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地,便有幾個熟客,笑着搭腔:
“這武松是何人?又有甚麽事迹!竟可稱一句好漢?”
啧,老捧哏了。
楊書抖開白紙扇,身體前傾,瞪大了一雙眼:
“卻是一顆魔星下凡!”
諸看客各自一頭霧水。
“魔星?”
可未等他們回過味來,楊書口若懸河,語速飛快的說道:
“且這魔星,遠遠不止一顆,是有三十六員天罡,七十二座地煞,共計一百零八位魔君!
皆是有說頭的主兒……可足足一百單八将,若全都要講,楊某人講到七十歲,怕也講不完!
咱這挑着撿着,才拎出武松,給各位說來聽聽!”
這說法,自然不是楊書紅口白牙,生生扯出來的。
那百二回的水浒,剛開頭便寫了一出【誤走妖魔】。
演義嘛,都愛加上些神話色彩。
便是三國,也有五丈原續命的七星燈,如紅樓夢,亦填了仙葩頑石的前世。
西遊就更别提了……
說回梁山這一群,帶些神話色彩,也能讓他們徒手打虎,倒拔楊柳的事迹,顯得沒那麽離奇。
楊書停下話頭,抱拳施個環禮,便自說道:
“咱今兒個要講的武松,應的是天罡三十六中,爲上天虛耗之神的天傷星!照的就是個孤寡,破敗,喪亡的命數。
而武松,生的就是個剛猛不屈,嫉惡如仇的性子!
一路走來,真個是天傷照命!景陽岡打虎,鬥殺西門慶,醉打蔣門神,大鬧飛雲浦,血濺鴛鴦樓!一樁樁,一件件,行到哪裏,便殺到哪裏!
殺了這多人,武松也隻得剃了頭發,扮作頭陀,以掩人耳目,如此才有行者之稱。
便有贊詩說這行者武松:汝優婆塞,五戒在身……酒色财氣,更要殺人!”
這優婆塞,指的便是佛門居士,點名起行者身份。
又以五戒在身,卻不遵從,成個濃烈的對比。
隻十六個字,倒把武松這麽個形象,寫了出來。
加之此前提着的諸多事迹,隻聽名頭,便能聞到兇氣。
加上楊書現在,業已是個熟練工,聲音話語,不僅清楚,還帶着一股子魔性。
極爲上頭!
尤其說着贊詩時,是搖頭晃腦,更兼抑揚頓挫。
衆看客聽在耳朵,就覺百爪撓心,讓這厮快說快說。
一時間,吵鬧的不行。
“哎呀,諸位莫急,莫急……”
楊書壓着手,連忙說道:
“楊某也恨自己,爲何隻生了一張嘴?說不得幾多話!隻得先給各位講一出……景陽岡武松打虎!”
……
……
上京城外十裏,亦有許多山崗,皆是矮山。
日頭偏斜,厭厭地往西去了。
葉清坐于樹下遮陽,目光回轉身前。
卻是擺着張桌子,又放上兩大壇子酒,更有三六一十八個大碗。
更有趣的……就在他手邊,還放着一根哨棒。
楊書的心思,昭然若揭。
但葉清等自然不分明。
一旁厲江舔着嘴唇,鼻子湊近酒壇,嗅了又嗅,忍不住拍了拍,贊道:
“聞着真香嗨!”
葉清瞥一眼:
“不多不少,正好十八碗……沒你的。”
“啧……我知道,你說了好幾次了……”
厲江說着“知道,明白”,卻滿臉都是不情願的樣子。他摸了摸下巴,語氣頗爲埋怨:
“楊先生也是,這喝酒,打架的活兒,爲何要讓你來做……我不是更合适?”
葉清半閉着眼,心說:你問我,我問誰?
隻輕輕一歎:“高人自有安排。”
說着,手從胸口一抹,卻是捏出一個紙包。
若攤開來,能看到上邊,歪歪斜斜寫着兩個大字。
【武松】
葉清搖了搖頭,決定相信那位……永遠神奇的楊先生。
不過就是玩命罷了……
清風知意似的吹來,散去些許暑氣,葉清擦把汗,又看看日頭,掀開壇子倒上第一碗。
一飲而盡!
那哭着的臉,當時就紅了。
厲江在旁邊笑彎了腰:
“哈哈,要我說,楊先生這就是要練練你的酒性,省的往後一同耍樂,你這厮總是推脫不得。”
葉清擦擦嘴角,又倒上第二碗。
将其端到眼跟前,吹了吹,酒香飄出更遠。
“若能給山君一個下馬威,葉某喝死在這裏都成。”
呼噜噜,一飲而盡。
又把酒碗哐當砸在桌上,哈出口氣,睜大了眼:
喝道:“再來!”
厲江連忙伸手:“你悠着點,可别真喝多了……”
“不能夠!”
……
……
茶樓中,楊書方才講到,那武松在酒店中喝下三碗酒。
再來要時,店家卻不肯給。
“武松當下便不樂意,喊叫道:‘主人家,怎的不來添酒?’
那店家便好言好語,說他那酒是老酒滋味!
一稱透瓶香,表其醇香烈韻,二作出門倒,喻其後勁十足!凡是客人來了,隻吃下三碗,便都醉了,過不得那景陽岡。
是以那酒店門外,還挑着面招旗,寫着三碗不過岡!諸位說說,這酒得有多烈,多醉人?
可這武松啊,偏生是個異類,隻叫道:
‘休得胡說,你自管取酒來,這邊少不了你的銀錢!’
那店家也無法,便一碗,一碗的取了,武松喝着興起,又稱了二斤牛肉下酒!
諸位猜猜,這武松到底喝了幾碗?”
話音方落,便有人猜測:
“十碗?”
“十五碗!”
“哈哈,你們兩個,吹牛也吹的忒小氣!往大了說,我猜他能喝一百碗!”
衆看客盡皆大笑。
楊書也不例外。
待笑過一陣,方才說道:
“這位卻是說着了!要讓我說啊,武松沒準真能喝上一百碗!
但他偏偏沒有!你道爲何?是因他喝不下?
非也,武松便是能喝,那店家也沒那麽多酒啊!
方才喝到十二碗,店家便與武松言說,此處隻剩下五六碗,沒再多了!
那武松,卻是把這酒店的存貨,一股腦兒給喝光了!”
這一小段,表面不驚奇,卻有着高明的地方。
正如那看客所說,無論演義說書,看穿了,其實就是個吹牛……
但吹牛啊,也有不同的吹法!
此處表的是武松善飲!那得飲下多少,才能算數呢?
十碗,二十碗,一百碗?
或者把那三江水都做成酒,一口氣喝下去,才能當得上善飲?
這吹起來,那真個是沒邊沒際,豪氣是豪氣了……
也有吹破牛皮的嫌疑。
所以此處啊,不說這武松能喝多少,隻說把号稱三碗不過岡的酒店……
給喝光了!
啧……一個漂亮的留白,餘韻悠長。
可一說起來,就能記起這武松,是真的能喝啊!
“如此,武松算是酒足飯飽,去了哨棒,出了店門,就要往那景陽岡上行去。
可才邁起步子,便得了店家的呼喊。武松擰着脖子回頭,喊道:‘叫我作甚,又沒短你酒錢!’
店家卻說,那景陽岡上鬧老虎,夜了就出來傷害人命,已經壞了許多人的性命!要武松留宿,等湊幾個人,一同上山。
可武松是個江湖人,又在景陽岡上,走過幾十遭,從未聽過有老虎,再有一個……
隻聽武松長笑着說道:‘便是真有老虎,我也不怕!’”
小知識,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間太歲神,說的就是武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