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括的這個提議,顯然非常的出乎趙王的意料之外。
足足過了好幾秒鍾之後,趙王才道:“出使楚國?”
趙括點頭道:“對,出使楚國。”
趙王道:“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
趙括道:“當然也可以派其他人出使楚國,但是在臣看來,如果臣親自去,顯然會更有把握一些。”
趙括并沒有說這種把握來自哪裏,但是趙王卻很快就能想到。
所有人都知道,當年楚國和趙國之所以有過一段“蜜月期”,最主要的就是由趙括促成的。
換句話說,趙括在楚國内部有着不少的老朋友,這些老朋友能夠幫助趙括完成事情。
趙王微微點頭,道:“那也行,就這麽辦吧。”
趙王并沒有過多的幹預,因爲在趙王看來,就算是真的不成,大不了就打呗。
趙王沒有意見,但是這并不代表着其他人就沒有意見了。
周少良想要說話,但是這個時候他的兄長周少奮卻突然朝他給了一個眼神,示意他不要開口。
周少良不明所以,但沖着平日裏對兄長的尊重,還是忍了下來。
廷議到此也就結束了,周氏兄弟并肩離開了大殿,周少良頗爲不爽的說道:“兄長剛才爲何不讓我質疑趙括?
這趙括也太可惡了,明明是我大行人的事情,他也要越俎代庖!”
周少良現在的職位是大行人,也就是後世的外交部長,他自認爲是趙國外交政策的真正一号人物,如今卻在出使楚國這種事情上沒有任何他插手的餘地,心中自然是相當不爽的。
周少奮淡淡的說道:“我問你,如果你去了楚國,這件事情能辦成嗎?”
周少良一時語塞,過了好幾秒鍾之後才道:“也不是沒有辦成的希望。”
周少奮嗤笑一聲,道:“你啊,就是喜歡嘴硬。
我們周氏和楚國那邊的大臣一點聯系都沒有,如今楚王和三大家族都想要開戰,我們怎麽可能阻止得了?
如果你去了,然後楚國又和我們開戰了,那趙括趁機發難,一個辦事不力的罪名就要落在你的頭上,懂嗎?”
周少良啞口無言,過了好一會才極爲不甘心的說道:“那趙括去,豈不是又給他再多一份功勞?”
周少奮哼了一聲,道:“武信君的功勞其實已經夠多了,就算是沒有這一次的功勞,我們也是比不過他的。
再說了,這次楚王既然很有可能開戰,那麽武信君去了也不是不會失敗。
隻要武信君失敗了,那我們就能夠趁機發起反擊,扳回一城。
所以在表面上看我們好像是什麽也沒撈着,可實際上我們這是在以靜制動,是在等待武信君犯錯,明白了嗎?”
周少良這才恍然大悟,道:“果然還是兄長高見啊,是我唐突了。”
另外一邊,趙括一邊走着,也在一邊和自己這一派的幾名心腹盟友交流。
趙括看了一眼龐煖,道:“龐卿啊,本候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可要注意一下周氏那邊,别讓他們搞出什麽花樣來。”
雖然趙括也覺得周氏那邊應該不至于會弄出什麽事,但有了之前李妃作爲例子,小心謹慎總是沒有錯的。
龐煖呵呵一笑,道:“放心吧武信君,這一次絕對沒問題。”
趙括點頭笑道:“沒問題就好,沒問題就好。”
龐煖問道:“武信君,你覺得你這一次出使楚國,有幾分把握?”
趙括想了想,道:“其實沒有什麽太大的把握。”
龐煖愣住:“啊?”
在龐煖看來,趙括應該都是謀定而動的,現在居然說出沒有太大把握這種話,還真是讓人相當的意外。
趙括笑道:“楚國那邊的情況現在其實是有點複雜的,本候去了那邊也是要随機應變,所以才說沒有太大的把握。
不過龐卿你放心吧,本候對自己還是很有信心的。”
龐煖這才松了一口氣,笑道:“老夫對武信君當然是有信心的,那麽就坐等武信君成功的消息了。”
趙括要出使的消息,立刻就由人快馬加鞭的傳到了楚國的首都陳城。
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在陳城之中的李斯不由一愣:“主君要親自來?”
