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雲:
棋盤爲地子爲天,色按陰陽造化全。
下到玄微通變處,笑誇當日爛柯仙。
小院中,楊書與哮天犬,一人一狗各執黑白。一遞一着擺開陣勢,激戰正酣。
楊書突得倒吸一口涼氣:
“嘶……棄小而不救,你這狗東西,是想整死我啊!”
“汪!”
“又裝相!且容我好好想想……”
說罷托着下巴,陷入長考。
楊書的弈棋手段,還是從一節《爛柯》中抽取而來,當然,那兩個下棋的老神仙,也被換成了呂洞賓與鐵拐李。
水平自然相當不凡。
此前覺着有趣,便棄了五子棋,以圍棋欺負哮天犬,
卻萬沒想到,這小狗的天賦超群,這才幾天,已經能和他厮殺至此,時常令他苦思冥想。
琢磨過後,楊書還是大飛一手,穩妥防禦。
善勝者不争,貪吃赢不了。
……
一直思考着,時間總是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已經快到晌午,楊書大笑:
“咋樣,想赢我,你還差着點境界呢!”
哮天犬撇撇嘴,也不去看他,尋個角落趴着去了。
這收拾棋盤的事,自然落到了楊書身上。
沒辦法,狗子又沒手。
正忙着的時候,楊書卻聽着一陣吵嚷,哮天犬麻溜的站起身。
叫了一聲。
楊書動作一停。
“嘛玩意兒?狗瘟?”
……
……
哐哐哐,敲門聲……更準确的說,是砸門聲,震動街坊四鄰!
看着因爲破舊,在小厮巨力下顫抖的木門。
陸大少笑的邪惡。
這厮頭臉跟包子差不多。顯然傷勢未愈,便迫不及待的前來報複。
就有小的怕馬屁:
“少爺這手高明啊!”
纨绔嘛,哪有不喜歡聽人奉承的,便咧咧嘴。
雖不小心牽動到傷口,又引得一番疼痛。
“那你倒是說來聽聽,哪裏高明?”
那馬屁精,正是當日那“機靈”的青年士子。
陸大少眼神冷酷:“若說的對,咱這兒有賞錢,要說的不對,我就揭了你的皮!”
這話,直把那士子吓得一磕巴。
頓時引得陸大少催促:
“你他麽倒是說啊!”
“額……是這樣的,這姓楊和錦衣衛有些關系。咱倒不好來硬的,大少聰慧,便想出這一招妙計。
那姓楊的,不是稀罕自己的狗嘛?咱就說,這城裏邊鬧狗瘟,太醫院都給咱證明!
這防疫大事,最能撩撥神經,便是錦衣衛來也沒說頭。咱盡可以拿捏他,不交也得交……
嘿嘿,那小狗,終歸還是落到少爺手上!
所以咱才說,啥也這一手高明啊!”
“哈哈哈!”
陸大少也顧不上疼,長笑一聲,伸手抓住那士子的領口:
“你這東西,倒是挺機靈哈?卻還是有一點說錯了!”
“啊?”
“誰他麽還想要一條狗!老子要當着這姓楊的面,扒了那白狗的皮!”
不待那人說啥,就被一把推出老遠。
“敢打我!今兒個倒要看看……如此作爲,這姓楊的覺不覺着疼……”
仿佛在印證其言辭,隔着街的一戶人家,叫着喊着拽着一條大黑狗,不想交,嘴裏還喊:
“我家的沒病,沒病啊!”
卻哪裏有人肯聽。
此次來收狗,雖是爲楊書這小院而來,但要做戲,就要做全套,防疫豈有收一隻的道理。
那大黑狗嚎着,落到小吏手中,掄棒子一敲,當即沒了命。
那慘狀,把小孩吓得哭都不敢哭。
……
“啧,你們可真畜牲啊!”
在諸多小厮“開門快開門”的叫嚷中,那破舊木門總算是打開。
楊書皺着眉,有些不悅:
“狗子可是人的好幫手,看家護院,捕獵追兇,有口吃的就行……咋能這麽糟踐呢。”
“汪!”
