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還有正事,二人并未太多攀談。
葉清轉過臉:
“如楊先生所說,這隻白犬,沒人能帶走。”
也不待人反應,從身上拿出一道文書:“隻因你們眼前的……是隻有官身的神犬。”
“官……官身?”
這話擱誰聽了,都難免有些傻眼。
那陸大少的神情尤其不對勁……好像吃了蒼蠅一樣。
他擡起手指,指着葉清:
“你……你……”
葉清微微一笑:“鄙人葉清,如今在淨妖司任職,”
“葉……葉……”
楊書唰的合起扇子,驚道:“咋還叫上爺爺了?”
完事接過那文書,掀開看了看,聲音不大不小,在那裏挑着念:
“茲有神犬楊哮天,骁果無畏,戰必争先,攜威帶勇,履曆功勳……”
念到這裏,楊書都有點不好意思。
看那哮天犬,卻是昂着頭,眼神驕傲,若站在地面,尾巴都能翹到天上。
一副快念快念,老子愛聽的架勢。
相當欠打。
便輕咳一聲,靠近葉清:“有什麽功勳啊,我咋都不知道,你們這也太浮誇了。”
葉清掩着嘴,同樣小聲回應:
“閻羅那次。”
“哦……”
這麽一說确實,咬傷閻羅,斷了人一隻手呢。
雖然轉過幾天,閻羅人都沒了……不過這功勞倒也确切。
便繼續念道:“特封淨妖司巡城衛千戶,領烏鴉衛兩千六,于上京城中檢惡誅邪……欽此?”
楊書略微愣怔。
這年月,欽此倆字是不能亂用的。
需得是皇帝親自過目,同意,并頒布,才能有這兩個字作爲後綴。
楊書翻到文書最後,果然看到兩個大印。
其中一個不用說,乃是淨妖司首尊的官印……而後一個,居然還真是玉玺。
【敕命之寶】
封官用的寶玺。
嗯……如果細想,似乎也不是不合理。
千戶,那可是五品官!
還是京官……
萬沒有私下封賞,皇帝都不知曉的道理……隻是不清楚,這皇帝知不知道,這千戶是條狗……
合起文書,舉目四望。
從那位陸大少,到馬屁精,再到小厮,以及強勢圍觀的民衆,皆是張大了嘴巴。
其表情,很難用詞彙的堆疊來描述。
通俗的講,就是世界觀被沖擊。
實話實說,不隻這些人,楊書本人也非常意外。
“喂,我給你的信,你是沒好好看嗎?”
葉清挑眉,感覺很疑惑:
“當然看了,先生着我等,給這白犬弄個能上台面的身份。”
“對啊!能上台面,不至于被人刁難就行了啊!”
楊書的表情,仿佛在說“原來你知道”。
葉清理所當然:
“可連個五品官都不是,諾大的京城,如何上得了台面?”
“……”
楊書抿嘴不說話,
他覺着葉清說的很有道理,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葉清沉吟一番,也看出了他的意思:
“先生是覺着,這麽封有些高了?”
“啧……”
楊書拍拍文書表面:“這不叫高了,這叫浮誇!”
說完還搖搖頭。
但事已至此,便隻能這麽應了。
“罷了,就這麽着吧!”
哮天犬卻揚起一邊耳朵,叫一聲:
楊書虛着眼:“狗子問你,他的烏鴉在哪裏?”
“在淨妖司待命。”
葉清一如既往的認真:“其實這職位……也是剛剛設立的,以前那些烏鴉,都是我這邊兼管。”
“哦呦,辛苦辛苦,兩千六百隻鳥,想想我都覺着頭疼。”
“應該的。”
……
他們這邊惬意聊着,圍觀群衆總算漸漸回神。
那陸大少的心智還最堅定,咬牙說道:
“姓楊的,這不是小事,你确定自己拿着的,是陛下首肯的任命?若是騙人,你就是假傳聖命,要殺頭的!”
衆人目光偏轉,打乒乓球似的,調到楊書這邊。
可楊某人還沒說話,那葉清卻冷起一張臉:
“這位說話可得謹慎些,你正在質疑的,可是上達天聽的皇命……同時,我還感覺到,你在質疑淨妖司,任命一個非人的官員。”
葉清言辭中有警告的含義。
公開的秘密,淨妖司三位當家都不是人……
想通此節,陸大少汗都出來了。
葉清沒管這些,又從袖子裏摸出一塊小玉牌。
前邊雕着獸紋,書【巡城衛千戶】,後邊就是個名字,楊曉天。
于左右昭示,言道:
“衙門制式令牌,看過之後,再行懷疑,就是重罪。”
完事提起繩子……當然挂不到腰,便隻能系在哮天犬脖子上。
楊書哼哼兩聲:
“恭喜你啊,當官了。”
“汪!”
