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老和尚的傷勢,宗言其實很在意。
無論出發點是什麽,對方對他有授業之恩。
人非草木,在一起長了,怎會沒有感情在呢?
每當上課時,看着面前老人一副病怏怏,時不時咳血的模樣,心裏也不好受。
他主動承擔起做飯的活計,除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與老和尚也有很大關系。
讓一個老人家臨死前還吃豬食,着實不落忍啊!
說實話,悟恒剛開始跟他說師父的傷勢有轉機時,他壓根是不信的。
因爲對方如今三十出頭,都出家十多年了,就算有家傳技藝,這整天吃齋念佛的,哪有功夫鑽研醫術?
可出乎意料,悟恒這家夥還真不是個庸醫。在他的湯藥治療下,眼見着老和尚面色越發紅潤,沒幾天的工夫,竟能嘗試着下床活動了。
這對菩提寺來說,無疑是一件大好事。
自從老和尚卧床之後,寺裏的氣壓一直很低。如今傷情好轉,大概将養些時日便能恢複,寺中氣氛頓時輕松了不少。
到夏天的時候,菜園的蔬菜成熟了不少,夥食終于不像之前那般單調了。要知每日烹饪蘑菇與野菜,和尚們似乎沒吃夠,他卻先膩了。如今食材增多,雖然做法還是那麽簡單,卻比每天摘蘑菇要好接受多了。
藥園的藥草也有了産出,加上悟恒時不時入山,寺裏恢複了幾日一次的藥膳供應。
宗言第一次喝到這種據說能補充氣血的藥湯時,還感覺頗爲意外,因爲悟恒熬藥的手藝明顯比做菜要好太多,起碼不難吃。也不知是什麽原理,吃了這東西,之後再打坐練武,不像之前那般容易餓了。
是的,這段時間,他在師父的幫助下進步飛快,已順利進入養氣第一層。接下來便要靠打坐溫養,待得經脈凝實通暢,真氣運轉如意之後,進入入微境界。
這裏所謂的養氣,并非道家典籍中說的意守丹田,隻是《小築基法》的初始階段而已。
下面還有入微、築基、胎息、凝竅、金丹等多個境界,可惜,這部功法隻記載到金丹,後期若再想提升隻能靠機緣。
作爲祈願池的擁有者,宗言怕是最不缺機緣的。
他是信心十足,對目前的進境也非常滿意。
而功法中記載,此階段重在打牢根基,切忌冒進,而他現今打坐能堅持的時間并不長,剩餘的時間便感覺有些浪費。于是想到先前從老和尚那裏看到的數本秘籍。
他倒是準備從看上去威力最大的《大悲手》練起,可惜基礎實在薄弱,真氣等同于無,是以連輕功與《金鍾罩》都學不得,唯有手腳俱全就能習練的《伏魔棍法》符合要求。
宗言這邊學得高興,老和尚弘濟卻一心想将《本願渡行玄功》教給他,令其替換掉現在練的内功。
倒不是一定度他入佛門,而是真爲這個二弟子考慮。
因爲宗言曾将《小築基法》給他看過,裏面的記載實在虛無缥缈,誇張得不像武功,倒好似江湖騙子糊弄人的所謂修仙法門。偏偏對方還好意思跟他解釋說這功法爲仙人所授,絕對是真的。
自己習武一輩子,就沒見過這般不靠譜的。
這傻小子八成被人忽悠了。
但無論怎樣勸,宗言隻呵呵一笑,回頭該怎麽練還是怎麽練。
弘濟對此也是無法,人家既然一門心思走到黑,至少目前階段,他強求不得,也隻能由着了。
好在那功夫前期看上去中正平和,倒是不怕走火入魔,頂多練來練去沒有效果。
大不了,過些年後悔了再轉練佛門功夫便是。
嗯,我佛門廣大,一向來者不拒。
可瞥了眼場中正将一根棍子舞得虎虎生風的宗言,還是忍不住在心裏歎氣。
遇到這麽一個倔徒弟,當師父的可真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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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借着明明很一般,卻非常受歡迎的廚藝,宗言很快融入到了這個集體。
雖然,他表現得依然異類,可其他人對待他卻不似之前那般客氣疏離了。
這就表現在,師父教導他武功時,變得越發嚴格,稍有差錯,那手裏的拐棍揮舞的……
而他偏偏是個運動神經不發達的,視力還不好。因此,在最初的幾天格外艱難,每次上完課,他都是一瘸一拐離開,好似比老和尚還像個病人。
至于爲什麽不打手臂?
咳,這老家夥精着呢,打腫了誰給做飯啊?
某一天,老和尚在與他閑聊時,狀似無意地提到了俗家弟子受五戒的事情。
宗言一陣肝顫,找話題給岔過去了。而老和尚見他這般反應,便歎了口氣,此後再也不提。
按理說,跟一個和尚學本事,人家真心接納你,才會讓你入門,這裏面帶着誠意。
而且佛門其實挺自由,不想守了舍棄就是。
他認真考慮過了,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這五項,除了不偷盜和不邪淫,其餘他都守不了。
而且他心中隐隐有種感覺,身爲祈願池的擁有者,還是别輕易發誓爲好,免得将來沾染因果。
萬一發誓了做不到,對别人來說可能沒什麽,他可不定會遇到什麽。
幸好老和尚是個心寬的,宗言緊張兩天後,見自己不願皈依,對方依舊盡心教導,這才松了口氣。
自此之後,待這位便宜師父,他更爲尊敬。
小沙彌悟念漸漸有了成爲小跟班的趨勢,在他看來,二師兄不但做飯好吃,脾氣也是頂好的,不但陪他玩耍,偶爾還會給他講些好聽的故事,比大師兄可親切多了。
但他其實不知,自己的親近真給宗言帶來了困擾。
因爲有這麽個小尾巴跟着,宗言饞肉時,再不方便去下地籠抓魚。
可若說甩掉他或者冷下臉,又不忍心,爲了口吃的不至于傷害一個小孩子純真的感情,也隻能委屈自己了。
至于大師兄悟恒,也更加像一個大師兄。
說起來兩人真實年紀相近,按理說應該有些共同語言。
隻是這家夥一旦代入角色,總想着替師父管教宗言。
這不合适,那不允許。反正宗言做事他少有滿意的。
往往這時候,宗言都懶得搭理,全當耳旁風了。
而悟恒也是脾氣好,半點不氣,隻是下次遇到,還會提起,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
說來也怪,這兩人如此相處,卻沒什麽大矛盾,倒還算和諧。
可唯獨有一點,讓宗言極不适應。
他總感覺,每當對方在與他講話的時候,那目光實在複雜,一直瞄着自己的頭頂。
這強迫症患者該不是盯上自己頭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