哮天犬也有人性化的鄙視。
小厮們飛快退開。
隻因聽過,這說書的看似弱不禁風,下手卻挺狠。
“你這人,目光短淺……此番。我督導的乃是防疫大事,事關民生,豈能有這假慈悲?”
陸大少冷聲說道:
“快些把狗交了,我也不與你計較。”
……
楊書看着那小人得志的樣子,好似看到什麽髒東西,别過臉去。
搖搖頭,說道:“不交。”
“當真不交?”
“當真不交,今兒個,沒人能把我這狗子帶走。”
“哈哈!”
好似早有預料,陸大少給那士子遞個眼神,後者頓時會意。
便扯起嗓子叫喊:
“街坊們!快來看看啊!這姓楊的,竟爲了自己養的狗,要害死你們的性命啊!”
這聳人聽聞的言辭,聲音又大的出奇,自然引得許多人注意。
有住在附近的,但更多的,是許多過路的。
又發揮出看熱鬧的本性,圍聚了過來。
楊書微微挑眉,心說可以啊,這兩個東西,不止要奪取我的哮天犬,還想讓楊某人……社會性死亡?
夠惡毒!
果然,那青年士子待衆人環聚,聲音放得更大:
“街坊們且看,就是這個,大家夥兒都在南城讨生活,多半見過他,便是沒見過,也該是聽過他!”
就有那好事的潑皮叫嚷:
“害,這不那姓楊的,見天兒在那合豐茶樓說書,就那個什麽……席方平,就是他講的!”
頓時有街坊恍然:“哦……是他啊!”
“聽說過,聽說過。”
眼瞧着要聊起來,那青年士子便又是大喊:
“沒錯!就是這個人面獸心的東西!你們可知?他做了什麽?”
“什麽?”
“他竟不顧瘟疫的蔓延,即便官府來收,都不肯交出自己養的一條狗!”
這時候的人,對瘟疫兩個字,有種天然的恐懼和戒備。
一聽這話,頓時慌神。
紛紛掩其口鼻,特意離遠了些。
駭然到:“有瘟疫?”
“這年輕人怎麽這樣,狗命人命能比嗎?”
“對啊!官府要收,他交就是了啊!我還跟他是鄰居,沒想到他是這種人……”
也有些清醒的,會反問一句:
“最近鬧狗瘟……完全沒聽說啊……”
當然,這種聲音,很快就被淹沒了。
一時間,群情洶洶,人們開始指責楊書,爲何連條狗都不願意交。
那陸大少笑容陰損:
“姓楊的,我再問一遍,你交是不交?”
那士子最有眼色,急忙擡起胳膊,示意衆人低聲,待聲浪小些,又扯着嗓子叫嚷:
“姓楊的,陸大少問你話,你是交?還是不交?”
……
楊書歎口氣,掃視衆人,但目光并未停留,又在那陸大少身上,稍作注視,最後定在那青年士子身上。
笑了笑:
“不管問多少次,我的回答都是一樣。沒人能把我這狗子帶走。”
他未用法力,但聲音依舊清朗通透,這是說書練出來的功底。
衆人皆是聽個分明。
靜谧之後,漸漸紛亂。
那陸大少搖頭笑道:“冥頑不靈,罷了,既如此,也别怪我們用強。你大可以反抗,但過了今日,你這名聲,能和茅坑一樣臭不可聞!”
楊書淡定得很:
“那可說不好。”
陸大少揮揮手,示意小厮上去挨揍。
一衆短衣面面相觑,略微猶豫,卻都一咬牙,一閉眼,嚎着就要往上沖。
眼瞧着就要動起手,卻遠遠地傳來一聲大喝:
“住手!”
與楊書不同,這聲,卻是下了功夫的。
震得人耳鳴。
一人跳起,幾個翻身,落到身前,剛一站定,便對楊書言道:
“敬明來晚了些,先生莫怪。”
楊書擺擺手,語氣輕松:“小事,我看你來的剛剛好嘛。”
說罷,還有心思打量一番,言道:
“敬明兄可真是辛苦,瘦的都要脫相了。”
不消說,來人正是淨妖司葉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