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上旬某天,李左車大帳。
作戰已經到了最後時刻,他命令全軍全力進攻。
然而,秦軍拼死抵擋,各部進展緩慢,又造成了不小傷亡。
截止到現在,聯軍三十萬大軍,累計已折損十二萬人。
李左車呆呆地跪坐着,兩眼無神,目光呆滞。
他很明白,三十萬西路軍,慘敗已不可避免。
三十萬大軍慘敗,無論是否是他這個主将的錯,他都難以原諒自己。
“将軍!”
侍從兵把飯菜端來。
李左車根本無心進食。
侍從兵出去後,李左車起來,走到劍架前,拿起佩劍。
寶劍出鞘,寒光閃閃,這是造詣高深的鑄劍師專門鑄造的寶劍,鋒利無比。
作爲大軍主将,三十萬大軍戰敗,主将難辭其咎。
看着這寶劍,李左車有自刎的想法,大軍戰敗在即,李左車心如刀割,他想以死謝罪。
他的手在顫抖,劍刃放在了肩膀上,隻要一抹,這一生就結束了。
不行!自殺是懦夫!是逃避!李左車很快想到,要帶着将士們突圍出去,要活着回到趙國。他才三十餘歲,還要好好爲趙國效力,帶着趙軍對抗暴秦,若回到趙國後,皇帝陛下問罪,李左車甘願領罪。
寶劍入鞘,李左車吃飽飯。
再傳令下去,讓主要武将們來大帳議事。
這天,聯軍武将們聚集在主将大帳。
“諸位,我們的糧草隻有二十天,無法攻入關中,士氣低落,失敗已成定局!”
說到這裏,李左車眼眶濕潤了。
武将們都垂頭喪氣,心裏難受。
灌嬰道:“李将軍,這次攻秦失敗,不是你的過錯,是暴秦太狡猾了。眼下最要緊的,是帶着弟兄們突圍出去,然後再重新聯合起來,共抗暴秦!”
田集道:“就算無法滅秦,隻要三國團結一心,暴秦也休想滅我們。”
夏侯嬰道:“沒錯,三國團結一心,又還有匈奴人,定讓暴秦不得安甯。”
李左車道:“眼下,我們可以做的,是盡量保存實力,帶着更多的弟兄回去。我命令,全軍集中起來,沿着已開拓道路後撤,撤退時間定在十四日。若秦軍發現我軍撤退,定會追擊,誰願意帶兵殿後?”
柴武道:“我願帶兵殿後!”
李左車走到柴武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柴将軍,我給你三萬兵,需全力擋住秦軍,爲主力撤退赢得時間。”
随後,他語重心長道:“柴将軍,我希望還能在邯鄲見到你,你我一起飲酒暢談!”
大家都知道,留下來殿後的部隊,十有八九是戰死,李左車隻是安慰之言。
柴武大笑幾聲,大聲道:“李兄,今生恐怕是沒機會了,來生再跟你痛飲暢談。”
他又再看着衆位武将,尤其是齊軍武将們,對灌嬰、夏侯嬰、王吸三人道:“我是回不去了,三位回到齊國後,代我跟皇帝陛下說:能跟着陛下,是我柴武之幸。”
三人都點點頭。
大帳内,籠罩着悲壯氣氛。
李左車流淚了,有些武将也流淚了,在場的武将們、剩餘的十八萬士兵,最終能回去的,不知會有多少。
商量完畢後,各個武将們各自集結兵馬,準備撤退。
經過商議,最前線的士兵,是在初二的半夜時,趁着沒天亮,借着月亮光悄悄後撤。
糧道被斷的消息,一直都在封鎖着,不讓士兵們知曉,以免動搖軍心。
即使是撤退,仍然不能說是糧道被斷,而是說難以攻入關中,三國的皇帝陛下一緻決定,撤兵回去。
從撤退時開始,士兵每日口糧稍微減少。
在撤退路途上,是可以在山上打獵,或摘野果、挖野菜充饑,但聯軍人數太多,這隻能滿足一小部分需求。
在隴西更西,原本是羌人地域,有羌人村落,但此前全部都被匈奴人趕跑了,所有糧食都被劫掠一空。
撤退速度要盡量加快,要在糧草耗盡之前走出隴山,進入匈奴人控制的地區。
要不然,就算秦軍不追殺,士兵們也得餓死。
大業三年,公元前202年,七月初二。
在秦軍和聯軍對峙最前線,秦兵們跟往常一樣,觀察着對面山林,看看是否有敵軍來攻。
然而,觀察了許久,卻沒有發現敵人。
敵軍到哪裏去了?
