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凖有些懵。
這些駱永勝親筆寫出來的著作,單一本拿出來看無非是說一些其對政治、思想的見解,還沒有什麽特别。
但放在一起,整套書可就不得了了,因爲這裏面完全含括了駱永勝對國家政治、政權政治、政治的特殊邏輯以及政治獨有的再定位問題等政治多要素核心點的見解。
寇凖吞了口口水,兩眼露出驚駭之色。
任何一個普通的讀書人,但凡能把駱永勝十幾本書吃透,那就意味着掌握了屠龍的能力。
什麽叫階級思想,什麽叫階級鬥争,如何健全國家政治,如何夯實政權根基。
這……太可怕了!
而真正讓寇凖感到驚恐的地方,便是這些書中的文章,早早就明确會分篇補充進新學的國學和政治教科書中。
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在他的青學和大學階段,一定會學到這些内容。
不僅會學到,甚至還會有大學老師給他們剖皮析骨的進行深度教育。
不用問,能充任政治老師的,一定都将是君衛隊成員。
大王這麽做,就不怕将來舉國皆反賊嗎。
人的野心是無窮盡的,如果一個人沒有知識、沒有文化,隻是面朝黃土背朝天做一輩子老農民,那他的心裏絕不會生出任何想當皇帝的狂妄。
這不是瞧不起農民,這是事實。
但當一個人的知識、眼界、思想水平達到了一個足夠的高度,他還會甘心隻當一個農民嗎。
他也會喊出那句。
‘王侯将相、甯有種乎’!
是啊,王侯将相本無種,你能當我也能當,我當不了不是我的命不好,是因爲我還不夠努力。
寇凖顯然是無法理解駱永勝這麽做的原因,做皇帝搞中央集權,應該做的是愚民,焉有開民之道理。
儒學的畸形發展、佛教的引入和大力推廣、輪回說的創立都是爲了愚民。
也是爲了國家的長治久安,本質上就是爲了讓百姓将吃苦當成來世福報而不是暴動鬧事。
現在駱永勝廢了儒學、又抑佛道,消除鬼神迷信學說,已經放開了老百姓思想上的一道壁壘,如今又大教屠龍術,這算個什麽事。
想着想着,寇準猛然一拍腦袋,情不自禁的贊歎一句。
“大王好高的手段。”
他似乎明白駱永勝這麽做的目的了。
從最近這段時間的中央政策來看,再結合駱成文今天說的那些話,寇準敏銳的捕捉到了核心點。
駱永勝之所以這麽做,其目标應該就是爲了徹底打破豪族的形成。
又或者說,讓每個大楚的子民,都變成或者擁有‘豪族’的特點。
豪族的核心主要在于頭部起到領導作用的那一部分人,他們有生産資料、有支配财富、有政治勢力,而這些說到底,還是在于他們有知識。
沒聽說過哪個地方的暴發戶、地主家傻兒子有資格自稱自己爲豪族的。
因爲他們有知識,所以國家需要他們來當官,是因爲某一個精英做了朝廷的官,與他同家族的其他人才得以雞犬升天,從而利用權力的謀私來攫取大量生産資料,積累海量的可支配财富,并依托官場的同僚關系形成一股股具有山頭特點的政治勢力。
那如果天下所有人都接收到了良好的教育,士族就不會存在了,他們必然會消亡。
就如同法律的形成是必然的一樣。
越來越多的有知識者出現,聰明人越來越多,就不會再有人信什麽狗屁的天命所歸、信什麽魚腹藏書的伎倆。
你造反,甭管出發點多麽偉大,總會有人撇嘴不屑。
‘丫狗屁的爲民請命,就是獨夫民賊想做皇帝’。
就在寇準還驚歎于駱永勝手段的時候,内閣會議一結束,駱成文就氣呼呼直接到了大元帥府,準備求見駱永勝,卻被告知後者去了火器局,便又轉道直接找出了城。
“成文來了?”
駱永勝正觀看唐福進去的火炮第一次演示,聞言偏了一下首,正看到成文在警戒區外來回踱步,微微擡手。
“讓他進來吧。”
不多時,成文快步走來,見禮後便急不可耐的開口打起小報告來。
“父王,那魏秉坤忒不是個東西了。”
“先坐。”
駱永勝沒理他的話,等其坐下後才開口道:“陪孤看完火器局的試驗。”
成文道謝坐了下來,看了兩眼沒弄明白。
“父王,這是什麽物件?”
“火炮,一種使用火藥的遠程打擊武器,有些類似于當初咱們用投石車抛擲火藥罐,隻不過威力更大,準度更高、射程更遠。”
成文沒有再多問,而是陪着駱永勝,父子兩人靜心等待着。
校場内,一個穿着铠甲的技術工匠做好了最後的調試,向唐福确認之後,搖動了手裏的令旗。
守在火炮兩側各自站了一名士兵,左側的士兵抱着一枚鐵鑄灌鉛炮彈放進炮管中,又用一根鐵釺紮進炮管中戳了幾下,确定鉛彈和炮管中的火藥已經完全貼合且沒有縫隙後,才喊了一聲‘裝填完畢’。
在得到确認之後,炮管底部的士兵打開了尾部的一個小閥門,從火藥閥中找出一根盤結的火繩頭,利用火折子點燃後,快速關上鐵制的閥門。
而後兩名士兵具都捂住耳朵。
成文看的正入神着,便陡然聽到轟的一聲,吓得他猛然跳坐起。
校場中,硝煙彌漫、塵土飛揚。
等到灰塵散盡,呈現在衆人眼中的,是一個還算大的土坑,土坑的中心,是那枚鐵鑄灌鉛的炮彈。
這是眼下火炮唯一可以使用的炮彈、實心彈。
唐福的能耐再大,駱永勝的寄許再高,火器局也是實在沒能耐在一年多的時間裏就研發出炮彈的延時引爆技術。
能夠把實心彈發射出去,而不是炸膛,這就已經很讓駱永勝滿意了。
“射程一百三十丈、殺傷半徑兩丈、精準度偏離過大。”
唐福從校場中走上觀禮台,同駱永勝彙報。
後者并不感到失望,相反還非常開心的鼓掌,最後向唐福交代道。
“孤讓工部募集一批民夫,給你仿照咱們南昌的城牆造一段出來,拿城牆當靶子。”
拿城牆來練手,就知道威力是足夠還是不夠了。
唐福很快明白,興奮大聲應諾,最後又聽駱永勝說道。
“還有,多試幾次,确定下炮管的承受度多少次會炸膛。要不然,等上了戰場,是要死人的。”
說着話,駱永勝走到唐福的身邊,拍了拍後者的肩頭:“試驗的時候,讓咱們的兵一定要做好防護措施。”
用實踐來确定炸膛參數,那就意味着,必須也是必然有人會因此受傷甚至是喪命。
這一點誰心裏都清楚。
但是不實驗出來的話,上了戰場,就會有更多的人受傷甚至是犧牲。
唐福點頭。
“大王放心。”
駱永勝這才看向一臉驚容的成文道:“說說吧,老魏怎麽得罪你了。”
一旁的唐福識趣離開。
等到唐福離開遠了,成文才開口,切齒。
“父王,那魏秉坤忒不是個東西了,他的屁股完全坐歪,滿嘴都是那些士子儒生這不容易、那不容易,還不是因爲他本身就是儒生出身,故而才一直爲這群人張名說話,哪裏想過貧寒百姓家孩子的不容易。”
“你也是閣臣之一,又是孤的義子,要有涵養氣度。”
駱永勝看了一眼成文,如此說道:“孤,就快要去陝西祭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