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傳奇,便是傳示奇人奇事之意,所以說,能被加以傳奇之名的,需得符合這兩點,其一,便是人奇!
而我今天要說的這位俠刺,就是位真正的奇人!
她年方十五,卻已稱得上武功蓋世。使得一把二寸長的匕首,可于青天白日之下,萬衆矚目之中取人首級。灑然而去,不見其蹤!
有此神功,其人卻不求名利,隻行俠義之事。嫉惡如仇。還有識人之明,知恩圖報,不昧己心。
除此之外……這位俠刺,還是個女子!”
“哦?”
原本靜靜傾聽的紅線秀眉微揚,似乎頗爲驚訝:“竟是位女俠?”
“正是!她便喚作聶隐娘!”
楊書下意識去摸醒木,卻沒找到可以敲的桌子。
紅線掩嘴一笑:“先生就這麽說吧,我仔細聽着便是。”
“咳咳,也好……咱剛剛隻說過了人奇,這事奇嘛,紅姑娘且聽我慢慢道來!
隐娘的身世并不普通。乃是将門虎女。
當時正值亂世,各地主官把持軍政,稱節度使,往往不尊王命,自行其事。
而作爲河朔重鎮之一的魏博,其主帥麾下便有一名骁勇善戰的大将,名爲聶鋒。
這位聶将軍,便是聶隐娘的父親。
在隐娘十歲時,便有一尼姑到将軍府門前化緣,看隐娘生的秀麗,聰明可愛。便問聶将軍,能否将隐娘送與她!”
掌櫃的聽到這裏就是一笑,說道:
“這女尼好不講道理,來乞食便罷了,還要人家女兒?那聶将軍沒把她打出去?”
楊書笑道:“聶将軍便與紅姑娘是差不多的心思,覺這尼姑是個瘋的,好一通責罵,要她趕緊滾,滾得遠遠的!
不成想那女尼卻不慌不忙,隻是說道:‘将軍即便把隐娘藏得再好,我也能将她偷去。’
聶将軍自不理會這瘋尼姑,隻當其胡言亂語,可隔夜清晨,聶将軍卻見使女驚慌着前來通報,問過緣由,才大驚失色。”
說到此處,楊書搖頭晃腦,賣起了關子。
掌櫃沉吟一陣:“莫非那女尼,還真是個高人?”
“紅姑娘真是聰慧,聶将軍萬沒想到,女尼竟真在重兵把守的将軍府中,把隐娘給偷了去!
他令人四處搜尋,卻無結果,一家别離的苦悶,不必多言啊。”
“那後來呢?隐娘如何了?”
“隐娘這邊,自然是開啓了一趟奇遇!學得了一身本領!
卻說隐娘被那尼姑擄去,也不知行了多遠,待到天光大亮時,已然進到一大石穴。
其中佳樹成林,藤蔓橫生。有姹紫嫣紅,百花争豔,其下綠蕪,豐軟如毯,當真是人間盛景。
而石穴中還有兩位少女,皆是十歲芳華,與隐娘一般秀麗聰慧,還有辟谷之能,亦可于林間峭壁中飛走,小小年紀,竟已是武道高人。
那尼姑賜隐娘一粒寶藥,一把二尺長的寶劍,便令她與二女學攀岩之法,不多時,隐娘便覺着身輕如燕,學得了飛舉之法。”
掌櫃的峨眉微蹙,思索着言道:“倒是聽過這種隐世門派,傳有秘技絕學,卻鮮爲人知……隐娘應是被選爲了傳人。這麽一看,那女尼來化緣之前就有所圖謀!”
說到後半句,掌櫃一副看破真相的神情。
“嗯嗯,紅姑娘說的對!”
楊書笑的親切。
他尤其喜歡會腦補的看客。
雖說聽書的多半是聽個樂子,不會當真,可若是這等似真似幻的故事,想要有好的現場效果,便不能有太與常識相違背。
楊書每天上午泡在文昌閣,就是爲了給水浒三國,說唐說嶽等經典找到類似的人物。
嘿,還真被他找到不少!
