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一善小心翼翼的走在血城的街道上,以血絲構建而成的地面踩在腳下有一種獨特的質感,讓他不由得有些惡寒。
此時的他,看着這血城裏的建築,腦海裏那如同毛玻璃一般的記憶逐漸複蘇。
大片記憶不斷的倒灌進他的腦海之中,一種獨特的熟悉感正在他的心頭升起來,就好像這血城,才是他的家一樣。
但,這可能嗎?
這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情,血城怎麽回是他的家呢。
“夏伊,我好像想起了什麽。”邢一善看着一個個荒誕的人影穿梭在血色的街道上,就好像這些人影看不見他一樣,也有可能是主動忽略了他。
一條發絲輕輕的盤在了他的脖子上,就好像少女環抱住他的脖子安慰着他一樣。
邢一善從兜裏拿出那一台老舊的智能機,到了血城之後,這智能機就無法打開了,甚至連其中的救贖遊戲都消失了,看起來就好像是回到了當初一般。
他不知道這是什麽原因,但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任何的退路所言了。
順着剛剛得到的記憶一路朝着前走,沒有危險,也沒有任何的阻攔。
哪怕是血絲和血霧,對他也沒有任何的危險。
“你說,張大哥是不是騙了我?”邢一善有些迷茫的前進。
殷長生說要讓他記住自己的名字,所以他把自己的名字紋滿了全身,但看着這血城,他覺得自己陷入了平靜之中。
一種很怪誕的平靜,就像剛才在血霧之中的各種情緒都是假的一樣,隻有血城,才是他真正的歸宿,讓他回到了溫暖的家裏一樣。
可他知道,這是假的。
但,真的是假的嗎?
邢一善不知道,他隻知道自己必須前進,他的身上背着的不僅是他一個人的命,還有無數人的命。
他每走一步,心中就愈發的平靜,就好像是遠離了世俗的平靜一般。
“夏伊,我覺得或許.算了”邢一善本能的想要說出要不然他們就停下吧,在這裏安安靜靜的待着。
但下一刻,瞬間反應過來,他不能停,而後心中愈發的警惕了。
看着周圍的建築物,千篇一律的讓邢一善感覺到自己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原地踏步,并沒有任何進展,勸誡着他放下這一切。
隻是邢一善并不甘心,心裏壓着一股意志不斷的前進。
腦海之中一片片毛玻璃不斷的破碎掉,每一片碎屑都是一段記憶,這記憶千奇百怪,但無一例外都是帶着血色。
邢一善不知道走了多久,可能是一小時,也可能是一分鍾。
他的意識從那源源不斷的記憶之中掙脫出來,無神的雙眼看着不遠處的一棟老樓,而後逐漸恢複了神采。
“鬼,都需要一個家嗎?”邢一善好像想起了什麽事。
他隐約記得,殷長生和他第一次見面時,救贖遊戲刷出來的選項。
邀請對方進來做客和讓這裏成爲他的家。
整座老樓在滿是血絲構建而成的建築裏十分的顯眼,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這老樓是哪裏。
富貴小區二棟,也就是他的家。
自從他加入特殊行動部隊後,已經有大半年沒有回家了,看見血色之中的老樓,邢一善的記憶頗有些模糊。
“已經這麽久沒有回家了嗎?”
