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青壯,還不錯,雖然比不上山羊騎士,但你這也算是勉強有了底子,不過再加上這三百青壯,車隊的人數有點超标。”範靈神色裏帶着一絲憂愁。
姜懷沒有接茬,而是在思索一件事。
“爲什麽會出現流民,而且數量還如此巨大,有近千人。”
“稅。”王茯嚼着糕點說道。
“又是那三家搞的鬼吧,借此斂财并且打擊朝廷威望,爲日後上位鋪墊,隻要他們上位之後,稅政一改,将所有過錯推到虞帝身上,不僅能得人心,還能在這期間收斂大量的苛稅,隻是想的很好,到時候讓那些官吃慣了山珍海味,突然變成了吃糠咽菜,搜刮起來怕不是更加的變本加厲。”
姜懷冷笑了一聲,對于三家的想法,他隻能以鼠目寸光來解釋,大量流民的出現代表着原本所在地區的經濟、文化、農業等等一系列的崩潰,如果不是被逼到沒辦法,有誰想要背井離鄉。
這一次遇見的流民隻是虞朝境内的一次縮影,這裏能出現流民,那麽其他地方肯定也有,甚至數量會更多。
“所以說,這是一個爛攤子,很爛很爛的攤子。”範靈也有些頭疼,如果說單單隻是稅政的問題,那還是能夠解決的。
但真正的問題不在這裏,稅政,無非就是一個政令就能解決,真正的問題是這個政令是否能被實行下去,這才是問題,
想要實行這個政令,得把跟前三座名爲趙錢孫的小山搬開,而後就是整個虞朝的官僚體系這一座大山。
他們面對的不是一個兩個人,而是整個龐大的利益集團,要是正常的,那還行,但如今這個利益集團在經曆了十數年的變革動蕩,姜懷上位之後可能面對政令出不了鹿都的情況。
鹿都之内,或許有人聽令,但鹿都之外,那可就難了。
“我當然知道這是個爛攤子,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你說我要是跑路了,我大伯會不會下通緝令?”姜懷也是很憂郁。
“估計會,而且你大概率是要被吊起來打。”王茯以同情的眼光看着姜懷說道。
“實在不行,你去找你大伯借個百萬大軍,到時候直接率兵觐王,三家保證老老實實。”範靈不由得有些揶揄的跟姜懷來了這麽一句。
姜懷一頭黑線:“我大伯要是有百萬大軍,還用得着我?他當年就能把人拉下來了。”
“誰知道呢,要不你問問,萬一有呢。”範靈開着玩笑說道。
“得,你幹脆說我大伯是神仙轉世的可能性都比我大伯有百萬大軍的可能性大。”姜懷對此表示不屑。
“你大伯要是神仙轉世,還用得着你?算了,不合你貧嘴了,咱們如今隊伍這麽大,很可能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特别是前往鹿都,這些人可能都進不去,三百青壯還好,但那五百山羊騎士,怕是要被攔在外面。”範靈收其了不正經的臉色,以嚴肅的口吻說道。
“所以,我們劣勢很大,畢竟鹿都裏禁軍、城衛軍等等不是吃素的,如果光靠三百青壯,不現實。”姜懷當即說道,就這三百青壯,跟鹿都的防衛一比,這已經不是差不差的問題了,而是對方隻要甲胄兵刃齊全,二百人甚至是一百人都能把他這三百青壯殺個底朝天。
他這三百青壯隻是流民,尚未經過訓練,也沒有甲胄兵刃,一開始或許能打,可一旦傷亡過大肯定會出現恐慌潰散,之後的下場無非就是敗亡了。
“得想個辦法,把山羊騎士也混進鹿都裏面去,根據我的觀察,這五百山羊騎士每一個基本上都能夠以一敵二,敵那種正規軍,雖然說和鹿都硬碰硬會輸,但要是作爲斬首行動完全是足夠了。”王茯也是把他的猜測給說出來了。
一衆人都在圍繞着這如何把五百山羊騎士帶入鹿都,要知道這五百山羊騎士可是身着甲胄自帶兵刃,光憑這一點就能夠被攔在城外。
至于藏在車隊裏?