收回心思,楊書便繼續講這一段【隐娘學藝】,一臉贊歎的說道:
“隐娘可真真是個奇才,隻學了一年之後,女尼命她去刺猿猴精怪,便無一不中。又刺虎豹妖魔,亦能輕松取其頭顱。
到三年後,即便是天上的雄鷹,也躲不過隐娘的寶劍。在她長時間的練習下,那吹毛斷發,削鐵如泥的寶劍,也被生生磨去五寸!”
掌櫃的點頭贊歎:“也就如此才能與韌性。才能在三年内有如此成就……難怪能被隐世門派相中。”
楊書卻不搭腔,繼續自己的講述:
“到得第四年,尼姑便将她帶出去,隐娘也不知這是哪座雄城。那尼姑指着一個人,言辭激烈地細數其樁樁罪孽,接着責令隐娘将他頭顱取來。說罷還送她一把二寸長的匕首,
隐娘也不多說,大庭廣衆之下,衆人都反應不過來的時間裏,便把那人頭割了,接着消失無蹤。
回到石穴後,隐娘隻在那頭顱上撒了些藥,便是骨肉無存……這藥甚好,乃毀屍滅迹的絕品。
如此這般,時光荏苒,隐娘也不知自己殺了多少惡人。說話間便到了第五個年頭。這天,尼姑又告訴隐娘某個大官有罪,要她殺了去。
但這一次,隐娘卻去了很久,直到第二天白天,方才回返。”
聽到這裏,掌櫃的急忙問:“可是遇了強敵?”
楊書搖了搖頭。
“隐娘當晚就到了高官住處,從門縫中鑽入卧室後,藏在了房梁上,隻在頃刻間便能取其首級,可她卻沒動手。”
“爲何?”
楊書挺直腰背,似乎鄭重許多,臉上也多了感歎的神情:
“隻因那貪官正在逗弄自己的孫子。
隐娘對那尼姑說:‘此人确實該殺,但在三歲小兒面前,生生割下至親長輩的頭顱,着實有違人道。
我不避寒暑,不嫌苦累,學劍器五年,才練得這一身本領。
以往聽命于你,殺該殺之人,隻因這是義舉。可若罔顧道義,見人就殺,那與禽獸妖魔何異?’
尼姑聽了這話,感到非常憤怒,她說隐娘做錯了,以後若遇着這種情況,就該先把那幼童殺死,然後再殺貪官!”
掌櫃的聽到這裏,不滿地撇撇嘴:“這尼姑真是狠心到了極點!那隐娘呢?有沒有聽她的話?”
楊書微微搖頭:“隐娘拜受了尼姑的教誨,卻沒往心裏去……”
“好啊!聶隐娘是個好樣的,跟着一個瘋婆子長大,依然有自己的底線,當真不是俗物。”
“紅姑娘說的是,額……”
楊書張口,指指紅線身側的杯子。
紅線這會兒如夢方醒,連忙倒了杯酒水過去,說道:“聽得入神,倒是忘了給先生潤喉,萬分抱歉。”
“不必不必。”
楊書擺擺手示意無礙,喝過之後繼續講道:
“這回書說到這裏,便把隐娘的學藝之路講完了。
随後女尼将她送回父母身邊,倒也久違的享受了一番天倫之樂。
然而聶鋒在問出她的經曆之後,卻覺得驚懼非常。而隐娘每晚都會出門,去做什麽……無需多說,聶将軍自然疏遠了些。
有一日,一個磨鏡少年路過聶府,被隐娘看到,便告與聶将軍,說這人能做我的夫君。
聶将軍當然不敢拒絕,當即同意了這門親事,隐娘便嫁到那磨鏡少年家裏,搬出了将軍府。”
紅線:“想嫁誰,便能嫁給誰……隐娘可真幸福。”
楊書微微一笑,着眼于時代,如此女性的話題,他可不便發表看法,幹脆繼續講述:
“如此過了數年,聶将軍病故。其主帥魏博節度使田季安,聽過隐娘的本事,便下重金,請她去割了陳許節度劉悟的頭,若是不去,還要對付她與她的夫君。”
“那隐娘去了嗎?”
“自是去了的,隐娘雖神通廣大,武藝超群。但終究勢單力薄,田季安還以其夫君相要挾,爲之奈何?
不過這一去,倒真的發生了許多事,隐娘也遭遇到此生最嚴峻的挑戰。”
文本參考唐代傳奇小說聶隐娘。作者裴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