邢一善知道,他已經找到了他丢掉的東西,他也知道了,殷長生騙了他,在殷長生将夏伊融入他的心裏時,就騙了他。
緩緩踏入樓梯朝着往上爬,他家住在三樓,這事他不會忘,也不可能會忘。
映入眼簾的是老舊的防盜門,門口很幹淨,不像是他一個人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去清掃,都堆了厚厚的一層污漬與煙頭。
叮咚~
邢一善按了一下門鈴,裏面傳來了一聲男聲:“來了。”
開門的人和他長的有三分像,見到邢一善站在門口,當即微笑着說道:“來了,請進。”
聽着這溫和帶着七分客氣的聲音,就好像是見到了很久沒見的老朋友一樣。
邢一善仔細的打量了一下對方,這才開口:“嗯,謝謝。”
走進屋裏,雖然說家具顯得有些老舊,但卻很溫馨。
可在邢一善的眼中,這種溫馨和他無關,他就好像是以外人的身份回到了他的家裏一樣。
“老婆,快泡茶,有人來了。”那人将防盜門一關,進來時朝着廚房喊了一聲。
“好的老公,要喝什麽茶,還是紅茶加糖嗎?”廚房裏的女聲回了一句。
“嗯,就紅茶加糖。”邢一善似乎是想要融入其中一樣,開口應和了一聲。
但那男人卻開口回了這麽一句:“就按客人的要求吧。”
邢一善聽到這話,眼神之中帶着一絲兇戾,隻是很快就被夏伊給撫平了。
女子拿着一個極具年代感的搪瓷杯走了出來,而在女子的背後則是背着一個兩歲的小孩子,似乎正在睡覺。
将搪瓷杯遞給了邢一善,女子這才說道:“我們有多久沒見面了?”
“所以,他才是你們的兒子?”邢一善看着背後那酣睡的小孩子,接過搪瓷杯抿了一口,還是記憶中甜滋滋的味道,但怎麽覺得那麽苦呢。
“嗯,叫做邢文,兩歲了。”邢錢拿出一包煙從中抽出了兩根煙遞了一根過去。
邢一善搖了搖手,示意他不抽煙:“那麽,我算是什麽?”
“客人,一位尊貴的客人。”邢錢的老婆馮雲微笑着說道。
“哦,我知道了。”邢一善點點頭,臉上很平淡,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那我的東西呢,既然我都過來了,那是不是應該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抱歉,東西不能給你,如果你有其他的需要,我們會盡量滿足你的。”邢錢一臉溫文爾雅的說道。
“爲什麽要這麽做。”
“總得有人做出犧牲,不是嗎?”
“所以你們就選擇了我?”
“抱歉。”
邢一善起身站在窗戶旁,看着血城之中的一條條血絲,就好像是整座血城都在供養這一棟老樓一般,讓這老樓能在這無盡的折磨與痛苦之中依然保留着美好。
“所以,你們拿走了我的心?”邢一善摸着自己的心髒位置,心依然在跳動。
他沒有了心,有厲鬼成了他的心,有人爲他移植了這顆厲鬼的心。
而他的心,在那沉睡的小孩身上。
“抱歉,我們也沒辦法,如果不這樣子做,我的兒子他活不了。”邢錢再次說道。
“那你有沒有想過,血城吞沒世界,将會無人生還?”邢一善的語氣很複雜。
馮雲抱着孩子,親昵的撫摸着:“可我們也沒有辦法,血城需要更多的資源才能供養我的孩子,爲了我的孩子,隻能麻煩他們去死了。”
“現在,還請貴客你幫我們最後一次,就當做是回報我們這麽多年對你的照顧,好嗎?”
天空之中,濃厚的血霧不斷的翻滾着,好似整個血城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其實一開始根本就沒有血城,這不過是人心最深處的惡,才會誕生出了這血城,但你們沒想到有一天血城會養不起你們,更沒想到我會回來吧。”邢一善背後,一條條發絲不斷的生長出來。
當年,他們的兒子邢文罹患心髒畸形,根本就活不到兩歲。
而機緣巧合之下,邢錢進入了人心深處,發現了這浩瀚的人心之惡。
在長達一年的瘋狂研究之下,夫妻兩人發覺了這人心深處的惡擁有着難以置信的力量。
可這力量并不能讓他們爲之所用,而後,他們發現了一顆心,人心的心。
看着逐漸消瘦瀕臨死亡的兒子,一個瘋狂大膽的想法在他們心中升起。
他們借助這特殊的手段将他們即将死亡的兒子移植到了這顆心上。
沒錯,是将他們的兒子移植到這顆心上,而非将這顆心移植給他們的兒子。
一個人,怎麽可能承受得了萬千的惡?