這難度太高了,兵刃甲胄的數量太多,根本就無法藏的住,甚至還會出現問題,諸如私藏兵刃之類而被刁難。
“你可以去問問王先生,他是你大伯派來的,說不定又什麽解決辦法。”一衆人讨論了一大堆,這個難題一直繞不開,範靈沒辦法,隻能來了這麽一句。
姜懷倒是有些哭笑不得,這大事小事都找他大伯,是不是有點不太好。
“我去問問。”
反正也沒辦法,姜懷也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姜懷去的快,回來的也快。
“這麽快?沒辦成嗎?”範靈有些疑惑的問道。
“不是,辦成了,王先生說,他們讓萬通商會走關系,買通了城衛軍、禁軍等所有城防、軍方實力,到時候咱們正大光明的走進去就行了。”姜懷有種恍惚的感覺。
範靈的注意則在萬通商會上:“萬通商會是你家的?”
這語氣裏簡直是難以置信。
“怪不得你家裏頭這麽有錢呢,那可是萬通商會。”王茯也是啧啧稱奇。
如果普通老百姓不知道虞帝是誰那還算正常,但要說不知道萬通商會是什麽,那可真就是山裏頭來的野人了。
整個天下,九成的貨物都是萬通商會在販賣,上至玉石珠寶下至柴米油鹽,萬通商會什麽都買,隻要你出的起錢,什麽東西都能給你弄到手。
每一個村鎮裏都有一棟萬通樓,哪怕是再窮再苦的村鎮裏都有。
萬通商會和萬通樓可以說是深入人心。
“肯定不是我家的,很可能隻是我大伯花了大價錢買的吧,你們也知道,隻要給錢,萬通商會什麽都辦。”姜懷覺得,真要是他家的,那豈不是說整個大虞都被他大伯暗地裏掌握了?
一想到這裏,他就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應該不會吧,真要是這樣子的話,怎麽看他大伯都像是幕後黑手。
可有仔細一想,入鹿都之日,便是虞帝駕崩之時。
這讓姜懷都有些不大自信了。
“也對,隻不過萬通商會的會長極其神秘,沒有多少人見過,你大伯一直在家清修,肯定不是。”範靈思索了一下,覺得這個可能性确實不大。
‘姜丹’真要是萬通商會的會長,以萬通商會的财力怎麽可能會扶持姜懷呢,自己上位不是更好?
畢竟那可是帝位,誰能夠承受的了誘惑。
這‘姜丹’可是皇室宗親,真要去上位的話,說不定真能夠掃除弊端,宗人府都會爲他站台,讓他更加的名正言順。
這些年皇室衰弱所有人都看在眼裏,宗人府這一以姜氏宗族自然是與皇室榮辱與共,皇室勢大,他們也勢大,皇室勢微,他們也不好過。
“萬通商會要真是我家的,到時候咱們喝粥就喝一碗看一碗倒一碗。”姜懷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但這問題也讓範靈深思,這萬通商會,也是個大禍患,甚至比大虞朝堂裏的更要嚴重,對方一旦有反心,别說是趙錢孫三家聯手了,就是加上上官氏都比不過萬通商會。
如果對方隻是有錢,那也就罷了,可能夠買通禁軍、城衛軍,那是否意味着朝廷内部有大量的公卿收了錢?
這還是鹿都,要是分散到整個大虞呢?
