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呆的何嘗是租界駐軍?
當30秒鍾過後,蘇州河橋北閃起一團火光。
“轟!”的一聲巨響,傳遍整個戰場和小半個租界。
正等着藏身于租界裏的己方間諜打出信号彈,即可對自己選中的獵物進行覆蓋式攻擊的脅闆次郎猛然一呆。
“探照燈!所有探照燈打開,我要看看中國人在搞什麽鬼?”脅闆次郎很快反應過來迅速下令。
早已架設好的六架大号探照燈逐漸亮起,六道清晰的燈柱将四行倉庫很其後的蘇州河河面照得亮如白晝。
别說四行倉庫和不算寬的蘇州河,就連對面剛剛從地面上爬起來站好的中國軍人髒兮兮的臉都看得清清楚楚。
曾經還算寬敞可以并排走上兩輛汽車的石制蘇州河橋,竟然隻剩下半幅橋面和幾個粗大的橋墩橫亘于河面上。
“八嘎!橋呢?”脅闆次郎目瞪口呆。
直到這時,他都還沒反應過來是中國人自己把橋給炸了。
“中國人,竟然全都過河了!”牧野俊臉上湧出一陣蕭瑟。
都不用去看那些站在河邊的中國人人數,橋都炸了,那定然是全都過河了。
至于說爲何事前已經協商好的間諜沒有在合适機會打出信号彈,那可能是出了某些不爲人知的岔子。
可中國人過河就過河,炸橋幹什麽?難道還怕有追兵從橋上追過來将他們擊殺?去租界又不是隻有這一條通道?
日軍大佐還在懵逼自己給對手設計的死亡之路消失了,日軍中佐腦海裏還萦繞着一個無法解釋的問題。
兩顆照明彈打到了左翼日軍陣地上。
日軍陣地上一直延伸到河邊戰壕的邊沿,六挺重機槍一字排開,機槍手已經就位,長長的彈闆已經插好。
突然就這樣被放在光明之下,原本于黑暗中撫上機槍扳機做好所有射擊準備的日軍機槍手們臉上錯愕驚惶的表情,在望遠鏡中顯得很滑稽。
滑稽的不是日軍機槍手們立刻搬起機槍躲進戰壕。
畢竟,經過昨晚的教訓,照明彈過後,最正常的結果都是一頓迫擊炮狂砸。
這一次,他們學乖了不少。
滑稽的,其實是詹姆斯上校那張會變色的臉。
白種人特有的白膩,瞬間變成赤紅,整得跟要變身爲關公一樣。
那是血液上湧頭部的表現。
既羞,還怒,且氣!
各種複雜情感的交織。
在中國将軍面前,他信誓旦旦的替準将閣下保證,通過和日軍派遣軍司令部方面溝通,日軍那邊絕不會攻擊,否則就是羞辱了日不落帝國,是絕對不可饒恕的。
現在,中國人履行了承諾,大部分撤退并交出了重武器。
可是,日本人呢?他們再次無恥的撕毀口頭協議,将日不落帝國的尊嚴放在地上摩擦。
說通俗點兒,他們就是個屁,那幫日本瘋子根本沒把他們當回事兒,不對着這邊掃射,就是給了天大的面子了。
“法克喲腳盆尼日LAOLAO!”有點兒上頭的詹姆斯上校跳腳大罵。
中英混合國罵,卻沒人發笑。
陸軍中校站在自己士兵的之前,也站在自己士兵的對面,罕見的流下兩行清淚。
隻是這一次,他沒有悲傷,而是揚起臉,任由淚水滾滾而落,流過面頰,滑過嘴角,砸向地面。
他是在驕傲!
他驕傲于他麾下主力連連長,再次預判精準,甚至精準到對日軍選擇攻擊的時機都絲毫不差。
照明彈下的一切都已經證明,吃過大虧的日軍就是在等待,等待着失去重裝備的最後一撥過橋士兵出現。
那個時候,沒有任何的還擊能力,沒有任何的遮掩,唯有和死神賽跑。
可是,足足30多米的長度,他們能跑得過六挺重機槍集火嗎?