于是乎,邢一善誕生了,在這名爲邢文的的軀殼之中誕生了。
而馮雲手上抱着的那邢文,才是真正的他。
兩人生産生了不可思議的交換。
邢一善沒了心,成了人。
邢文有了心,可卻是一隻鬼。
但無論是如今的邢一善,還是變成厲鬼停止發育的邢文,都活下來了。
因爲人心出了問題,血城這一存在應運而生,不斷的爲整個世界打着各種補丁,可惜缺了終歸是缺了,厲鬼也誕生了,一種誕生于人心深處的存在。
一開始血城還能夠靠着人心深處的惡維持住,但時間久了,本就是裱糊匠的血城逐漸因爲厲鬼的誕生也開始供能不足。
血城聯系着邢文的生命,但血城供能不足時,邢錢和馮雲就慌了,顧不上還處于幼兒時期的邢一善回到了血城。
爲了讓血城供能足夠,他們開始利用血城裏的血絲、血霧與誕生的厲鬼開始引誘人心,主動激發人心之中的惡,以此來作爲供養。
隻是這終歸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血城的供能不足,本身就是因爲厲鬼的存在導緻人心之惡外洩流入現實之中導緻的。
他們以厲鬼和血城瘋子作爲手段,确實是緩和了一段時間,但這不過是拆東牆補西牆,導緻原本就不堪重負的血城進一步的崩潰。
在曆年過後,血城開始自救,不斷的進行變異,最終成爲了如今這般恐怖的模樣。
這隻不過是自救的一種辦法,血城在一開始就留下了後手,這個後手名爲救贖遊戲。
這救贖遊戲救贖的不是厲鬼,而是血城和邢一善自己本身。
可惜晚了一步,在血城日益匮竭和殷長生的兩次動手使得血城更加虛弱之後,邢文和馮雲打開了一扇門。
讓血城從人心深處通往現實的一扇門。
借助邢一善這個血城之心,打開了這扇門,放出了早已被污染變異的血城。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邢一善看着不斷蠕動的血絲,猶豫了一下問道。
“貴客請說。”邢錢把煙點上之後,吸了一口說道。
“名字,爲什麽叫做一善?”邢一善不明白,邢錢夫妻二人爲什麽要給他取這麽一個名字。
邢錢一口煙下去,将煙屁股摁滅:“我覺得你救了我的兒子,這是一件善事,所以叫做一善。”
“我還以爲是日行一善呢。”邢一善搖了搖頭轉身看着夫妻二人,眼中帶着一絲無奈。
他記住了自己的名字,找到了自己少的東西。
隻是名字已經不重要了,東西也不再是自己的了。
一切似乎都已經無法挽回了。
“你們還有什麽要說的嗎?”邢一善盯兩人,他從來沒有想過,他那失蹤的父母會是幕後黑手。
更想不到自己不是他們父母親生的,隻不過是一個扔出來的替身罷了。
此刻的他覺得,以往自己各方調查他父母失蹤的行動簡直是可笑,或許他的所有行動都落在了這夫妻二人眼中,在他們眼裏,不過是一個晦氣的鬼東西想要纏上他們罷了。
他甚至在懷疑,當初他遇見的那第一隻厲鬼,就是他們父母安排的,爲的就是清理掉他這麽一個晦氣的玩意。
“我們還想請貴客幫我們一個小忙。”邢錢說道。
“最後一個小忙,隻要貴客幫忙我們之後,我們二人保證不會再去打擾貴客您。”馮雲也補充了一句。
聽到這話,邢一善身上爆發出龐大的陰寒氣息,一條條發絲張牙舞爪朝着邢錢與馮雲夫妻二人湧了過去。
兩人身上一條條血絲不斷的爆發出來,不斷的和發絲相互交鋒。
“還請貴客把命留在這裏,補全我兒子,希望貴客您能夠應予我們二人的要求,就當做是撫養您到五歲的報酬吧。”邢錢說完,整個人化作扭曲的人影朝着邢一善而去。
邢一善一步不讓,手中的拿出一柄沖鋒槍不斷的掃射着,人影還沒靠近便被他打出了渾身的窟窿。
這窟窿裏不斷的衍生出血絲來,似乎是在不甘。
馮雲見此,身形突然炸裂成一團血霧朝着邢一善飄蕩過去。
隻是夏伊也不是吃素的,駭人的折磨、痛苦不斷的在陰寒之中蔓延開來,不斷地凍結着那血霧,令其根本就無法前進一步。
“老子忍你們很久了,你們算個什麽玩意啊。”邢一善掏出了一顆手雷,拉了保險栓之後一把朝着邢文扔了過去。
而後整個人一把撞碎了玻璃從三樓跳了下去。
成爲人影和血霧的邢錢和馮雲夫妻二人看見邢一善扔出的手雷後逃離,趕忙回身作爲肉盾保護自己的兒子。
轟隆隆!!!