越想是越心驚,之前可能覺得這還是個爛攤子,現在就是一個泥潭,進去了說不定都得陷在裏面。
“萬通商會,你怎麽看?”範靈突然開口說道。
姜懷一楞,而後神色裏帶上一絲的凝重:“不好處理,隻能等.再說了。”
很顯然,從托羅爾王的解決辦法裏,他也看出了這萬通商會可怕的弊端了,要解決萬通商會,從萬通樓的情況來看,這萬通商會已經紮根在了大虞身上,如果強行去除,引發的動蕩必定會讓大虞元氣大傷。
如今,也隻能以不變應萬變,走一步看一步了。
範靈也是眉頭緊皺,這萬通商會,是真的不好解決。
“也隻能這樣子了。”範靈對此也是無奈。
王茯雖然也知道事情的不妙,不過對于這種情況他也是沒有好的解決辦法。
“再有三日左右,就能抵達鹿都了,那些遊學的同鄉你可想好了?”範靈提了一嘴那些被他以遊學裹挾而來的同鄉。
如今這事情,保密還是很好的,沒有多少人知道真實的情況。
“隻要塵埃落定,都不是問題。”姜懷并沒有明确的回答,而是以迂回的方式。
意思是,成功了保證一個加官進爵,失敗了那他也沒辦法。
姜懷需要靠他的這些同鄉作爲小班子,以此來制衡朝堂上的那些個衮衮諸公,隻是衆人還是太過于年輕了,并沒有什麽經驗,但他也隻能如此,要不然的話哪怕上位了,他也是孤掌難鳴。
甚至如果成功了,他還想把他的老師範氏範環召回來輔政。
至于他大伯‘姜丹’,這反而讓他有些猶豫,隻能壓下不表。
範靈聽到這話,隻是思索着如何把利益最大化,而王茯則是一臉的無所謂,他跟那群人又不熟,死活和他有什麽關系,他和範靈、姜懷是朋友,和那些個所謂的讀書人同鄉根本就不是同一條路子上的人。
要知道他在那些讀書人眼裏都隻不過是下九流的遊俠,也就範靈和姜懷兩個玩到大的發小才合得來。
作爲遊俠兒,忠義孝是他們的座右銘。
“姜少爺,王先生說前面撿到了個昏迷的老人,似乎身上傷很重,你要不要去看一下?”一個騎着山羊的矮人在姜懷外的馬車喊道。
因爲個子矮小,夠不到馬車的窗戶,這讓姜懷不得不探出腦袋來:“好,我馬上過去,在哪一輛馬車上?”
“前兒個第二輛,你盡快去一趟。”矮人說完,一拍山羊便絕塵而去。
這山羊的速度,竟然比一般的戰馬還要快。
“奇怪,撿到個老人還得你去,不會是有什麽問題吧?”王茯有些疑惑的說道,這又不是什麽大事情。
姜懷思索了一下,他覺得托羅爾王并不像是那種信口開河的人,這老人肯定有什麽獨特之處。
“我去一趟吧,王先生肯定不會無緣無故的讓我過去。”姜懷對于托羅爾王,還是比較信任的。
說完邊自顧自的朝着那前頭而去。
進入馬車,看見一個婢女正在給那老人喂着湯藥,應該是已經請了醫者來看過了。
“少爺,您來了。”婢女見到姜懷,行了個禮,而後看見姜懷揮手示意她繼續。
姜懷仔細的打量了一下老人,穿着似乎不錯,但卻肮髒淩亂,還有不少的破損之處,這一路上不簡單。
再加上結痂的傷口,似乎是受到了拷打之流,幸好逃了出去,隻是因爲年事已高,體力不支倒在了路邊被他們撿到。
“咳~”老人不由得咳了一聲,嘴裏的湯藥吐了不少出來,而後這才慢悠悠的轉醒過來。
那渾濁的眼神之中帶着一絲迷茫。
“我沒死?”老人的聲音很沙啞,卻又帶着一絲意外,似乎是以爲自己死定了。
“老先生,先把這湯藥喝了吧。”姜懷開口說道。
老人瞧了一眼婢女手中的湯藥,顫顫巍巍的接過來之後一飲而盡,也不管那湯藥苦澀不堪,就這麽生生的咽了下去。
“多謝公子相救,老夫這條命還真是硬啊。”老人自嘲的笑了,帶着一種痛苦的笑容。
“我大伯說過一句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人隻要活着,就有希望,老先生你連死都不怕,爲什麽還怕活着?”姜懷雖然不清楚這老人發生了什麽事情,但卻知道,人還是活着比較好。
老人搖了搖頭,沒有反駁:“多謝公子相勸,等尋至個村鎮,公子可将我放下,以免爲公子招緻無妄之災。”
“無妄之災?還請老先生明示。”姜懷心裏咯噔一聲,這老人果然是有問題。
“你可知鹿都三家?”老人語氣裏帶着仇恨。
“趙錢孫?”
