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都南邊的車站上車，乘坐近鐵京都線用不了一小時，明日川就到了近鐵奈良駅。
坐電車然後轉城際公交，又在鄉間公路上晃悠了半個多小時，他才在熟悉的站台下了車。
說是站台，其實就是路邊豎着根公交站牌，四周看看都是低窪的農田，放眼遠處還有稀疏的村落。
明日川的爺爺家，就在那視線盡頭的村落裏。
雖然看着很遠，但是走一小會就能到，上次跟初鹿野回來的時候連大小姐都沒喊累，這點路對于一個青少年來說，腦子裏想想漫畫想想女孩，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冬天的鄉下處處透着一股子在城市裏聞不到的味道，很奇特的清新。
說來也奇怪，雨天空氣裏有獨特的土腥味那是因爲放線菌分泌的土臭素被濕氣給帶到了空氣中，是土臭素的味道。
那冬天那種寒冷鄉下特有的味道又是什麽呢？
如果非要讓明日川來形容，那就是冷冰冰的味道。
不是小學學習的“通感”修辭手法，而是氣味中真真正正有了溫度，這味道總是在他紅着鼻子吸氣的時候，想起已經回了東京的初鹿野。
好像在她的身上，也是能聞到類似氣味的。
從鄉間公路下了小道，記憶中的土路居然都變成水泥路了，明日川回憶了片刻，才想起來上次跟初鹿野回來不是走的這條路，是另一條。
村子後面的這條小路好像國小離開奈良之後，自己還是第一次再走一遍。
也就看看路邊那幾堵矮牆還能找回點童年的回憶，沒成想就連鄉村都開始整改了。
好在沒走幾步快到爺爺家的時候，臨近房屋那些布局還是在一瞬間就觸動了他的記憶和神經，将他拉回到了每天放學飛奔回爺爺家的日子。
背着包站在院牆外看了片刻，明日川才微微一笑，三步并作兩步到了正門前。
門居然是開着的，而且院子裏還有人。
是一位腰已經佝偻了的老人，他看着站在門口的明日川，愣了愣。
好生俊俏的小夥子！
這一定不是本村人，村子裏的後生他都見過，可從來沒有模樣這麽好看的後生，不然早就給自己的孫女說媒了。
“小夥子，你是來找人的？”
“啊……算是吧。”
明日川看着老人，突然記憶的匣子就打開了。
也就四年不見，村東頭的老大爺就已經駝背了嗎？
好像那戶人家叫……藤原來着？
還不等他打聲招呼，老人已經沖着屋裏扯開嗓子喊了：“神谷，有人找你！”
等了兩秒他好像覺得描述的不對，又喊道：“不是來拜年的，是不知道哪來的小夥子！”
“小夥子？誰會來找我？”
明日川爺爺的聲音漸行漸近，不一會的功夫他便從裏屋穿過正廳推開了屋門，站在天井的台階上。
“喲，這不是我乖孫嗎！”
明日川的爺爺一愣，看向站在大門外面帶笑容的孫子。
明日川的笑臉比冬日的暖陽還要溫柔和刺目，讓老大爺神情呆滞，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從上到下打量了幾番明日川，轉頭看向老神谷。
“你孫子？”
“咋了，不是我孫子還能是你孫子不成？”
明日川爺爺一副驕傲的表情，趕緊招呼自己乖孫進屋。
“趕緊進來把包放下，回家來也不提前打個電話……你爸呢？”
“我爸沒來，就我自己回來了，”明日川一邊往裏走一邊說：“跟同學去了趟京都，然後來看看你和奶奶。”
“藤原爺爺過年好。”明日川跟站在院子裏的老頭鞠躬拜年。
估摸着他也是過年來串門的，正好被自己遇上了。
“诶诶！你……哎呦不得了啊！”老頭看着明日川啧啧稱奇：“真是幾年不見就變了樣，都不敢認了！”
這話熟悉，明日川嘴角微微上揚。
前世擱天朝的時候，每次過年回老家街坊鄰居都是這句話，沒别的，純粹的寒暄。
但是今天不同，他很清楚這老頭說的是真心話。
他從奈良搬走之前還是普普通通的樣貌，在東京上國中的時候覺醒了系統才開始一點點蛻變，直到現在高中一年級都快上完了，不管是樣貌還是體态都跟小學畢業那會天差地别。
别說是村裏的鄉親不敢認了，就連春奈時隔三年再次見面的第一眼，都沒認出他來。
