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母親是個什麽性子,喜歡捧高踩低,生性自私剛愎自用。
可他沒想到戚夫人會自私到這個地步,聽到她蠻橫不講道理的控訴,戚丞钰隻能冷喝一聲,“夠了!”
戚夫人吓了一跳。
連柏悅都被吓到,她懷裏的孩子也因爲這一聲冷喝,扁了小嘴準備哭。
柏悅趕緊拍着戚遲笙,耐心的哄道,“笙笙不哭,媽媽在,媽媽在的。”
戚丞钰稍稍收斂了怒氣,很失望的看向戚夫人,“當初就因爲你這個性格,父親堅持要跟你離婚,要不是因爲兩家利益捆綁得太深,兩個家族給父親施壓,你們早就離婚了,你卻不知悔改,指控父親負你,父親難忍你的性格才會想要逃離這個家,才會出了那場意外,我以爲父親的死,能讓你清醒一點,沒想到你還是這樣。”
戚丞钰父親的死,一直是戚夫人的心頭痛。
可她從來都不覺得是自己的問題,隻以爲丈夫在外有了豔遇才會想着和她離婚。
哪怕丈夫去世,她也沒意識到自己的問題。
可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一手養大的兒子,會拿這件事來指責自己。
那一刻,她隻覺得心痛難捱。
一個一生要強的女人,從不肯在人前示弱的女人,在這番隻控制下,難捱委屈紅了眼眶,眼淚也不争氣的掉落下來。
她更咽着問戚丞钰,“原來你覺得是我害死了你爸爸?”
“難道不是嗎?”戚丞钰反問。
“當然不是!”戚夫人氣得渾身發抖,伸手指着柏悅說,“自從你遇到了這個女人,你就再也沒把我這個當媽的放在眼裏過,你覺得我管束着你,所以你讨厭我,可我也是爲了你好!我爲了你受了多少委屈?誰都可以指責我,偏偏你沒有這個資格指責我!”
戚丞钰還想說什麽,卻感覺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了拉。
他回頭,看到了柏悅。
柏悅正用請求的眼神看他,示意他不要再跟戚夫人起争執。
男人的怒意一下就平息了下去,他叫來了跟過來卻不敢吱聲的邁特,“幫着招呼一下賓客,笙笙不舒服,我們就先回去了。”
“好的。”邁特應承。
兩人在路過戚夫人的時候,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
可最後爲了那點面子,她硬生生忍住了。
而戚丞钰帶着柏悅和戚遲笙,頭也不回的離開。
戚夫人一個人站在風裏停留了好一會兒,邁特才弱弱的開口提醒道,“夫人,賓客們都還在等您呢,得回去招呼了。”
戚夫人沒回答,隻是轉身往大廳走去。
再回到衆人面前時,她已然恢複了平日裏的樣子,穿梭在衆多賓客間,與他們言笑晏晏,把酒言歡。
好像那個剛剛在院子裏紅了眼的人,并不是她。
柏悅累了一天了,加上晚上發生了太多的事,還有蘇先生所說的那件事讓她一直恍恍惚惚的,在回去的車上,她抱着戚遲笙沉沉的睡了過去。
等到家的時候,戚丞钰看着水成一團的母女倆,心裏才覺得踏實了一些。
他将兩人一并抱起,動作很輕柔。
柏悅隻微微的睜了一下眼,聽見戚丞钰安撫她說,“到家了,繼續睡吧。”
她那會兒迷迷糊糊的,也沒個分辨能力,加上有他在,她心裏很踏實,便繼續睡了。
戚丞钰把母女二人抱到了主卧安頓下,又默默的床邊看了好久。
看着她們熟睡的樣子,他才覺得踏實。
邁特發來信息,戚丞钰才稍稍收斂起流露出來的溫柔,把燈又調得暗了些,才起身輕輕的出了房間。
沒多會兒,他便折返回了戚家。
此時的戚家,賓客皆已離開,整棟房子依舊燈火通明,隻是繁華過後的景象有些蕭條。
傭人們各司其職的在收拾着,打掃着。
戚夫人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面前放着好幾個已經空了的紅酒瓶。
她手裏還端着酒杯,正慢慢的喝着,眼神空洞的看着外面,表情有些冷,和先前那個在宴會上八面玲珑長袖善舞的她完全不同。
渾身都泛着拒人千裏之外的氣息,沒人敢靠近,更沒人敢去勸說,即使她已經喝了不少的酒了。
戚丞钰一進門,邁特就想說什麽,他揮揮手示意邁特退下。
邁特也是個有分寸的人,知曉這母子二人要談話,就把原本在大廳裏工作着的傭人們都叫走了,把空間留給二人。
戚丞钰去一旁的吧台給自己倒了杯紅酒,才端着酒杯走到戚夫人身邊。
感覺到有人靠近,戚夫人微微回神看去,見是戚丞钰,她微微怔了怔,又迅速恢複冷然,“你回來做什麽?”
戚丞钰在面前坐下,端着酒杯跟她碰了碰杯,“生日快樂。”
一直佯裝堅強的戚夫人,在聽到這聲祝福時,登時紅了眼。
她努力的想要克制着情緒,卻發現越克制越洶湧,隻能仰頭喝酒。
她杯子裏的酒很多,見她想一飲而盡,戚丞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将酒杯取走。
戚夫人再也克制不住,捂着臉嚎啕大哭起來。
誰沒有委屈呢?