“正是此三家,公子現在可知道老夫身上的禍事了吧。”老人也算是實誠,對方救了自己,自己不能再把這事引到人家身上去。
恩将仇報的事情他可做不出來。
“這三家,可是隻手遮天啊,了不得。”姜懷語氣裏意味不明的說道。
聽到這語氣,老人也是發現了端倪,瞧他這情況,似乎并不怕。
不過一想,初生牛犢不怕虎,那三家如今是大虞的龐然大物了。
“公子有這看法,自然是極好的。”老人應答了一句。
“好是好,可惜我姓姜,見不得他們好。”
老人聽到這話,仔細的打量了一番。
‘這般容貌,頗有’
“公子母族複姓上官乎?”老人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還沒等姜懷回應,那婢女則是一臉好奇的問道:“老先生您怎麽知道我家夫人姓上官,莫不是能掐會算?”
姜懷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這老人,不一般,居然猜出來了。
“家母确實複姓上官,單名一個慧字。”姜懷語氣平靜的說道。
老人眼中瞳孔一縮,心裏是掀起了滔天巨浪,臉上流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這,這不可能。”老人的聲音都帶着一絲顫抖。
“這有什麽不可能,該是我的,就是我的。”姜懷看着對方。
老人不斷的呼吸愈發的急促了起來,而後對着那婢女說道:“小姑娘,你先出去,我和你家公子有話要說。”
婢女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老人,又瞧了一眼姜懷之後,見姜懷揮手示意,她也就老老實實的離開了。
等人走遠之後,老人又打量了一下四周,這才顫顫巍巍的起身行禮:“罪臣朱建,見過殿下。”
這話雖然虛弱,但内裏卻燃燒起了一股火焰,名爲複仇的火焰。
“太常令朱建?嘶,你怎麽落到了這種地步?那三家竟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姜懷聽到對方的名字,他也震驚了。
太常令,主管宗廟禮法,從對方敢對太常令動手來看,三家已經準備好了瓜分大虞的準備了。
他們想要上位,必須要符合禮制,而太常令,就是他們的一塊絆腳石,隻要不符合禮制,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順。
所以,這太常令,必須是他們的人,這樣子才能讓禮制符合他們。
“殿下,陛下危矣,還請殿下振臂一呼,請軍觐王。”太常令抓住了最後的稻草,隻要姜懷敢振臂一呼,他以自身名望作保,哪怕是虞帝也會咬着牙承認姜懷的身份,甚至直接給予儲君之位。
哪怕皇位落在姜懷身上,那也是自家兒子,可要是落外姓人之手,那這姜氏虞朝可就徹底斷絕了。
“若是我入鹿都,虞帝駕崩,你可有把握讓我登基,若是我登基,趙錢孫三家必亡。”姜懷盯着朱建,他就想看看這位守了一輩子禮制的老人有什麽能耐。
朱建腦海之中浮現了滿門抄斬時的畫面,如今的朱氏,已經完了。
“能。”朱建一咬牙,眼中的仇恨被姜懷的承諾所點燃,趙錢孫三家不亡,他死不瞑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