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書若知葉清所想,定會辯駁一番。
咱是飲酒過量,渾渾噩噩中忘了這茬,絕非借着尿遁,想要逃這一單。
若是不信,楊某人自可對天發四!
……
如此,趁着天光未暗,楊書一步三晃,回到了小院。
這邊還沒關好門,發财便吠叫着撲上來。
“汪!”
“好好,實在不想看門兒,明天就帶你出去……”
楊書俯身将其撈起,回到屋中,把無名古卷放好。撸着狗,躺到了床上。
雙眼出神。
楊書自不是個憨傻的。
有席方平當面陳情,他憐憫之餘,也止不住的疑惑。
這人到底是從何而來?
喝多了酒小睡一覺,就夢到了九王與席方平……扮演的還是那二郎真君。
想到這裏,楊書摸了摸自己的天眼。
若說是巧合,未免巧的過分。
這其中一定有某個關節,是自己沒有想透的。
“倒該想個辦法求證,我那夢境到底是怎麽回事。”
翻個身,終是抵擋不住睡意,打起了盹。
恍惚間卻又錘了下床。
隻因突然想起來,那席方平遇着九王之前,其實還有一節,是抵禦閻羅給予的誘惑。
那閻羅許他千金之産,期頤之壽,繼而使計讓他投了胎。
而席方平卻是不飲不食,三日而亡,化爲遊魂,還非要去灌江口。
然後才搭上順風車……
怎的就忘了呢?
明日茶樓,需得補上。
……
……
有詩雲:
日出滄海東,金光射天地。
俄然又向西,似是海神戲。
便是說這天光流轉,風景美甚,然則光陰似箭,終不由人。
轉眼之間,已是到了第二日下午。
劉府本該是壽宴,場中卻冷冷清清。
葉清站在院中,握着手中判書,又想到之前的事。
“楊先生這會兒,該在茶樓念那定場詩了吧……可惜,這冥府不安分,不然還能去湊個熱鬧。”
這邊正思量着,站在他身旁的厲江卻呼喝道:
“嘶,到底什麽意思,來還是不來?我等着砍人呢?”
葉清瞥他一眼,将那判書收起。
“不來是最好的,此番大戰,赢了還好說,若是輸了,朝廷顔面掃地,到時候不止冥府,正邪兩道都會來搗亂。”
“嘁,大不了調湯監正回京,屆時又是海晏河清。”
“湯監正還有大事……算了不同你講。”
厲江還要辯駁兩句,卻見葉清臉色一變,攔住他的話:
“來了!”
順着葉清目光看去,混不吝的厲江,面色也是一沉。
有猙獰鬼面人,不知何時,已立在當空。
正正停在劉府上方。
不言語,便壓得衆人喘不過氣。
似這等人物,欲要全力出手,以葉清與厲江修爲,怕是沾着就死,碰着就亡。
好在那淨妖司與北鎮撫司,也不會強人所難,讓兩個後輩頂雷。
二先生慢悠悠拔地而起,笑吟吟去到近前。
隔着十步站定!
張嘴卻是說道:“閻羅功法當真神奇,胳膊這麽快便長出來了!”
閻羅聞言一聲冷哼。
他探出手指,點在身前。
咚!
二人中間,暈開肉眼可見的波瀾。
那劉府中有高人,設卻邪法陣,鬼魅妖邪皆不能入。
閻羅嗤笑:“這就是你的依仗?”
二先生大方點頭:“修一卻邪法,這威力我可深有體會,想打破沒那麽容易。”
“那我今天倒要試試!”
說罷不再廢話,身周黑霧一凝,右拳騰地砸過去。
嘭!
偌大的劉府,整個下沉三寸!
二先生神情不複方才灑脫,面沉如水:“三千年?”
“哈哈哈,想不到吧!你以爲我真的那麽莽?沒點憑借,就敢來上京硬碰硬!”
說罷又是一拳!
“噗!”
好似有人在吐血。
一個虛弱的傳音落在二先生耳中。
“快退,我需收縮法陣,否則擋不住第三拳……”
二先生不廢話,反身落到地上,法陣登時隻剩下三分之一。
死守大堂。
閻羅落到地上,大笑三聲,身後又站出兩個人影。
其中一個死人臉,拿出鈴铛搖了搖,便有黑白二屍跳出來,具是千年老僵!
正是當初配合羊道人,襲擊楊書的狠辣煉屍人。
又一個獐頭鼠目的怪客,獰笑着揮一揮袖,撒出許多餌食。
好比撒豆成兵,喚出一群醜惡的老鼠!
小的如獒犬,大的勝過黃牛。
叽叽喳喳,密密麻麻,猩紅的眼睛一如燭火,朽黃的門牙好比鍘刀,要将一切生靈啃成白骨。
看到這幕,不難聯想到前些日子,多次啃食活人的鼠妖。
不想竟是這怪客的部署!
在觀那緩緩落地的閻羅,傻子都看得出情況不對。
葉清迎上二先生。
可還沒說什麽,便聽得一陣言語:
“現在麻煩了,誰也不知閻羅道行精進如此!我已叫大哥出關,眼下共力應敵,若能撐到他來援,今日之事還有轉機!”
二先生語速飛快:“我們負責攔住僵屍……和老鼠,減輕法陣壓力。”
厲江也在近前,聞言與葉清同時大喝:
“定不辱命!”
