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目視着前方，黑色的眸子猶如萬古黑夜般，深邃而悠遠。
“來了。”夜玄緩緩開口道。
明鏡大帝不由轉過頭，看向燈籠海，有些許緊張。
燈籠古獸，正在迅速靠近。
沒有了金色符文，很難在黑暗之中窺探到燈籠古獸的存在。
但可以從海面上起伏的燈籠看出來，在燈籠海中，有着一頭巨大的古獸正在飛速靠近斷骨崖。
以夜玄和明鏡大帝的視角看去，就會發現，前方那延綿無盡的黑暗迷霧，正朝着兩邊撥開。
轟！
下一刻，一頭猙獰無比的燈籠古獸從中飛出，頭頂一個大燈籠其中還有着一盞小燈籠。
它在斷骨崖下停下，對着夜玄低頭，發出幾聲叫聲，似乎在向夜玄邀功。
夜玄揮了揮手，燈籠古獸将大燈籠中的那盞小燈籠放下，緩緩退回到黑暗迷霧中，消散不見。
而那盞小燈籠，則是輕輕地飛向了夜玄。
夜玄輕輕撥動虛空，使得那盞小燈籠飛向旁邊的明鏡大帝。
明鏡大帝接過小燈籠，看向夜玄，帶着一絲忐忑。
夜玄微微颔首。
明鏡大帝深吸一口氣，穩住自己的情緒，雙手微微用力。
嗡————
下一刻，小燈籠化作點點光芒渙散開來。
但那些光芒并未消失，而是停頓在那裏，片刻後又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倩影。
那是一位年輕的女子，看上去不過是二八年華，身着一襲青衣素裙，雙眸緊閉，仿佛沉睡過去一半。
看到這位年輕女子，明鏡大帝鼻子微酸，張了張嘴，竭力壓制着顫抖的聲音，輕聲道：“阿蓮。”
那女子，正是阿蓮！
阿蓮聽到聲音，睫毛輕顫，緩緩睜開雙眼，霎那間有一股股靈氣彙聚而來。
明鏡大帝的這一聲輕喚，仿佛是黑暗中的一盞明燈，将已經沉睡不知多少年的阿蓮喚醒過來。
阿蓮有些許茫然，當她看到明鏡大帝的時候，輕聲呢喃道：“明鏡哥哥？”
“是我。”明鏡大帝喜極而泣。
世人皆說，登臨世界巅峰，成就大帝之後，将無悲無喜，太上忘情。
實則不然，越是到了這種地步，越是能清晰認知到自己的情緒，随後會以最直觀的方法去處理。
況且明鏡大帝本身便與其他大帝有所不同。
“我不是死了嗎？怎麽能看見你……”阿蓮此刻依舊有些沒回過神來，望着明鏡大帝嘀咕道。
“是我沒能照顧好你，對不起。”明鏡大帝滿懷愧疚地道。
阿蓮輕擡素手，想要爲明鏡大帝拭去淚水，卻發現無法觸碰，她愣了一下，旋即是放下手，看着明鏡大帝，輕聲說道：“明鏡哥哥一直都很照顧阿蓮，你沒有對不起阿蓮。”
明鏡大帝搖頭不已，說道：“不對，當年要不是我執意要來道初古地，你也不會死去，這都是我的錯。”
昔年，他執意要來闖道初古地，阿蓮也随他而來，但他卻因爲在斷骨崖貿然行事，險些喪命，在最後關頭是阿蓮推了他一把，而自己則被斷骨崖的禁忌之力給殺掉，靈魂葬入到燈籠海中。
若不是他，阿蓮不會死。
這件事情，一直讓他非常自責。
直到現在，都沒能解開心結。
“明鏡哥哥，你還記得以前在披雲村給阿蓮說的那些話嗎？”阿蓮溫柔一笑，說道：“明鏡哥哥你那時候說過，你會用你的一輩子來照顧阿蓮，你其實做到了最好！”
“那時候，我們隻是一介凡人，有機會的時候，可以看到修士禦劍飛行，隻覺得修煉界很高，修士都是神仙，擁有着強大的力量，你爲了能照顧好阿蓮，曆經千辛萬苦，成爲修士。”
“在成爲修士的在第一時間，你就跑來教阿蓮，讓阿蓮也成爲一名修士。”
“這樣的明鏡哥哥，世間就你一人。”
“當散修的那些年，雖然日子很苦，但你總是把最好的東西都給阿蓮。”