火光帶着大量的血霧、血絲以及各種家具碎屑爆裂開來,連牆體都被炸出了一個巨大的窟窿出來。
邢一善落地之時,背後一條條發絲撐住他,讓他免傷墜落時的傷害。
一個縱身翻滾,又取出了一個手雷,朝着那正在蠕動恢複的牆體窟窿之中扔了過去。
有一個劇烈的爆炸聲響起,大量的血肉不斷的噴湧出來。
原本破舊的老樓在這一瞬間長出了密密麻麻的血絲,滲出了血霧。
刺耳的嬰兒啼哭聲響起,整個血城開始不斷的發生扭曲。
邢一善見此一點也不害怕,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再怕還能怕什麽?
作爲一個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失去的人,他什麽都不怕。
“哇~哇~~哇~~~”
嬰兒的啼哭聲不斷的散播開來,這聲音并不是單純的嬰兒聲,還夾雜着各種惡毒的詛咒、無法忍受的痛苦還有無孔不入的噪聲。
邢一善根本就扛不住,痛苦的彎下腰,連夏伊都無法抵擋,原本淩厲的發絲開始無力的垂落下來。
“有你陪着,真好。”邢一善摸着自己的心髒,他的胸腔裏是一顆滿目瘡痍的心。
這顆心,叫做夏伊。
隔着皮膚,他好像撫摸到了這顆名爲夏伊的心,意識開始逐漸的模糊,他知道自己已經盡力了。
面對一個掌握着血城的怪物,他一個沒有任何超凡能力的普通人,隻有一顆奇特的心。
“我叫邢一善,日行一善的那個一善。”
在逐漸模糊的意識裏,邢一善恍惚之間好像回到了和殷長生初見的那個時間,在殷長生遞給他禮品的時候,他也是這麽對殷長生進行自我介紹的。
他是邢一善,日行一善的那個一善,而不是一件善事的一善。
在不斷扭曲的血城之中,邢一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也開始不斷的被扭曲,意識之中,好像看見了一顆跳動的心髒,他沒見過這顆心,但他知道這顆心是什麽。
這顆心,是夏伊。
殷長生撐着傘,抱着貓,看着那開始扭曲蠕動的血城逐漸化作一道血海。
“我說過,我隻幫赢的人。”
手在虛空一抓,浩浩蕩蕩的黑白善惡被他拉下來披在了身上化作了一件五色的大氅披在身上。
烏黑色的北方玄武陰冥神光劃破天際,徑直撕開血霧,落在了不斷扭曲的血城之上,殷長生漫步而行,身後是八萬裏人間善惡相随。
一聲滄浪劍鳴,神光之後伴随着一柄靈劍落入其中,引發出浩蕩聲威。
“與君共飲寒江雪,山海天地一人間。”
“吾身所披,即爲人間。”
他隻幫赢的人,但卻沒說赢的條件是什麽,所以誰輸誰赢,他說了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