李斯是真的沒有想到,趙括居然會親自前來,因爲楚國這邊雖然看起來比較關鍵,但好像也沒有關鍵到足以讓趙括親自出馬的地步。
李斯想了想,突然得出來一個新的結論。
“莫非,所謂的出使其實隻是一個表面上的功夫,主君在暗中其實還有其他的計劃要辦?”
一想到這裏,李斯也是立刻就熱血沸騰了起來。
趙括南下,帶的心腹肯定不多,像許曆、龐煖這些都是要坐鎮邯鄲的。
換言之,就在陳城之中的李斯必然就會有很大的施展空間啊。
隻要這波做得好,還怕将來不發家?
李斯越想越是高興,忍不住嘿嘿嘿的笑了起來。
由于趙國這邊發出了外交公文,所以說楚國方面也是基本上和李斯在差不多的時間得知了趙括即将前來的消息。
在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楚王也是大吃一驚,趕緊召集了所有的楚國重臣,對這件事情進行商議。
“你們說說現在這趙括要親自前來我們楚國,他究竟是安的什麽心呢?”
對于趙括,楚王本身也是有着很重的心理陰影,誰讓趙括這個家夥在過去的戰争之中把楚國打得實在是太痛了,讓楚國損兵折将。
聽到了楚王的話之後,楚國令尹春申君黃歇開口說道:“大王,老臣覺得這其實并不需要太過擔心,因爲武信君這一次來是以外交使者的身份前來,這就說明了他其實并不是想要和我們楚國開戰。
以現在的戰争局勢來說,趙國人很有可能是想要讓我們楚國不要出兵去援助韓國,所以我們甚至可以想辦法讓趙國吐出一些好處來。”
春申君是不折不扣的主和派,尤其是在上一次被趙括打得落花流水之後,他更是發自内心的不想要和趙國開戰,現在這種兩國外交之間的對話,正是春申君一直以來都十分希望看到的。
但是春申君的話,也是立刻就遭到了景陽的反駁,隻見景陽開口說道:“趙括這個人一直以來都是口蜜腹劍,狼子野心。
之前就曾經紅遍過我們楚國和他簽訂了盟約,結果過了幾年卻背信棄義和我們楚國敵對,現在他來這裏肯定也是有什麽陰謀,大王絕對不能上當才是。”
景陽是對趙括一點好感都沒有的,畢竟景陽的那麽多兄弟和部下都是在和趙括打仗的時候,被趙括所率領的趙軍殺死的。
這種深仇大恨本身就讓景陽恨不得生吃了趙括,更不要說什麽和趙國和談了。
春申君看了景陽一眼,搖頭說道:“大司馬,老夫也知道你和武信君之間有着一些仇恨,但是現在我們講的是楚國的國家利益,你不能夠将個人的仇恨帶入到這樣的公衆場合來,不然的話就會對我們楚國的國家利益造成很嚴重的影響。”
春申君的這句話說出來,其實對于景陽而言沒有任何的影響,但是卻讓楚王的意見發生了改變。
從楚王的角度來說,他所有的想法當然都是從出國整體的利益出發的,現在景陽這邊顯然缺少了這種和楚王一緻的角度,所以楚王也是立刻就抛棄掉了景陽。
隻見楚王開口說道:“春申君這一次說的很對,不管怎麽樣,武信君畢竟是作爲使者到我們楚國來的。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這是一直以來我們的禮儀。
寡人決定先接見一下武信君,看看他究竟想要做些什麽,然後再做決定吧。”
楚王的這個決定說出來,春申君倒是滿意了,可是景陽卻着急了。
景陽繼續開口說道:“大王照顧我這個人一直以來都是巧舌如簧的,如果真的就讓他這麽滔滔不絕的說了,最後很有可能是我們楚國反而踏進了大坑。
所以老臣認爲我們應該想點辦法,給趙括一些下馬威,讓趙括知道,我們楚國畢竟是縱橫天下的,幾百年的強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夠讓他可以擺布的。”
說白了,景陽也知道,楚王既然已經下定決心接見趙括,那麽景陽就不能夠在這方面繼續糾纏下去了。
所以景陽就轉換了一個思路,那就是在接見趙括的時候狠狠的打一波趙括的臉,讓趙括在天下人面前顔面掃地,這也算是一種對趙括的打擊報複了。
聽到了景陽的這番話之後,春申君皺起了眉頭說道:“武信君遠來是客,我們卻要做這樣的事情,是不是不太好呢?”