他們都沒問,那閻羅要怎麽對付,二先生既說了,自有他的計劃。
果然,那閻羅才意氣風發的揮手,着衆妖衆屍去圍攻,笑聲便戛然而止,整個人化成一團黑霧。
二寸飛劍一掠而過,卻未能傷其分毫,又回到一人手中捏着。
那是個衣着樸素女子,許是出來的急,手上似還沾着……面粉?
正是隐娘沒錯了……
閻羅語氣森然:“鵲劍仙已是朝廷走狗?”
“我不喜這腐朽的官府,但阻你做事,總歸有利無弊。”
隐娘素手一揚,短匕劍器閃過毫光:“少說些話,手底下見真章。”
言罷電也似的刺向那猙獰鬼面。
隻瞬息後,隐娘又回到原地,持劍的手上萦繞絲絲黑氣、
“正面對敵,你也不過是隻黃蜂……”
閻羅顯得很嚣張,尤在大放厥詞:“蟄人挺疼,僅此而已!”
劍器振鳴。
喜鵲的聲音傳入心田:“這是強敵,斷了我做舍命一擊,方可殺之!”
隐娘聞言,輕撫劍鋒。
“喳……舍不得咱吧!那就趕緊溜,再練個十年,咱把他當豬殺!”
掃一眼震顫的法陣,隐娘低聲說道:“未有不戰而退的道理。”
人影原地消失。
閻羅身周銳器尖鳴不休,一時脫身不得。
……
葉清掌斃一隻牛犢大小的老鼠,捏着拳頭,克制反震帶來的劇痛,舉目四望,附近已然亂作一團。
那厲江正沖向殘殺錦衣衛的煉屍人。
“莽撞……”
葉清心中暗罵,身體卻下意識迎過去,接住了倒飛而回的厲江。
巨力害的肩膀險些脫臼。
剛想責罵兩句,口吐鮮血的厲江卻眼光大亮:“來得正好,你幫我拖得一時半刻!老子今兒個非劈了這癟三!”
那死人臉聽得分明,便出言嘲諷:“一個後輩,口氣不小,看我殺了你煉屍!”
葉清聽得這話,未做猶豫,選擇信任這不大靠譜的錦衣衛,便喝道“無以成方圓”,拍出一掌!
煉屍人倒也曉得厲害,讓開了去,但葉清竟然連打三掌,碾死好多隻老鼠。
落掌之後,葉清整個人幾乎軟倒在地。
這已是他的極限。
好在目的已經達到。
厲江一聲長嘯,雪亮刀鋒斬出新月。
其快其利,不可思議!
煉屍人被斬下一條臂膀,卻無鮮血流出。
他也是具行屍……但觀其咬牙切齒的模樣,該是疼得不輕。
厲江虎口崩裂,卻咧着大嘴,喝道:
“癟三,滋味如何!”
……
有暗啞的嗓音稱贊:“好刀法!”
刹那間,場中安靜片刻。
竟是個黑袍人!
手裏還提着身負鐐铐的羊道人。
此人莫不是劫了诏獄?
以一敵三,拖住黑白僵屍與鼠臉怪客的二先生,臉色登時大變。
他望向突然出現黑袍人:“十殿閻羅竟有兩尊在京!”
轉輪王拱手:“失禮!”
又拔出長劍,與閻羅說道:“容我與這後輩過兩招,你且做你的事。”
接着像是想起什麽,沖二先生言道:“你們首尊被我困了,趕不過來,認栽吧。”
言罷接過戰團,與隐娘鬥在一處。
拖着羊道人單手對敵,居然難分軒轾!
“哼……”
閻羅對轉輪王出手幹預相當不滿,畢竟說好了分工。
但他終究知道輕重,騰出手便發起了攻擊。
已沒人能阻止他……
咚!咚!咚!
黑霧四散,閻羅一聲暢快的大笑!
在朝廷衆人絕望的注視下,他隻三拳,便把妖物僵屍圍攻下的法陣打的稀碎。
劉府的大堂,便在這三拳的餘波中塌掉一半。
十殿閻羅的威風,盡顯無遺。
短暫的沉默後,破落的堂屋中走出一個人。
其黑面白發,半尺長的胡子翹起老高,看着就紮手。
正是那劉閣老。
即便沒有修爲在身,氣勢卻是一點不弱,目光鄙夷的看着閻羅。
雖一言未發,但這眼神激的閻羅出聲:“你這老頭是真蠢,竟然相信這群廢物,站在這裏等我!”
“你個陰溝裏的鼠輩,都敢明火執仗。我這大乾的閣老,還需躲躲藏藏?”
劉閣老怒斥:“站在這裏,唯死而已!若是躲了,折的是大乾的骨頭。閻羅,你以爲老夫怕你?呸,老夫唾棄你!”
閻羅氣的發抖,被轉輪王提着的羊道人,卻大聲催促:
“别廢話了,快殺了他!”
暴怒的閻羅正要動手,卻聽得一聲呼喊,似乎帶有某種力量。
“閻羅王!”
是那葉清拿着判書,喝道:“以西江之水,爲爾湔腸;燒東壁之床,請君入甕!”
嘩啦啦。
有大水從虛空中來。
……
茶樓中,楊書揮舞着扇子,聲音清亮:“所謂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