楊書搖搖頭,對那陸大少說道:“你還有什麽話說?”
“……”
能說什麽,繼續逮捕朝廷命官,同時開罪淨妖司嗎?
他已經在計劃怎麽溜了。
但這厮不說話,葉清卻未停下話頭:
“還有,我來之前,去過一趟太醫院,他們發了封新文書,此前的瘟疫診斷,系爲誤判,京中安全得很……諸位且散去吧!”
圍觀群衆世界觀被沖擊之餘,也終于松了口氣。
這可真是大喜事。
楊書拍拍葉清肩膀:
“可以啊,有備而來!”
葉清笑笑:“所以才來晚了些。”
陸大少猛咽口水,打哈哈,強顔歡笑:
“呵呵,原來是這樣啊,倒是我這邊關心則亂,哎呀,該趕緊收隊。”
說罷就要走人。
卻被葉清叫住了……
“等一下。”
陸大少腳步一頓,轉身回頭:“還有别的事?”
葉清肅容說道:
“我記着,陸大少還是個官身。”
“嗯……正是,陸某……本官任太仆寺常事,監管京中馬事。”
這小官從六品,不用說,也知是靠着家境,混官身耍着玩的,一般不管事。
便是管事,也是從馬上撈錢花。
所謂蛀蟲!
葉清邁步走到其身前:
“我也不知……陸總兵與娘娘,是如何管教你的……但這個時候,你該自稱,下官!”
……
看着陸大少激變得神色,楊書心中一笑。
看不出來,這葉清還挺會以勢壓人。
那陸大少幾番踟躇,臉都漲紅,終是彎下了腰:“下官……見過葉大人。”
咬牙切齒地說完,便又想走。
卻再一次被叫住:
“陸大少莫非忘了,此處……可還有一位千戶。”
此時此刻,“陸大少”這三個字,充滿諷刺意味。
而陸大少本人,也闆結一樣,動彈不得,明明肥得像豬,卻機械感十足。
那青年士子,臉色蒼白如紙。
幾個小厮,更是面無人色,渾身發抖。
葉清面容冷淡,如古井無波。
楊書卻笑得很壞,雙手捧着哮天犬:
“喏。”
哮天犬還是一臉嫌棄,撇撇嘴:
“汪!”
……
……
面對葉清強勢,冷酷,卻又隐晦的威脅,這位橫行霸道的陸大少,終歸是低下了自己的頭。
然後以前所未有的狼狽姿态,離開了這個巷口。
想來心中的恥辱感,應當是沸反盈天。
楊書與葉清并肩:
“啧……這麽侮辱人,咱是不是太過分了?”
“若先生知曉其平日作風,便不會覺着過分,反而覺着輕巧了。”
葉清悄聲歎口氣:“但他父親是陸總兵,朝廷正用着,這時節,終歸不能太過分……還請楊先生消消氣。”
“害,哪兒的話,我是那小肚雞腸的人嗎?”
……
……
葉清可是個大忙人,便沒多留,連院子都沒進,茶水都沒喝,便回去做事了。
當真敬業得很。
一人一狗推門進去,意外不意外的,又見到一個人。
女人。
她眼神冰冷,内蘊殺機:
“那纨绔不會罷休。”
楊書點頭:“嗯,也許吧。”
“我去殺了他。”
楊書眼皮一跳。
老闆娘一臉理所當然:“今晚動手,我可以保證,他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可别!于公于私,這事兒都不好見血,不然……沒準麻煩還更多。”
老闆娘眉頭微皺:
“他帶人欺負你,我心中不痛快。”
“哎呀,我都還沒說啥呢……不過,我也沒說,這事兒就算完了啊!”
楊書笑了笑,卻是進了屋,鋪紙研墨。
同時說道:
“而且這種事,不能隻看到……那個最壞的人,要教訓,就都給個教訓。”
老闆娘一臉奇怪:“什麽意思?”
楊書:“你說說看,是纨绔惹人厭,還是狗腿子讨人嫌?”
“狗腿子?”
“嗯,就那些個狗仗人勢的幫傭。”
老闆娘微微低頭:“兩者都令人厭惡。”
“這就對了!”
楊書哈哈一笑,提筆寫字,也是明天要講的東西。
一出《醉接梅花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