在官道北側,是由範目部隊駐守;在官道南側,是由辛韋的部隊駐守。
韓信下達反攻命令,這兩支秦軍已做好了準備,等着明天早上發起攻擊。
而在此時,範目覺得不正常,派人前去查探情況。
派出去的秦兵,搜索了兩座山嶺,都沒有發現敵兵。
有秦兵在山頂上眺望,發現了向西而去的敵軍,立即回來報告。
接到禀報的範目,驚呼道:“可惡,趙軍是趁夜逃跑了。”
這幾天晚上有月亮光,借助月亮光悄悄後撤,是完全有可能的。
範目立即去到官道南側,找到了辛韋。
辛韋道:“趙軍已連夜逃跑了,雖然定在明日反攻,然情況有變,我看應當立即追擊。”
範目點頭道:“沒錯,你我兩軍一起全面追擊,派人向韓将軍禀明情況。”
兩人商議已定,在接近午時的時候,兩人部下共萬餘人,大部分從官道前進,少部分從兩側山嶺前進。
在其它地方的秦軍,情況都是一樣,都發現敵軍逃跑了。
杜憑、馬望這兩名校尉較爲迂腐,雖然有部下建議提前反攻,兩人都堅持除非有軍令,否則要按照主将定好的時間攻擊。
張凱、劉維、丁堅三名校尉,以及由韓信直轄的都尉,都命令部下追擊。
在指揮部的韓信,接到範目派人傳來的消息時,已經是下午了,敵軍提前撤退了,就算他再派人向前方部隊傳令,最快也要半夜才能趕到,沒有再發命令的必要了。
初二,近十萬秦軍向西前進。
除了辛韋、範目兩人走的官道,其他部隊走的都是小路。
官道進軍快,從小路進軍的慢上不少。
辛韋、範目兩人,騎着戰馬從官道上前進着。
申時四刻,部下來報,前方發現齊軍大部隊。
兩人下令,準備進攻。
官道東西兩側,秦軍和齊軍對壘着,兩側山嶺,同樣有士兵在對峙着。
辛韋、範目觀察着對面齊軍,齊軍最前方是盾牌手,可以想象得到,盾牌手後面必定是弓弩兵,齊軍旗幟上是“柴”字,敵武将是柴武。
範目道:“還有半個時辰就天黑,現在打已來不及了!我看還是等到明日一早再進攻。”
辛韋點頭同意,又再派人把情況向韓信報告。
士兵舉着火把,從官道往東邊趕路,一路暢順,在亥時趕到主将指揮部,向韓信報告。
其他地方齊軍都撤退了,官道卻還有大批齊軍擋住道路,這是要幹什麽?
韓信很快想到了答案,這是殿後的部隊,由柴武領兵殿後。
想到這一層,韓信發出命令,把在指揮部的三萬後備兵力,全部調撥給辛韋指揮。
三萬秦軍連夜行動,在官道上急行軍。
三更時分,辛韋派出去的士兵回來報告。
“啓禀辛校尉,韓将軍派出三萬預備隊正全速趕來,預計四個時辰後趕到。他命天亮後,向敵軍全力進攻。”
當天晚上,官道上、山嶺上,雙方都有派人守夜,嚴密提防對方有可能的偷襲,雙方都沒有偷襲對方的意圖。
柴武是要全力抵擋,盡可能遲滞秦軍速度,基本不可能主動攻擊。
初三,天蒙蒙亮。
雙方再次對壘起來。
齊軍盾牌在前,弩兵在後。
兩側山嶺的齊兵,守在各重要位置,連大樹上都有人,便于居高臨下射箭。
可以想象得到,要是從山嶺中進攻,要付出很大代價。
辛韋、範目在前方,望着對面嚴陣以待的齊軍。
範目道:“韓将軍說得沒錯,柴武領兵殿後,要跟我們死戰。”
辛韋道:“爲了追擊敵軍,隻能強攻了。”
随即,辛韋下達進攻命令,他派出長矛兵出戰。
長矛有三丈長,無法一隻手抓穩。
爲了抵禦敵軍弩兵,每個長矛兵搭配一名盾牌手。
秦兵進攻部隊,步行向敵軍而去。
進入踏弩射程後,齊軍踏弩射箭了。
秦軍盾牌舉起盾牌,射來的箭矢絕大部分都被盾牌擋住了,極少部分射入了盾牌之間的縫隙,造成少量傷亡。
待沖到離敵軍隻有六七丈時,最前排的十數名盾牌兵突然間陷下。
慘叫聲響起,十五名盾牌兵掉落陷阱中,被裏面尖刺刺死。
