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淨妖司衙門,一間淡雅的書房。
文士裝扮的儒雅男子,正在背着雙手,打量桌上的白犬,許久未曾說話,葉清則在一旁安靜肅立。
哮天犬撓着脖子,兩眼也在打量對方。
好一隻老妖怪,看着像三十多,聞起來卻有上千歲!
“汪!”
它叫了一聲。
那文士便退了半步,好似被吓到一般,失笑道:
“這小狗好生靈性!”
他在桌前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問葉清:“就這些了嗎?”
“是,此間種種,敬明已如實複述。”
葉清微低着頭,姿态恭敬。
這敬意倒是發自真心。
一個大乾上層,幾乎公開的秘密:
淨妖司的三位當家,實是大乾開國時,便跟着太祖爺打天下的功臣。
其中每一位,都是千年道行在身的大妖!
太祖立淨妖司,着其掃濁揚清,震懾群魔。開國數百年來,三妖也是忠心耿耿,鞠躬盡瘁!
對現在的人來說,他們是長輩中的長輩。
便是當今皇帝親臨,也得問聲好才行。
葉清跟前這位,便是淨妖司的二當家。外人皆稱二先生,也有人稱官位:淨妖司指揮同知。
不過淨妖司内部,一般尊稱其爲二爺。
另一個鮮爲人知的秘密是……淨妖司首尊脾氣非常惡劣,行事也很沖動。
所以這衙門實際的領導者,其實是這位名義上的二當家……
聽到葉清的回話後,二先生眯着眼睛,似乎在思考,沒多久便笑出了聲,言道:
“這位說書人啊,倒是比你說的……還要高深那麽一些。”
葉清擡了擡頭,說道:“二爺何出此言。”
“他讓你帶什麽話來着……你怎麽還站着?先坐先坐!”
“是……”
葉清依言坐下,很認真地回道:“那楊先生讓我帶的是句詩:未出土時便有節,淩雲高處仍虛心。”
二先生:“你可知他何意?”
葉清微微點頭,猶豫着說:“我路上想過,這該是句詠竹詩。楊先生似乎想說……他已看出二爺的本相。”
“嗯,你之前提起過,這說書人對其眼力頗爲自信,現在看來,恐怕不是吹牛啊!”
二先生倒杯茶,感歎道:“但隻到這層,卻還是沒體會到這位楊先生的真意。”
“啊?”
“哈哈,敬明啊,你什麽都好,踏實勤懇,聰敏,樂于思考,卻唯獨少了那麽一點靈性……你是不是還以爲,楊先生帶句詩給我,是誇我呢?”
葉清神情微怔:“難道不是嗎?”
“表面上的确如此,這兩句詩,一贊我有節,二贊我虛心。但你往深了想就知道,他分明是在嘲諷我……哈哈哈。”
說着說着,二先生竟大笑了起來:
“我此次讓你前去,是見楊先生對鬼類有些辦法,看他能不能幫忙,這點你自是知道的。
但你卻不知,那剝卦卦象,我是故意不解,也有試探他的才學乃至立場的意思。
若那楊先生願意幫忙,其行的便是正道。所以我才命你,在他答應出手之後,再把扇子拿出來。
還寫上厚德載物,作爲勉勵和褒獎。對高人來說,這意思的确很清楚,我想請他到淨妖司任職。
你說說,這般試探與謀算一個隐士,哪裏談的上有節?他這一句未出生時便有節,實是說我成了精,卻不如未出土時有禮有節。”
葉清眼神放空,顯得很呆。
待二先生飲過一杯茶,他才問道:“那楊先生對您的招攬……”
二先生搖搖頭:
“想來他早就看到了這層,其心意說的很清楚,不可能出山的。
這淩雲高處,便是指我位高權重,要我虛心,順從他的心意,别再去煩他。
好在他把扇子收下了,對淨妖司乃至朝廷,應當沒有敵意。”
說到這裏,二先生仰天長歎:“唉……不知其師承何處,竟能教出這等人物。天下之大,奇人異士又何其多也,若都願出仕任職,何愁大乾不能中興?”