百中無一。
當然,他更驕傲于,那兩名優秀至燦爛的屬下,不僅有聰明的頭腦,更有戰士不畏懼死亡的心。
誠然,在發現日軍無恥的襲擊後,通常做法下,是壯士斷腕,選擇留下一部死士,利用倉庫工事和日軍對射,壓制對手火力,使得另一部分能僥幸逃脫。
雖然那樣活下來的也許還是不會多,但總不至于全軍覆沒。
可令他感到驕傲的得力屬下沒這麽做,他們不會留下任何人,他們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全軍收縮重新據守堡壘的他們,會讓想偷雞的日軍知道什麽叫偷雞不成蝕把米。
哪怕隻有一百餘人,第36聯隊想啃下來,必然也要付出他們難以承受的代價。
真的,他從未如此驕傲過,爲自己的士兵們驕傲。
陸軍中校的身後,秦若愚或許是唯一沒有流淚的軍官。
事實上,五個小時之前,他已經知道這個結局。
在唐刀沒有接任連長職位之前,他和唐刀的接觸并不多,但并不代表他不欽佩這個年齡比他還小的同僚。
唐刀強悍的單兵技能他難以望其項背,但其對戰場形勢的精準預判,才是這位軍校畢業沒兩年的年輕少尉對其佩服到骨子裏的真正緣由。
秦若愚一直記得曾擔任過他們學校校長的那位名叫‘百裏’白發中年人,在他們的畢業會上這樣說道:一人強,不算強,未來的你們,不管擔任什麽職務,一排之兵猶如一個整體,一連如此,一營亦如此,一團還如此,這才是老師對你們的期望。
入職禦林軍兩年的秦若愚一直想努力達到那個人所說的那樣,他放下高材生的架子,和大頭兵們吃住在一起,感情深厚融洽,但總覺得距離那位的要求還是差那麽一些。
直到他在倉庫中遇見唐刀,親眼看着唐刀由一個上士青雲直上直至成爲他的頂頭上司,他才明白,想讓一支部隊成爲一個整體猶如一人,同甘共苦是其一,其二是做爲這支部隊的帶頭大哥,必須得足夠強,
強到令自己人仰望,敵人絕望。
唯有這樣的人,才能帶來勝利,一次次勝利,就是最好的融合劑,讓那些士兵們甘心将命交給你,哪怕知道前方是死路絕路,也會緊跟你。
恐怕誰也不知道,在這樣近乎崇拜的心理下,秦若愚對唐刀的服從度,一點也不比唐刀鐵杆迷哥冷鋒少。
但秦若愚卻沒想到,五個小時之前,唐刀挨個約談三個排長,他被排在最後一個。
在隻有他們兩人的密室中,唐刀坦誠的分析了晚間撤退形勢後,要求他率領二排離開,而他将和一排三排死守四行倉庫。
沒有問爲什麽,秦若愚知道唐刀會給他解釋。
“一連需要種子!否則我沒法給上官連長交待,這隻是其一。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我需要你和二排保護幾位長官安全。
因爲,你們在租界看似安全,其實會遭受到非人磨難,有些人或許在戰場上無懼生死,但長期的磨難和前途渺渺會使人失去銳氣最終變質。
若愚,冷鋒太過剛硬,李九斤則謹慎有餘銳氣不足,唯有你綿裏藏針,看似書生意氣,其實最是堅韌不拔,可擔任此重責。”唐刀目光迥然看着自己的二排長。
“這封信裏,我已經寫明你需要注意哪些人的變化,以及你可以去尋求那些人的幫助。”唐刀拿出一封信交給秦若愚之後,見其依舊難以接受,終究還是歎了口氣。
“更何況,我們又不是必死,這場戰争時間還長,有機會我們還是會見面的。”
這句話才是壓垮秦若愚不想獨活領命的最後一根稻草,隻能含淚領命。
現在,他的長官和兄弟們按照既定計劃執行,躲過了日軍蓄謀已久的緻命陷阱,再次證明了唐刀算無拾遺。
他不應該哭。
可是,巨大的擔憂依然籠罩在他的心頭。
他們就一百多人了,如何抵擋明日日軍的狂攻?他們真的還可以再見嗎?
而相對于這邊中國軍人濃濃的哀傷,原本擺好陣勢準備收割敵人性命樂不可支的日軍,或許憂桑之意亦不會少幾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