不行的,該拼的時候,就不能慫,有些血就得流。”
“不是,哥,我不是害怕,我是”年輕騎兵漲紅着臉解釋。
“嘿嘿,小子,等會兒一旦和日本人真刀真槍拼起來我可顧不上你,你記住,打完騎槍裏的子彈,就丢了它,騎兵對決中,馬刀才是真正能保命的玩意兒。”老兵再次向年輕士兵重申騎兵對決中的要訣。“不要試圖去躲對手的刀,你要麽先砍死他,要麽被他砍死。”
“那日本人不和我們正面對決呢?”年輕騎兵應該是第一次經曆這樣的騎兵對決,用對話來緩解自己内心的極度恐懼。
“他們會的。”老兵舔舔嘴唇。“我們選擇走出樹林,就是遞上戰書,驕傲的大日本帝國騎兵,怎麽可能拒絕呢?”
老兵的眼,眯着。
年輕騎兵看不到他的騎兵班長眼神中流轉的複雜。
做爲六年前黑省江橋之戰的一名新科騎兵,他如何不知道日本騎兵的尿性,他們驕傲,但的确有着驕傲的本錢,戰馬強壯,騎術精湛。
那一戰,雖然他和他的戰友們已經竭盡全力,斬殺日軍騎兵千餘人,獲得騎戰勝利,但自身損失亦無比慘重。
這一次,對于這名老兵來說,他知道,又是離别之時了。
隻是,他不知道,是誰會向誰告别。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幹掉自己所能碰見的,敵人。
老兵說的沒錯。
整整兩個中國騎兵連,一百三十多匹戰馬,就這樣大搖大擺走出來,不說大日本帝國騎兵的驕傲不允許他們拒絕,就是他們的指揮官藤原本一,也絕不會退讓。
在他的心目中,别說雙方騎兵數量差不多,就是中國騎兵是其兩倍又如何?
日軍都在等待,不是等待指揮官下達命令,而是等着中國騎兵徹底走出丘陵地帶。
他們很謹慎,萬一中國人耍詐,在灌木叢中藏着重機槍,等他們沖過去就掃射怎麽辦?
日本騎兵大多出身貴族,驕傲而騎術精良,腦瓜子也足夠靈光。
直到中國騎兵陣列緩緩走出丘陵地帶300米,徹底進入田野,雙方間的距離不過一裏地,藤原本一這才緩緩褪去手中的白手套,丢在地上,單手從斜挂在馬背上的槍套中抽出三八騎槍。
日本騎兵們則開始靠攏,和對面的中國騎兵一樣形成雁形陣列,以自己的兩名中隊長爲箭頭,其餘騎兵分列兩翼,90名騎兵分列成兩行。
當然了,兩名騎兵中隊長左右各衛護三名騎兵,那是必要時要爲兩個主官擋刀的。
主官可以死,但不能輕易死,更何況藤原本一這樣的貴二代。
他若出事兒,别說中佐級的騎兵聯隊長要倒黴,就連末松茂治這樣的中将或許都要面臨來自陸軍大本營的诘責。
不然的話一線陸軍部隊爲何都不喜歡這種來鍍金的貴二代們,這些家夥們若隻是混個資曆也就算了,關鍵是個個還覺得自帶主角光環,越是危險越是要上。
鍍金的死了也就死了,可關鍵是活着的腦殼疼。
雙方已經擺好陣勢,各自緩緩催動馬匹向前。
這是騎兵對決最常用戰術,給馬兒留力,逐漸小跑等雙方接近至300米,才開始加速,到雙方接觸的時候,馬匹達至速度最巅峰,人借馬力,以高強度精鋼打制的馬刀甚至可以将人身劈開。
“唐副主任,你現在後退還來得及,你不是騎兵。”龔少勳看向身側的唐刀,再一次勸道。
他佩服這位唐中校的勇氣,但他并不覺得一個純粹的步兵指揮官能在騎戰中發揮多大作用。
騎術這玩意兒或許可以練,看唐刀騎在戰馬上的動作也應該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但騎戰中一招見生死的馬刀對砍卻不是能訓練出來的,那需要實戰,需要生死考驗,并不是什麽步兵拿着長槍的白刃戰所能比拟的。
反正龔少勳看來,唐刀這是拿自己的生命在開玩笑,而他并不願意拿一名還算有指揮天賦的陸軍中校的命做爲此次騎戰的注腳。
“龔營長,或許,輪不到我出手,就把日本人幹趴下了。”唐刀卻是指着身側騎兵們背後的槍淡笑。
龔少勳啞口無言。
貌似,真有這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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