她也有,隻是她沒人去訴說而已。
戚丞钰什麽也沒說,隻是默默伸手抱了抱戚夫人。
……
柏悅一直盯着手中的名片走神,一旁正在玩玩具的戚遲笙丢了個玩具過去,砸在了柏悅的腿邊,她才回過神來。
戚丞钰從外面進來,手裏又擰了一大盒玩具,見母女二人正在客廳的遊樂區玩耍,便直接擰着玩具走了過來。
柏悅迅速将名片裝進了衣服口袋裏,抱過笙笙跟戚丞钰揮手,“笙笙,是爸爸回來啦,快看呀,爸爸又給你買玩具了。”
說完又念叨戚丞钰,“你怎麽又給笙笙買玩具啊,她都好多玩具了,根本玩不過來,家裏還有好多新的沒拆呢,你這樣會把她寵壞的。”
“我的女兒我當然得寵着。”戚丞钰洗了手擦幹淨水後,才過來摟過兩人,在她們臉上各自親了一口。
“我還以爲你今天要加班呢,沒想到回來得這麽早。”
“我特地推掉了應酬,就想好好陪陪你們母女。”
柏悅看他的眼神堪稱柔情,“那你陪笙笙玩玩,我去給你們做點心。”
“好。”
有戚丞钰陪着孩子,柏悅最是放心了。
她到廚房裏去給父女倆做點心,還能時不時的擡頭看看兩人。
這個畫面,讓她覺得很安心,也是她一直想要的生活。
可能是畫面太過美好,柏悅看得有些走神。
還是戚丞钰把笙笙放在肩膀上開飛機時,父女倆的歡笑聲讓她回了神。
她收回視線,放下手中的餐具洗了個手,擦幹手上的水之後,重新掏出了那張名片。
再看了看,最終還是丢到了垃圾桶裏。
明明丢的隻是一張沒什麽重量的名片,可柏悅卻覺得輕松不少。
她麻利的做好了點心,親自端過去喂父女倆。
點心有兩種規格,一個大一個小,小的自然是喂給笙笙的。
戚丞钰一邊吃着她喂過來的點心,一邊打量着她的神色問道,“我今天在酒會上碰到了蘇太太,她讓我問你好。”
“啊,她有心了。”柏悅有些驚訝。
“蘇太太對你贊許有加,還說想約你周末去遊玩。”
“你知道的,我性格内向,怕跟她們處不來,你就幫我婉拒了吧。”
戚丞钰解釋道,“我也是這麽說的,可蘇太太說跟你一見如故,讓你不用見外。”
這可讓柏悅爲難了,“那你怎麽說的?”
“我婉拒不了,就答應了,不過我可以陪你去,蘇太太也說了,蘇先生也會去。”
聽到蘇先生也會去,柏悅就更緊張了,她眼神有些閃躲的道,“我跟他們都不熟悉,而且他們又不是尋常人,身份地位都很高,我怕說錯話……”
“其實蘇先生這個人還是很随和的,沒有你想的那麽高高在上,很好說話的。”
這一點,柏悅也能感覺得出來。
可她還是不想去見蘇先生和蘇太太,偏偏她又找不到什麽借口,就有些沉默。
戚丞钰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就試探的問道,“你好像在逃避什麽?”
‘沒,沒有啊。”
柏悅這人太單純了,連謊都不會說,全寫臉上呢。
戚丞钰又是她的枕邊人,怎麽可能不知道她是什麽性子,若這一點都看不清楚,他也就不是個稱職的丈夫了。
他把女兒放到了一邊,伸手闆正柏悅的肩,讓她面對着自己,并用眼神緊鎖着她的眸,讓她無法再閃躲,“悅悅,你是不是有心事?願意跟我說說嗎?”
柏悅想否認的,可她不擅長撒謊,又不想提及這事兒,隻好說道,“你讓我想想,我想好了再跟你說。”
戚丞钰自然不會逼她,便點了頭。
柏悅這才松了口氣。
她把自己關進了工作室,一直在想着那天蘇先生跟自己說的那些話。
蘇先生應該是帶着目的去找她的,問她想不想知道自己的過去。
剛從醫院醒來的時候,她瘋狂的想知道自己是誰,有什麽樣的過去,有過怎樣的曾經。
那段時間她特别沒有安全感,連覺都不敢睡,整日整日的蜷縮在被子裏,誰也不見,甚至有時候滴水不進。
是戚丞钰耐着性子陪着她,讓她一點點的變好。
她開始信任戚丞钰,隻有他在的時候,她才會進食,才會睡覺,才不會做噩夢。
所以她時時刻刻的粘着他,像個孩子一樣。
一旦他離開了自己的視線,她就變得恐慌害怕這個世界,再一次躲在房間裏,不跟人說話也不吃東西。
那會兒戚丞钰還沒退役,還得參加一些重要比賽,還得封閉訓練。
他前腳剛進入訓練狀态,就聽聞柏悅不吃不喝把自己關起來,就不得不丢下手上的事,先顧着她。
是他陪着她一點點好起來的……
也是他,讓她重活了一次。
兩人結婚的這段時間,是柏悅覺得最幸福的時光。
在有了女兒之後,她更加滿足于現在的幸福,一點兒都不想去破壞。
甚至有好長一段時間,她都忘記了自己是個沒有過去的人。
如果不是那次被張姨從梯子上推下來摔到了頭,讓她想起一些淩亂的畫面,她可能會徹底的用戚丞钰妻子這個身份活下去,永遠的陪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