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樂乘府邸。
窗外冰雪飄飄,室内卻有着火爐,雖然不能完全禦寒,但比外面還是要暖和許多。
樂乘坐在房間之中,表情頗爲不善,心情堪比外面的冰天雪地。
“這些可惡的家夥,既然敢如此編排老夫!”
冬天了,人們大多躲在房間之中很少外出,這個時候就成了八卦滋生的好時節。
一開始最受人們歡迎的是武信君斬首匈奴兩萬級築京觀的事情,但很快話題就被樂乘和廉頗因爲兩個族人所爆發的争執替代。
畢竟匈奴遠在北方,而樂乘廉頗兩人可是實在是的就在邯鄲啊。
這種事情傳也沒什麽,但偏偏傳着傳着,就變成了對樂乘非常不利的版本。
比如說,樂乘的族人樂其一手主導了對匈奴人的攻擊,導緻上萬趙國騎兵戰死在原陽城外。
又比如說,樂乘當衆勃然大怒和廉頗撕破臉,以威脅和文信君蔺相如斷絕盟友關系作爲代價,逼迫蔺相如不得不将廉頗的兒子廉靖削爵降職。
雖然說這些都是事實,但這事實聽在樂乘耳中那是怎麽聽怎麽不對味。
“一定是趙括幹的,隻有趙括才能幹出這種卑鄙無恥的事情!”
樂乘砰一拳打在了桌案上,臉色憤恨。
得讓趙括付出代價才行!隻是,要怎麽做呢?
樂乘并沒有去找蔺相如和周少奮商量計策,雙方之間雖然還是盟友,但因爲廉靖那事現在關系有點僵硬,樂乘并不想要做那個主動求和的人。
在還是将軍的時候,樂乘就已經招攬了上百名門客,如今成爲趙國大司馬之後更是一口氣招攬了五百多人,而且這個人數還在不停的增加之中。
這麽多的門客自然也有幾個比較出衆的,樂乘把這幾個人找來,将這件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他們。
正所謂主辱臣死,這幾名門客聽了樂乘的憂慮之後自然群情激奮,紛紛表示武信君實在罪大惡極,然後就七嘴八舌的想起了辦法。
一名門客道:“主君,臣覺得可以攻讦武信君私蓄甲士軍隊,有謀反之心!”
樂乘皺眉,搖頭否決。
趙括的蚩尤軍可不是什麽蓄養,那是光明正大的得到先王允許,并且還被太後不停擴編的,這種事情哪裏告得倒趙括?
又有一名門客道:“君候,不如我們狀告趙括利用權力發展産業,暗中斂财!”
樂乘遲疑片刻,還是搖頭。
發展自家産業這種事情是每一家大貴族都在做的,樂乘所在的樂氏也不例外。
不然的話就憑那點田地怎麽可能養得起這麽多門客?
如果樂乘用這件事情攻讦趙括,說不定還會被趙括倒打一耙,到時候大家一起死就不好了。
而且……萬一趙括并沒有利用自己的權力來暗中發展産業呢?
畢竟趙括已經有了人參這個收入極其驚人的産業了,不利用權力也是說得過去的。
接連幾個門客開口都被樂乘否決,大家面面相觑,房間中一時間陷入沉默。
樂乘開始有些不高興了,道:“我用重金美酒厚待諸位,難道諸位就連給我出個主意都做不到嗎?”
這句話說得就很重了,在場的幾名樂乘心腹臉色都是極爲羞慚,無言以對。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個聲音響起:“主君,臣倒是有一個計策。
那武信君趙括不是剛剛在平陰城外殺了兩萬匈奴人,然後還築了京觀嗎?
這件事情最近在邯鄲城之中可是相當火爆的,許多人對于武信君的這種行爲都不太欣賞,覺得太過殘忍無道,和暴秦幾乎沒有區别。
主君完全可以用這個理由來彈劾武信君,若是操作得當武信君必然灰頭土臉,豈不妙哉?”
樂乘聞言先是一愣,細細琢磨之下突然覺得——好像還挺不錯的。
退一步來說,就算這個彈劾失敗了,那樂乘也不會有任何的損失,不是嗎?
樂乘一拍大腿,對着出這個主意的門客笑道:“先生果然大才,老夫這就上奏章,好好的彈劾一下這個趙括!”
樂乘說幹就幹,第二天他的奏章就送到了宮中。
趙國宮城之中,太後斜倚榻上,有些懶散的打了一個哈欠。
就在太後前方不遠處,少年趙王正在認真的拿起一份份奏章,進行審閱。
随着趙王開始聽政,太後也試着将一些簡單的政務交給趙王處理。
通常來說,冬天的事情無非就是哪裏哪裏受災,哪裏哪裏凍死人這樣的事情,隻要随便批示一下讓地方官去處理即可,是比較好的練手對象。
如果真的碰上了什麽難辦的事情,趙王也可以當面向太後咨詢。
就在太後的瞌睡蟲已經要完全占據她身體的時候,少年趙王突然咦了一聲,擡頭道:“母後,這裏有一份奏章,您最好還是過目一下。”
太後一個激靈,頓時就從剛剛那種昏昏欲睡的狀态之中擺脫出來,有些不高興的說道:“什麽奏章?
念來聽聽。”
趙王道:“這是一份來自大司馬樂乘的奏章,他在奏章之中彈劾武信君趙括,說武信君趙括在平陰城外築京觀的手段極爲殘忍,讓華夏諸侯都覺得我們大趙乃是一個野蠻之邦,極大的損害了大趙的名聲。
因此,大司馬樂乘建議撤除武信君的爵位,免去武信君的官職,以儆效尤!”
太後楞了好一會,才哈哈的笑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
“這個樂乘,還真是敢想敢說啊,撤除趙括的爵位,免去趙括的官職?
老婦還真挺想這麽做的。”
太後當然不會把樂乘這種攻讦的奏章當一回事,她甚至能猜出樂乘之所以上這一份奏章,十有八九是因爲之前樂其、廉靖之事上覺得被趙括坑了。
但那件事情其實太後已經給了蔺相如和樂乘足夠的偏袒和面子,不然的話廉靖早就應該人頭落地,而樂其自然也隻能以敗軍主将的身份載入史冊。
現在樂乘還在這上奏章哔哔,那不是沒事找事嘛。
太後擺了擺手,道:“這份奏章就留着吧,不必回複了。”
這就是太後的态度,你盡管上奏章,我就當沒看到。
原本這件事情似乎就應該這麽告一段落,但一個意想不到的轉折卻在此刻發生了。
少年趙王的臉龐上閃過一絲陰霾,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張口道:“母後,兒覺得……或許不應該就這麽讓這件事情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