對于春申君來說,他更希望的是和和氣氣的談話,就算是最後買賣不成,大家的交情還在,将來還可以繼續的接觸。
但這一次楚王卻并沒有支持春申君。
楚王看了一眼景陽,或許是因爲對景陽的安撫,所以楚王開口說道:“既然這件事情是大司馬你提出來的,那麽就由你來具體操辦吧。
但是寡人要說的是,可以讓武信君顔面掃地,但絕對不能夠讓他受到任何的人身傷害。
否則傳出去的話,這天下人豈不是對我們楚國更加失望了嗎?”
景陽聞言頓時大喜過望,對着楚王十分肯定地說道:“請大王放心吧,老臣這一次一定把事情安排得妥妥當當,不但能夠讓趙括無言以對,更讓其他人完全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春申君看着這一幕,也隻能暗自搖了搖頭,不再開口說話。
既然都已經做出了決定了,現在的春申君隻能夠希望到時候趙括不會因爲面子被掃而勃然大怒,引發趙國和楚國之間的全面戰争。
雖然現在的楚國依然是一個大國,但是春申君的内心之中非常清楚,楚國其實已經和趙國不是一個等級的國家了。
不是因爲楚國太過弱小,而是因爲趙國的強大已經遠遠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之外。
就在這幾名楚國最爲核心的君臣進行讨論商議的時候,他們并沒有注意到的是,一個坐在宮殿中并不起眼角落的人,内心之中其實也在燃燒着火焰。
這個人不是别人,正是楚國的國舅爺李園。
從李園的角度來說,他确實還不夠資格參與到這些國家大事之中,隻能夠暫時的旁聽,被動的去接受這些信息。
但是這并不代表這李園就一直想要過着這樣的生活了,他的腦海之中此刻其實回蕩着的是李斯前幾天在喝酒的時候說過的話。
“難道李園兄就真的想要這麽過着被春申君和三大家族呼來喝去的日子嗎?
坦白說,這種日子我也是曾經經曆過的,那是非常非常的不爽,如果說李園兄願意找一個翻身做主人的辦法,那麽我們趙國是可以提供幫助的。”
李園非常的明白李斯的意思。
李斯就是希望能夠從李園這邊獲得更多的楚國的情報,而作爲交換,趙國可以發揮在楚國之中的影響力,幫助李園更進一步執掌更多的權力。
這種交易看上去似乎是雙赢,但是真正的含義卻是以出賣楚國的利益爲代價的。
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白吃的午餐,想要獲得什麽就一定要付出相對的東西去交換。
李園有些猶豫,究竟要不要這麽做呢?
一直到坐上馬車離開楚國王宮的時候,李園依然還在猶豫。
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個突如其來的插曲,改變了李園的想法。
不知爲何,李園的馬車突然一下子停了下來,而且一停就是很久。
這讓李園很不高興,開口問道:“外面出了什麽事情?”
車夫畢恭畢敬的說道:“是這樣的,剛剛大司馬景陽的馬車路過,所以我們得讓他一下。”
這種事情其實在李園過往的生活之中已經發生過不止一次了,作爲地位更加低下的一方,李園經常會要給其他的這些楚國頂級大臣讓路。
但就在今天,就在這種,明明已經習以爲常,隻不過是又一次發生的慣例事件中,李園的内心突然湧起了一股無以倫比的怒火。
憑什麽?
憑什麽每一次都是我讓路?
明明我才是國舅爺,我才應該是那個地位更加尊貴的人。
沉默很久之後,李園再一次的開口了。
“先不要回去了,直接去李斯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