一旁的哮天犬斜睨着他,人性化地咧咧嘴角,“嘁”了一聲。
二先生沖它笑笑,翻個杯子,倒了杯茶推過去。
哮天犬嗅嗅,猶豫下,還是喝了幾口。
舔舔嘴角,似乎挺香。
葉清卻說:“那……需不需要……”
二先生輕輕搖頭:“這該是個真正的隐士,輕易請不出來的,順其自然吧!”
“是。”
兩人說着,外間傳來敲門聲:“二爺,厲千戶傳信說,他已帶齊親衛,隻等咱這邊兒的消息。”
二先生點頭:“知道了。”
外邊的人無聲退去。
葉清剛要起身,二先生卻攔住了,指指哮天犬:“待它喝完這杯茶。”
“是……”
“哈哈,可是還有事情不明白?”
“敬明确有一事不解。”
“問吧。”
葉清停頓一下,似乎在斟酌言詞:“二爺既有心招攬楊先生,爲何不直接問問呢?”
聽得這話,二先生眉毛一揚,看着葉清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
“淩雲高處更虛心啊……你說得對!既要請人,便該有些誠意,這麽端着算怎麽回事。”
“額……”
葉清自然反應過來,自己好像補了一刀。
“不礙的,但你這性子,倒适合與楊先生走動走動,權當交個朋友吧,對你沒壞處。”
“是……”
終于,哮天犬喝夠了茶,麻溜跳下桌子,回頭望向兩人,好似在說:
“愣着幹啥,走啊!”
二先生卻拿出三個銅闆,飛快地蔔了一卦。
“下乾上坤,小往大來,利于出征!”
他一揮手:“去吧!”
……
……
楊書自然不知那淨妖司中,二先生與葉清之間的許多言辭。
更不知在他們心中,自己已經是個……心思敏捷到一定地步,随便說句話,都可斟酌斟酌再斟酌的高人。
若楊書從頭聽到尾,定會說那二先生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楊某人多良善?怎可能拐着彎罵人!
明明就是誇你!
好在他并不知道這些,正研究着那把扇子。
有天眼在,扇子的材質,制法以及功效,自然無所遁藏。
它有十一根扇骨,加持着兩道法術。
其中内側九支是【盾甲符】,或心神或法力,都可将其激活。
效用顧名思義,可以用來抵擋别人的攻擊。
九道一齊放出來,能擋住五百年道行全力一擊。
用比較形象的方式來說明,若楊書開啓這九道盾甲符,白蛇傳說中的小青一甩尾便打不死他。
得補上一尾巴!
平心而論……算是很實用的護身用具。
雖然用一道少一道。
最外側,也最粗重的兩根傘骨,則加持着【藏兵符】。
楊書很喜歡這法術。
他将扇子合起,心念一動,那扇子閃爍一下,便化作一把木劍,橫在胸前。
再一晃,又變成折扇,搖來搖去。
這【藏兵符】與納物有些相似,雖沒那麽高級,卻也很足夠實用。
以後若得了什麽兵器,盡可藏于其中。倒無需擔心那種……背個大斧子上街,然後被官差盤問的窘迫。
而且說書人的扇子,其實是有講究的。
說書時,折扇攥在手裏便是刀,雙手刺去就是槍,利落斬下是斧,反手一砸又是錘。
刀光劍影,鼓角铮鳴
千變萬化,自在由心。
而這位做折扇的高人。明顯考慮到這點,相當湊趣!
“不得不說,有心了啊!”
不枉楊某人一通誇獎!
他還琢磨,以後法力高些了,就使天眼研究研究,把這藏兵符學了去。現在嘛……還力有不逮。
五年法力,隻能讓楊書看得遠些,看的久些,卻還支撐不了這種偷師之事。
當當當!
更夫報時。
外邊已是二更天。楊書尋思怎麽還沒動靜。忽聽着一聲不正常的響動,遠遠傳了過來。
開啓天眼望過去,楊書微微一笑。
不出所料,正是兩個衙門在合力緝捕羊道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