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信君輸了？

當這個猜想從太後的嘴裏說出來的時候，雖然明知道還未必是事實，但所有人的臉色都還是不約而同的變了。

平原君和平陽君臉色明顯陰沉。

蔺相如嘴角再次抽動。

周少奮在袖子之中的手不知不覺間握緊。

大殿中的氣氛驟然變得緊張。

所有人緊張的看着太後用纖細的手指拆開那張信封，從裏面取出一張由武信君府邸造紙工坊所制造的紙張。

随着造紙規模的不停擴大，如今趙括的造紙工坊所生産出來的紙張價錢是一個錢六張紙，并且有望在今年内突破一個錢八張、甚至是十張紙的低價。

就是這麽一張堪稱廉價的紙張，卻承載着極爲重要的趙國軍國大事。

太後目光落在紙張之上，看清了上面的内容之後頓時嬌軀一震，紅潤的嘴唇張開，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以及驚訝的表情：“這怎麽可能？”

大殿之中所有人的心同時一緊。

平原君和平陽君表情都有些苦澀。

看來，武信君終究還是沒有能夠将不敗神話延續下去啊。

蔺相如長出一口氣，似乎在抑制着什麽。

周少奮的袖子停止顫動，手上青筋畢露。

幾秒鍾之後，太後擡起頭，用頗爲複雜的表情說道：“剛剛得到的消息，武信君的家臣李牧率領一萬蚩尤軍和兩千義渠騎兵組成聯軍南下，攻占了秦國泾陽城，并将泾陽城完全焚燒一空！”

太後話音落下，大殿之中的所有人同時一愣。

這個消息怎麽和大家所意想的不一樣呢？

都覺得武信君多半是完蛋了，可現在居然是……赢了？

平原君有些不敢置信的說道：“泾陽？

那可是秦國前五的大城啊，區區一萬兩千騎兵就能夠攻破了？”

太後點頭道：“雖然不知李牧是怎麽做到的，但他确實做到了。”

蔺相如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那智邑呢？”

太後揚了揚手中記載着軍情的紙張：“上面沒有說。”

衆人明白了過來。

誤會了啊。

這其實并不是智邑那邊主戰場的消息，而是來自于關中分戰場的消息！平原君心情開始變得振奮起來，忍不住道：“太後，這不就是武信君之前所承諾的勝利嗎？”

這句話頓時提醒了衆人。

之前趙括就說過，隻要攻伐秦國，就一定能夠取得勝利。

在這個的局面下，趙國君臣原本都覺得趙括是在胡說八道，然而他們卻萬萬沒有想到，趙括說的竟然是真的。

蔺相如有些不敢置信的說道：“難道說，武信君所謂的勝利就是要全靠這一萬兩千騎兵所取得？”

這個問題頓時就問住了衆人。

過了好一會，平原君才道：“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畢竟秦軍在智邑勢大，反而關中頗爲空虛。

李牧未必就不能在關中做出一番聲勢，然後逼迫秦軍退兵。”

蔺相如搖頭道：“一萬騎兵在關中根本就是無根浮萍，能夠攻破泾陽已經是秦國人過于疏忽的表現。

隻要秦國人不傻，李牧接下來必然是沒有機會了。

如果武信君僅僅是想要依靠一個李牧的話，老夫其實是不看好接下來李牧表現的。”

平原君有些不滿的說道：“誰說不行的？

武信君一直以來不都是能夠創造奇迹的嗎？”

蔺相如淡淡的說道：“武信君或許能夠創造奇迹，但平原君不要忘記了，如今的武信君是在智邑，并不是在關中！”

平原君被蔺相如怼得說不出話。

正如蔺相如所言，需要創造奇迹的地方是關中而不是智邑，但偏偏趙括不在關中而是位于智邑。

李牧，行不行啊？

大殿之中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沉悶。

明明是一場勝利，但現在趙國君臣依然還是高興不起來。

半晌過後，太後咳嗽一聲，淡淡的說道：“不管怎麽說，能夠攻破一座秦國的城池也算是相當不錯了。

希望武信君能夠給老婦帶來更多的驚喜吧。

至于李牧……能夠攻克更多的城池，自然也是極好的。”

蔺相如搖了搖頭，道：“臣隻怕李牧會死在關中。”

……“李牧将軍，你說我們會不會死在關中？”

這是義渠勝問李牧的話。

義渠勝在問這句話的時候，兩人正在營地的某座火堆旁邊，狼吞虎咽的吃着從附近秦國村莊奪來的戰利品——一隻剛剛出生沒有多久的小牛。

作爲一支孤軍深入敵境的部隊，李牧所部當然不可能随身攜帶大量的軍糧，所以“就食于敵”就成了唯一的選擇。

春秋時代的戰争充滿貴族風範，就食于敵這種情況很少發生，但是在戰國時代，一邊打仗一邊搶糧就成爲了所有國家默認的操作了。

畢竟這同樣也是損耗敵國國力的一種方式。

李牧手中的牛腿骨已經被啃的幹幹淨淨了，但他并沒有将這塊骨頭扔掉，而是拿出了自己的随身匕首在骨頭上開了一個洞，有滋有味的吸着骨髓，口中啧啧有聲。

在聽到義渠勝的話之後，李牧擡頭，有些奇怪的看了義渠勝一眼：“你怎麽會問出這麽傻的話？”

義渠勝幹笑兩聲，道：“這個，我們畢竟是在秦國的腹心地帶，而且前幾天才剛剛燒掉了泾陽城，所以……”李牧淡淡的說道：“燒掉的可不止泾陽城，還有泾陽以東、以北的六座其他城邑，以及一路行來的三十七的村子。”

義渠勝的嘴角明顯抽搐了一下，道：“李牧将軍，咱們這一次可是把秦國人得罪死了啊，如果他們有機會的話是肯定不會放過我們的。”

義渠勝說的是實話，平常的兩國交戰，占領城池之後一番殺戮和擄掠是不可避免的，但像李牧這樣占領哪裏就把哪裏燒成一片白地的做法卻極爲少見。

李牧問道：“義渠王，你知道爲什麽其他國家在打仗的時候很少把城池直接燒掉嗎？”

義渠勝思考了好一會，道：“是因爲他們也希望繼續占據城池，統治這座城池之中的子民啊。”

李牧笑道：“對啊，但我們這一次占領城池之後，你覺得能繼續統治那些城池嗎？”

義渠勝搖頭道：“當然不行，這裏可是秦國的核心地帶，秦國人是不會允許我們占領任何一座秦國城池的。”

李牧點頭，信手将已經完全吮吸一空的牛腿骨扔進了火堆之中。

“所以，我們不把這些城池燒掉，難道還要留給秦國人來恢複元氣不成？”

義渠勝張了張嘴，發現自己居然無言以對。

吃飽喝足的李牧站了起來，對着義渠勝笑道：“義渠王，好好休息，明天就是我們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義渠勝微微一驚，道：“明天我們要去哪？”

李牧手指東方，笑道：“在前面不是還有一座叫做高陵的城池嗎？”

義渠勝楞了一下，随後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高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