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城。
韓徐爲一開始被捕入獄的時候,整個趙國政壇上下雖然都十分震驚,但也有不少人依舊心懷希望,覺得韓徐爲上一次被太後釋放,這次未必就沒有希望。
然而随着時間一天天的過去,衆人終于意識到了不同。
韓徐爲的府邸直接被查抄,所有心腹都被逮捕入獄,幾百名家臣被一個個進行審訊,韓徐爲直接管理的趙國情報部門更是在文信君蔺相如和宦者令的共同主持下進行了一番大換血,許多韓徐爲麾下頗爲得志的官員密集的被平陽君所屬的司寇官署詢問。
所有的這一切都表明,韓徐爲怕是真的回不來了。
當衆人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們突然回過神來。
這一次對韓徐爲出手的可不是平原君,而是百戰百勝的武信君趙括!一時間,無數人發出了感慨。
“太師這個人糊塗啊,怎麽就和秦國人勾結上了呢?”
“其實你們不懂,太師之所以倒台可不是因爲和秦國人勾結。”
“啊?
那是因爲什麽?”
“是因爲太師老是和武信君作對啊!”
“你胡說什麽呢,武信君哪裏來的這麽大實力,這一次不也是太後下的命令?”
“你才是真的無知呢,我問你,之前虞信虞卿倒台的罪名是什麽?”
“是和秦國人勾結啊……咦?”
“看到了吧。
這一次太師的倒台也是因爲和秦國人勾結,然後這兩個人的共同特點又剛好都是武信君的政敵。”
“難道你的意思是說,武信君給他們羅織的罪名?”
“呸,你是真的傻啊。
我的意思是說無論虞卿還是太師,隻要成爲了武信君的敵人,那就不能犯任何錯誤。
不然的話一旦被武信君抓住,以武信君的能力就會瞬間發動,無論是虞卿還是太師都隻能徹底失敗,連命都沒了!”
“嘶,你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是。”
“是吧,所以我說啊,甯可得罪其他大趙重臣,也不能得罪武信君啊。”
“要我說,如果我們直接投奔武信君,在武信君的麾下做事,那不就沒這個困擾了?”
“對啊!你總算是聰明一次了,哈哈哈。”
韓徐爲作爲太師,趙國重臣,他在趙國之中自然也是有一派人手,占據了不小的趙國政壇勢力版圖。
此刻韓徐爲的勢力正在土崩瓦解,而吞并了韓徐爲勢力最多的并不是趙國政壇之首的平原君,也不是負責具體查辦韓徐爲一案的平陽君趙豹以及文信君蔺相如,反而是武信君趙括真正做到了大獲全勝。
無論是哪一個時代,也無論是戰場還是官場,強者自然都會得到更多人的追随,這是一條颠撲不破的真理。
不但是中下層的官員們作出了選擇,就連上層的幾大重臣也紛紛選擇了克制和沉默,并沒有主動去向趙括一派争奪這些官職。
而随着對韓徐爲一派調查的深入,之前韓徐爲所做的許多事情都被查了個底朝天。
二十多年前韓徐爲在趙國時爲了對抗李兌所進行的不光彩手段,後來和平原君、蔺相如對抗時候用的種種詭計,在和趙括人參争奪時逼迫官員和商人行賄,等等等等,所有罪狀都被查得清清楚楚。
當厚厚的卷宗被送到太後的案頭之前時,已經在宦者令的彙報下有了心理準備的太後依舊驚住了,過了好一會才問道:“這些當真屬實?”
對此,宦者令、平陽君以及蔺相如三人異口同聲的做出了回答:“臣等可以保證,每一件事情都屬實!”
太後沉默良久,最終将目光投向了最上首那份奏章。
這份奏章乃是關于韓徐爲一案的彙總,以及在最後部分給出的判決建議。
“處死韓徐爲,韓氏一族全部流放邊疆,修建大趙北方長城!”
太後歎了一口氣,提起了手中毛筆,在上面寫下了一個字。
“準。”
當天晚上,邯鄲大牢。
雖然邯鄲是都城,但這并不代表着邯鄲的大牢就能比其他趙國城市的大牢舒适多少,濃重的黴味和各種各樣的臭味充斥在難以流通的空氣之中,形成了一種令人聞之欲嘔的奇特味道。
蓬頭垢面的韓徐爲就這麽靜靜的坐在自己的專屬牢房之中,一動不動,好像一尊雕像。
自從被投入大佬的那一天起,韓徐爲就沒有見過除了獄卒之外的任何人。
沒有誰來審訊韓徐爲,但韓徐爲知道自己已經徹底完蛋了。
突然,一陣腳步聲傳來,火把的光芒漸漸靠近,最終在韓徐爲的牢房面前停下。
牢房的們被打開了,韓徐爲下意識的擡起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看着面前無比狼狽的韓徐爲,蔺相如一下子竟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還是韓徐爲率先開口:“出結果了?”
蔺相如楞了一下,點了點頭。
韓徐爲問道:“除了老夫之外,還有誰會死?”
蔺相如默然片刻,道:“全族流放北部邊疆。”
韓徐爲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道:“趙括竟然如此心慈手軟,就不怕老夫的後人有朝一日回來找他報仇?”
牢房之中一片默然,過了好一會之後蔺相如才道:“其實,武信君并不是一個真的很喜歡緻别人于死地的人。”
韓徐爲淡淡的說道:“文信君,在和趙括做鬥争方面,老夫或許不如你,但是在看待趙括這個人上,你就不如我了。
趙括此人看上去似乎并沒有太多的攻擊性,似乎每一次的政治鬥争都是他被動迎戰,但實際上他每一次的出手都想着要把敵人徹底消滅,讓他的敵人永世不得翻身!”
說着說着,韓徐爲不由自主的提高了音調,讓聲音開始在狹小的監獄中回蕩。
“不得翻身……”“翻身……”“身……”遠處傳來了幾聲犯人瘋狂的呼喊,随後是獄卒們的高聲訓斥。
蔺相如歎了一口氣,道:“太師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告訴老夫,老夫會盡量幫你完成的。”
韓徐爲灑然一笑,道:“事已至此,老夫還能有什麽好交代的呢?
倒是有一句話老夫想要給文信君說一下,也算是老夫臨終贈送給你的遺言吧。”
蔺相如道:“太師請講。”
韓徐爲一字一頓的說道:“文信君,所有人都覺得趙括是一個大忠臣,但老夫從來都不這麽想。
李兌當年掌權的時候你還年輕,無論是你還是平原君都對李兌不了解。
老夫今天就在這裏告訴你,若是沒有人能夠制止趙括的話,趙括遲早會成爲下一個李兌,甚至……會成爲大趙的真正主人!哈哈哈哈哈哈!”
韓徐爲爆發出了一陣瘋狂無比的大笑,笑容之中帶着無盡的自嘲、不甘、和無奈。
“記住了,蔺相如!要麽臣服于他,要麽就……殺了他!”
……兩刻鍾之後,已經坐上了馬車,正在回返府邸的蔺相如突然對着空無一人的車廂開口了。
“太師說的話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