要知道春奈可以說是除了父母之外對他過去最熟悉的人了，那還是在神谷惠的介紹下才将過去的明日川和現在的明日川重疊在一起，可想而知變化有多大。
老頭震驚之餘，突然有點後悔。
他年前剛給自己孫女安排了相親，孫女還看上對方了。
今天一看老神谷家的孫子出落得一表人才不說，村裏人也都知道老神谷的兒子去了東京紮根，過得風生水起。
這要人有人，要家底有家底，能成的話還是同村親家，不比十裏八鄉讓媒婆說媒靠譜多了？
完了完了。
越想越後悔，大過年的給老頭把血壓幹上來了。
明日川眼底藍光一閃，趕緊縮了縮脖子往屋裏跑。
我不是我沒有不是我幹的啊，這是老頭自己血壓高上來的！跟我沒關系！
他生怕老頭别又腦子一熱，打算攪黃了自己孫女的相親，來糾纏他。
村裏這些老人他應付不來的，哪個國家都這樣，村裏村民的情報網比軍情六處的都恐怖，手指頭更是能戳斷鐵做的脊梁骨。
倒是明日川的爺爺心裏跟明鏡似的，看着老頭一陣晴一陣綠的樣子，臉上強忍着的笑。
“藤原啊，你也看到了我大孫子回來了，我就不招待你了哈，趕明兒我去你家串門。”
說罷他又轉頭看向明日川，聲音故意沒遮掩：“你那東京的女朋友沒跟你一起回來嗎？”
啥？
已經有對象了？
老頭心裏一沉，當場變成了跟灰一樣的白，搖頭歎氣。
果然去了大城市的小夥子都想着去傍大戶閨女，當年神谷他兒子不就是一窮二白結果娶了個東京的媳婦，日子就紅火起來了嗎？
反正當時那個婚禮壯觀程度到現在都是村裏的話題，每到有新人結婚，都會拿來跟神谷智也比一比。
“唉，行吧，我先回了。”老頭往門外走：“趕明兒來的時候，帶兩瓶好酒！不然不讓你進門！”
等老頭走了，明日川的爺爺才認真問道：“小初鹿野沒跟你一起來嘛？”
“沒，她提前回東京了。”明日川進了屋門就沖着廚房喊：“奶奶，我回來看你了！”
“回東京了？你們一起去的京都啊？”爺爺臉上突然挂上了意味深長地微笑。
他懂~
這不就是小年輕們都喜歡的，那什麽假期旅遊嗎？
那總不能出去旅遊還住兩間吧？
所以出去旅遊就是名正言順的那啥啥啥，反正他一個老頭子都懂，他可不信自己孫子不懂。
看來生米煮成熟飯了啊！
“你咋沒帶着人家一起來呢？爺爺給你們做好吃的，順便把家裏年貨都給小初鹿野帶回去。”
“爺爺，人家也是要走親戚的。”明日川模棱兩可地說道，但表情很認真。
他一般不撒謊，肯定不會騙自己爺爺，但是初鹿野也确實要走親戚，隻是這個不是她回東京沒過來的理由罷了。
于是爺爺便歎了口氣：“行吧，等哪天我帶着老婆子去東京看看我孫媳婦。”
明日川沒敢接話。
到時候孫媳婦不止一個，也不知道爺爺是興奮還是恐慌呢？
可能爺爺是樂得不行，奶奶是慌得不行？
“這次回來住兩天？”
“就住一夜，我其實還有别的事，得去一趟神奈川縣。”
雖然那本相冊沒辦法随身帶着，但是結城愛夾在相冊最後的那封信，他就放在背包的最裏層。
要不要提前跟會長說一聲，問問她方不方便？
明日川坐在沙發上，從兜裏掏出手機思考着。
還是晚上再問吧！
他随手把手機扔在沙發上就去廚房幫忙了，好像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家的沙發成了手機專屬地，每個人都有把手機扔在沙發上就不管了的習慣。
而在另一邊，回了東京的初鹿野卻沒有讓島田把她們各自送回家，而是在銀座找了一家米其林酒店要了個包間。
世界上哪裏的米其林三星餐廳最多？
日本，東京，銀座。
而幾乎所有開業時間超過半年的米其林三星裏，初鹿野家都有會員。
島田先生在大廳等候，讓三位小姐有自己的空間。
進了包間點了菜，在還沒上菜的這段時間裏，三個人都很沉默，氣氛有些壓抑。
過了很久，初鹿野才率先開口。
“各抒己見，這事怎麽看。”
“我覺得還不能下定論。”山崎亞衣搶先說道。
初鹿野看了她一眼，又轉頭看夜櫻春奈。
春奈深呼吸幾口，沒說話。
初鹿野便已經知道她的想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