齊軍再趁機射箭,前排失去盾牌保護的長矛兵,全部都被射殺。
剩餘秦兵被迫退回來。
柴武走到齊兵前方,看着退走的秦兵,發出一聲冷笑。
聯軍雖然敗了,秦軍要想追擊聯軍,沒那麽容易,他要讓秦軍進軍非常艱難。
辛韋、範目見此情況,恨得牙癢癢的。
要想從官道進軍,隻能派人挑着泥土,在盾牌兵掩護下,把陷阱填平,這樣一來,如同攻城戰時的攻城一方,會打得非常艱難。
辛韋發出命令,從兩側山嶺發起進攻。
進攻開始後,秦軍進展緩慢,打得非常艱苦。
齊兵事先爬上大樹上,當秦兵進入射程時,居高臨下射箭,占了不少便宜。
當然,秦軍踏弩能射出九十丈遠,無論敵兵爬上再高的樹,都能被射下來。
雙方在山嶺上交戰着,秦軍付出一定代價後,終于前進了兩道山嶺,山嶺下官道的齊軍,随之撤退到山嶺上秦軍打擊不到的距離。
在指揮部的韓信,不斷接到武将們的報告。
在官道上,由于有敵軍阻擋,進展緩慢。
其他各部隊,一路上都沒有遇上敵軍阻攔,隻有在較高的山頂上時,才能望見遠處的敵軍部隊。
當第二天趕到敵軍昨天所在位置時,敵軍已經跑到更西邊去了。
追擊的秦軍武将們,每天都把詳細情況向韓信報告,包括所在位置、敵軍最新位置、埋鍋造飯數量等等。
根據他們估計,敵軍不僅白天跑,晚上最少有一半時間同樣在行軍。
針對這種情況,韓信下達命令,讓辛韋派出一萬五千人,從更東邊或更西邊的山林,繞到官道敵軍後面,到達目的地後,以燃火爲信号通知前方部隊,然後前後夾攻。
至于其他地方的部隊,每天都不安營紮寨,就地躺下睡覺,全力追擊敵軍。
在北面,有王元率領的部隊,敵軍沒那麽容易逃跑。
即使如此,韓信也要全力追趕,争取由自己指揮的部下殺敵,争取更多軍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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隴西郡正西邊,這裏有大量的匈奴兵。
在聯軍開拓的道路上,有大量帳篷,南北縱向二十餘裏長。
七月十七,左賢王拔托耶召集衆将開會。
拔托耶臉色非常不好,憤憤道:“齊軍、趙軍、韓軍都是廢物,根本打不進關中,李左車已決定逃跑了。我們來到這鬼地方,白白死了很多人。”
說完後,赫連鐵、屍寇寇、呼延禾、破六韓這四個萬騎長,都紛紛怒罵起來,把三國的軍隊罵得一文不值。
在以往,匈奴人出兵打仗,都能獲得好處,搶得财物、牲畜、糧食、奴隸、女人。
沒有好處的事情,匈奴人才不去幹。
這次出兵,死了不少人,耗費超過一年時間,什麽利益都得不到,這幾人都有很大的不滿。
自從發現北邊秦軍以來,匈奴兵累計折損八千餘人。
四個萬騎長罵了一頓,稍微發洩後,拔托耶道:“北邊有秦軍,三國的軍隊要後撤,我們不可能給他們打頭陣對付北邊秦軍,我們得走,要避免在山林中遇上秦軍。在隴山更西邊是草原,我們向西走出隴山後,再從草原往北回去。”
在隴山更西,走出隴山後屬于草原地帶,這是匈奴人抓獲羌人後得知的情報。
如果不跟秦軍打,那就隻能西進了。
在這裏以西,一直到草原,都屬于羌人地域。
匈奴人現有的糧食不多,他們也不愁沒有吃的。
在一路上,既可以在山上打獵,遇上羌人可就地搶掠。
到了那裏,就搶到那裏,是匈奴人一貫的作風。
做出決定後,匈奴兵迅速行動,從第二天開始西進。
他們一般大多數不在山上,而是走山下小路,或者從山谷行軍,一路上,有不少羌人遭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