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廁所出來之後，呂不韋立刻就去求見了太子嬴子楚。

“恭喜太子，賀喜太子！”

呂不韋上來這一句話頓時讓嬴子楚有些懵了，問道：“呂先生，這喜從何來？”

如今的呂不韋是太子傅，這一聲先生叫得倒是名副其實了。

呂不韋笑道：“趙齊開戰，正是太子在大秦之中嶄露頭角之時，老臣因此提前恭喜一番。”

“嶄露頭角？”

嬴子楚再次愣住。

呂不韋十分認真的點頭，然後輕聲道：“太子啊，如今您是剛剛就任，而且在大秦之中毫無根基，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在盯着您呢。

所以太子您必須要做出一些事情，否則的話……老臣說難聽一些，這太子之位能否保住都不好說啊。”

嬴子楚聞言頓時悚然，心中所有輕慢之情完全消失，忙道：“還請呂先生教我！”

呂不韋便如此這般，和嬴子楚說了一番。

兩天後，秦王嬴柱召開廷議。

這位秦王的精神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很好，有着很濃重的黑眼圈，說話的時候也顯得不怎麽有精神：“諸卿啊，趙國組三晉同盟伐齊，齊國聯合楚燕兩國對敵，你們都來說說大秦應該怎麽辦？”

相邦範睢顯然早就已經有了想法，當下立刻開口道：“大王，如今趙國主力盡出在齊國之中征戰，正是大秦收複河東的絕佳良機啊！”

範睢這個想法就是典型的秦人想法，一有機會就想開戰。

這倒并不是說秦國人的腦子裏隻有殺戮，而是因爲商鞅建立的舉國耕戰體制把整個秦國所有人都綁架了。

在其他國家或者朝代，平民階層想要出頭可以去經商，可以去考科舉等等，但是在秦國這些都不行，秦國平民唯一的一條階級上升通道就是軍功。

正因爲如此，秦國的求戰思想是從底層反過來推動決策層的，這也是爲何秦國幾乎年年發動戰争但是卻從未聽說過民衆厭倦的原因，隻有打仗才能讓民衆獲得更多的土地、金錢和官職。

範睢的話音落下，衆多秦國大臣頓時紛紛表示贊同，或許也有一些人并不同意，但在這樣一面倒的情況下也不敢站出來說話。

秦王摸了摸下巴的胡須，正打算順水推舟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了：“父王，兒臣覺得此刻并非出兵的時機！”

秦王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家看向說話之人，發現竟然是剛剛被冊封沒有幾個月的秦國太子嬴子楚。

秦王眉頭頓時一皺，語氣有些不悅：“子楚兒，這是軍國大事，說話之時要慎重。”

秦王并不覺得嬴子楚能說出什麽東西，一個一直以來都不被重視的孩子，一個在邯鄲當了那麽多年質子的孩子能有什麽見解？

讓你坐在這裏是爲了耳濡目染知道怎麽處理政事，你居然第一次參與廷議就敢指手畫腳了？

範睢見狀忙道：“太子也是年輕氣盛，爲國心切。

大王就不必苛責了。”

嬴子楚被秦王明顯表露出來的怒火給吓得不輕，但他這個時候又想起呂不韋昨天說的那番話，于是硬着頭皮說道：“父王，兒畢竟在趙國多年，對趙國還是有一些了解的，就聽兒說一說又有何妨？”

秦王臉上怒色越發明顯，淡淡的說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說吧。”

嬴子楚深吸一口氣來壓制住心中的不安，然後輕聲道：“兒臣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過去的幾年裏爲何大秦一直輸給趙國。

是因爲大秦的兵甲不夠鋒利，還是因爲糧饷不夠充足，還是因爲将領不夠得力？”

這個問題頓時讓在場的秦國君臣變了臉色。

這是一上來就揭瘡疤啊。

嬴子楚自顧自的說了下去，道：“兒想來想去，覺得這些其實都不是。

不是兵甲不鋒利，不是糧饷不充足，更不是将領不得力。

因爲在過去那麽多年時間裏大秦這些方面都沒有出過問題，怎麽可能單單這幾年就出問題呢？”

範睢聽到這裏忍不住開口問道：“老臣想要請教太子，既然這些都不是，那麽什麽才是真正的原因呢？”

嬴子楚沉聲道：“真正的原因就在于……趙國出了個武信君趙括！趙括此人乃是不世出的天才，甚至連當年的孫武、吳起、孫膑、匡章等名将都不能和趙括相提并論，就連我們大秦曾經戰無不勝的武安君白起都接連在他手下吃了敗仗。

趙括……實在太強了，強到能夠以一己之力逆轉大秦和趙國之間的戰局，能夠改變整個天下的局勢！”

一片沉默。

雖然很不甘心，但在場所有秦國君臣都不得不承認——嬴子楚說的确實是事實！如果不是趙括，長平之戰秦國就不會輸，宜陽之戰勝利後秦國也能夠在負藜之戰中乘勝追擊，河東之戰更是可以拿下。

但，就因爲趙括在，這些都隻能成爲幻想。

範睢歎了一口氣，道：“太子說的這些，又和大秦要不要攻伐趙國有什麽關系呢？”

嬴子楚等的就是這句話，立刻開口回答道：“當然有，應候不要忘了，現在負責進攻齊國的可是廉頗，趙括……還在邯鄲之中沒有動呢！如果大秦再度進攻趙國的話，前來迎戰的一定還是趙括，到那個時候，請問大秦就真的能夠戰勝趙括嗎？”

又是一片沉默。

秦國君臣的心中好像籠罩着一片巨大的陰影，這片陰影的名字就叫做趙括，明明趙括還遠在天邊的邯鄲，卻讓這座大殿之中的秦國君臣都有了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嬴子楚的聲音越發的響亮，猶如一記記重錘般用力的敲在所有人的心間：“大秦這幾年已經在趙括的手中失敗了太多次，上一次的失敗讓大秦失去了關中的屏障河東郡，如果這一次還失敗呢？

到時候一旦趙括兵臨關中，那一切就都完了，大秦……就徹底完了！”

嬴子楚越說越是流暢，此刻的他好像真的進入了角色，正的如同呂不韋所教導的那般成爲了一個合格的太子，自信的情緒不停的從他的身體各處冒出來，讓他的腰杆越發挺直，胸膛越發凸起。

他并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老師呂不韋的身後還有一個無形的線，而線的那一頭就系在了千裏之外的邯鄲，就系在他正口口聲聲說着的武信君趙括手中！砰的一聲，秦王趙柱拍了桌子。

“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