“阿蓮其實一直很惶恐，總感覺自己像是明鏡哥哥的拖油瓶一樣，阿蓮也想着有朝一日能照顧明鏡哥哥，所以在斷骨崖那件事情，明鏡哥哥不必覺得是自己的錯，那隻是阿蓮唯一一次能夠幫助明鏡哥哥的機會。”
“阿蓮雖死，但不後悔，甚至很開心。”
阿蓮會心一笑，看着眼前的意中人，阿蓮輕聲道：“起碼在那個時候，阿蓮覺得自己還是有一丢丢作用的。”
“隻是……”
阿蓮語氣忽然變得低落，她抿嘴看着明鏡大帝，眼眶微紅，聲音顫抖，道：“隻是在那一刻，真的遠離了明鏡哥哥，看到明鏡哥哥瘋狂的那一幕，心卻是有了從未有過的痛感。”
“那時候，阿蓮其實也不想死，想一直在明鏡哥哥身邊，但奈何，黑暗太重，将我淹沒，無法睜眼，直到很久很久……”
“沒想到，阿蓮還能再次見到明鏡哥哥！”
阿蓮又是破涕爲笑。
明鏡大帝默默聽完阿蓮的話，始終看着阿蓮，當阿蓮展顔一笑時，他覺得什麽都不重要的，但當阿蓮落淚時，他也忍不住揪心。
看着破涕爲笑的阿蓮，明鏡大帝伸手撫摸阿蓮的臉，盡管沒有觸感，但也覺得挺好了。
明鏡大帝輕聲道：“或許當年，咱們就在披雲村做個凡人度過一生，也挺好的。”
阿蓮卻是瞪了明鏡大帝一眼，輕哼道：“你忘了當年那些修士打架不時就波及到咱們披雲村？要不是明鏡哥哥成爲修士，披雲村現在早就沒了。”
“總之，明鏡哥哥不要因爲我的事情而覺得不好。”
“起碼來說，我們現在還能看到彼此，就很好了，不是嗎？”
阿蓮笑道。
不過阿蓮心裏面還是有小小的遺憾，那就是她沒法給自己的明鏡哥哥一個真正的擁抱。
但，能再次見到明鏡哥哥，就已經很好了，不敢再要求太多。
隻希望時間能定格到現在。
直到永遠。
明鏡大帝心有觸動，微微颔首，道：“以後，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阿蓮卻是不斷搖頭道：“那怎麽行，明鏡哥哥你可說過，以後要登臨萬界之巅，成爲無上大帝，等你那時候，咱們再永遠在一起才好。”
明鏡大帝微微一笑，說道：“其實我已經死了。”
“啊？！”阿蓮上下打量着明鏡大帝，搖頭道：“不會啊，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明鏡大帝隻是笑着看着阿蓮，沒有說話。
“其實，他已經與你約定的那般，成爲了無上大帝，不過他并未去完成他的帝業，而是選擇回到你曾爲他殒命的地方，隻求将你複活。”
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
阿蓮側目看去，看到了盤坐在那裏的夜玄。
“你是……”
阿蓮有些疑惑。
夜玄沒有回答阿蓮，而是看向明鏡大帝，微微一笑道：“可曾如你所願？”
明鏡大帝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他看着夜玄，退後三步，跪地三拜，一臉肅然說道：“老師大恩大德，明鏡無以爲報，今日明鏡就要徹底死去，留下的帝屍便算是給老師盡一盡孝道。”
“你是……明鏡哥哥的老師？”阿蓮愕然不已。
不過旋即，阿蓮又是輕掩嘴巴，不敢置信。
她看着明鏡大帝，結結巴巴地道：“明鏡哥哥，你……你真的死了？”
明鏡大帝微微一笑，“既然在生之時不能永遠在一起，那便死後一直在一起！”
明鏡大帝張開雙手，飛向阿蓮。
阿蓮情緒不斷變化，最終是釋然，奔向明鏡大帝的懷抱。
當相擁的那一刻，他們都化作了點點星光，不斷消散。
夜玄看着那一幕，沒有說話。
良久。
夜玄輕吐一口濁氣，嘀咕道：“人生當苦無妨，良人當歸即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