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書之前就想過這問題。
倘若淚春傷勢好了,老闆娘會勒令其離開。
而她自己,也肯定不好意思,再以“男女有别,幫忙照顧傷患”爲借口,繼續逗留在這裏……
該走的時候,絕對不會回頭。
畢竟人家是個冷漠無情的刺客。
可實際上……還是臉皮薄,抹不開面兒。
當然,老闆娘走之前,必定會被淚春也趕走!
但反過來看,淚春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燈……
隻聽其語調輕快:
“這傷是好了,可如今情況不明,我也不好判斷自己的處境……萬一我前腳出門,後腳就被人打死了呢?”
隐娘皺起眉,打量一眼嬉笑的淚春。
“我看……你分明覺着這是好事。”
“着怎麽可能,身處險境如何能是好事!”
淚春起先還一臉震驚,似乎覺着隐娘瘋掉了。
可沒多久,便繃不住表情似的笑出來:“哈哈……不不,當然不是好事。”
隐娘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
“呼……如果你想死,不需要麻煩别人,告訴我就可以。”
淚春挑眉:
“你确定要當着楊先生……聊這件事?”
……
楊書在兩人中間,伸手擦了擦額角,沉吟着說道:
“額……其實淚春姑娘說的,也不無道理。”
淚春聽了去,臉上頓時露出得意的笑:
“嘿嘿,楊先生宅心仁厚,可見不得小女子遭此大難。”
隐娘對淚春的作态置若罔聞,眼睛看向楊書:
“你不想她走?”
“不不,話不能這麽說。客觀來講,淚春姑娘确實有危險,”
楊書擺出一副有什麽說什麽的樣子:
“譬如這幾日的風災,就是一隻襲擊她的妖魔,在施展妖法神通……毫無疑問,他們依然活躍在京城一帶。”
……
三人正說着話,楊書忽地擡起頭。
是有隻鴿子,就着晚風和夕陽,撲棱棱落下來。
自然帶着陸五的信箋。
楊書略感奇怪。
因他之前被搞煩了,便去了封信,讓那陸五沒事别來膩歪他那個猴毛。
此番來信,不出意外的話……沒準是難得的正事。
便擺了擺手,意思眼下的事,等會兒再說。
淚春也跟上來喂鴿子。
楊書見了,還叮囑幾句:“你且少喂點,這厮越來越胖了。”
“胖點不好麽?”
“也不是……關鍵看着饞人。”
“哈哈哈!”
……
楊書沒猜錯,這次的信,較以往的要長不少。
也确實是一件正事。
讀信的時候,神情自然有些鄭重。
隐娘看在眼裏,便出聲問道:
“信上可是說什麽了?”
“啊……也是巧了,正和那禦風妖魔有關。”
說着,他還把那信箋遞過去,給老闆娘看過。這才繼續說道:
“我一朋友,聽聞京畿遭了風災,就掏出來一些器械,興許用得到,便想着讓我替他去試試……如果有用,他便琢磨辦法,多弄一些出來。”
隐娘三兩眼看完,又問道:
“這種事,非得讓你去替他?”
“沒辦法,按他的說法,那些東西别人用着,不見的順手……其實我使着也不見的順暢,但總比别人強些。”
楊書說着還笑了笑。
自是想到了之前的拖拉機。
的确,擱别人,多半得好好學學,才能吧那玩意兒開起來。
又看一眼逗鴿子的淚春,楊書表情不變,小聲說道:
“明個到時要出城……若運氣不好,沒準還真會遇襲。”
隐娘聞言,眯了眯眼:
“那你不如不去。”
“額……我是說運氣不好……一般來說,楊某運氣還是不錯的。”
楊書一笑,轉身回到屋中。
自是回信去了。
……
隐娘左右看看,略作猶豫,還是去找了淚春。
她聲音冷淡:“你爲什麽就能厚着臉皮,賴在這裏?”
“因爲我不想死啊!而我看遍京城,就數這裏最安全。”
淚春頭也不回:“還有一點,其實你該謝謝我!”
“讓我?謝謝你?”
隐娘隻感莫名其妙。
淚春已然不回頭:“對啊,我不是我,你那竹膜做的薄面皮,哪輩子才能上這個門。”
“……”
隐娘咬了咬牙,心中又羞又氣!
覺着淚春一個勁兒喂鴿子,倒顯得自己上趕着。
便吹了口哨。
登時就有一隻喜鵲斜刺裏飛出來,追着那隻鴿子咬。
一隻喳喳叫着,一隻咕咕叫着。
倒是競速一般越飛越遠。
淚春轉過頭:“這天要是黑了,那鴿子可不識路,小心它找不到家。”
“喜鵲會把它趕回來。”
“行吧……我還打算告狀呢,可惜了。”
淚春拍拍手上的零碎:“反正我是賴在這裏了,你臉皮薄,要走就走……最好今晚就走,我好做我的事!”
她說着,還抓抓手,一臉的壞笑。
隐娘不說話:“……”
淚春後背一涼,輕撫胸口:
“喏,你要是想在這裏動手,後果自負哦……”
……
屋裏的楊書,寫着回信,偶爾也往外邊看一眼。
兩個姑娘都是高手,聲音很小,他聽不到二人的聊天。
但看口型,也能猜到一些。
顯然……聊得很不愉快。
這也在預料之中……
他歎一口氣,搖搖頭,繼續忙活自己的。
……
小知識:古人要用紙張,都是現寫現裁的。
市場上也買不到後世那樣,有固定規格的小塊紙張。
都是一大塊。
文人需根據用紙的目的,例如寫信,寫書法,做詩詞歌賦等等,預計好大小,再裁下相應的紙張。
而好的紙張昂貴的很……
比如楊書眼前的,便是曾教習剛送的上品宣紙。
稱重的話,跟金子相差不多。
裁多了裁少了都是損失。
是以……這可是個精細活。
楊某人過去用的紙,可沒這麽寶貴,自然随意得很。
所以這事兒,做起來不那麽順手。
可畢竟有天眼在,他最有天賦的就是這種細緻活,
習慣習慣就好了。
不多時,便取下名帖大小的紙張。
方方正正!
和方才的回信落在一起,楊書略作猶豫,寫下了三個大字。
……
這時候,隐娘該是和淚春聊完了,二人同時走進了門。
淚春打眼一看,便疑惑問道:
“這是個名字嗎?好奇怪……可是哪裏的妖魔?”
楊書收好,笑着答道:
“确實是個妖魔。還是很厲害的妖魔……明天興許用得到。”
“這樣啊……”
點了點頭,楊書又看向老闆娘,誠懇說道:
“那個,依楊某看,你還是别走了……你要是走了,我又得到處找吃的,感覺好可憐。”
隐娘一呆,有些手足無措:
“這……”
“那,你沒拒絕,我就當你答應了啊!”
隐娘抿抿嘴,明明剛進屋,卻又往外邊走去。
說是要涼快涼快……
……
楊書一笑,又看向淚春。
後者擰着臉說道:“哎呀,先生倒浪費了我的苦工……”
“啊?什麽?”
“小女子下了好大力氣,才激着她不再顧忌那稀薄的面皮……”
“哎呀……淚春姑娘這法子不太行。”
淚春蹙着眉,一臉奇怪:
“怎麽不行,我可是知道,對這些愛臉紅的姑娘,就是得拿她在乎的東西,仔細磨一磨。”
“不不,這種事跟旁的不同,也無需這麽麻煩。”
楊書收拾桌上的宣紙,擡頭笑道:“遇着臉皮薄的,你臉皮厚些就行了……輕松又簡單。”
淚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