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8章 無解的金刀計

猿飛佐助歎了口氣。

“行了行了,說點有用的,你現在準備怎麽辦?”

半澤直義反問道。

“猿飛姬,你可曾聽說過金刀計?”

猿飛佐助疑惑道。

“什麽金刀計?”

半澤直義笑道。

“金刀計發生在天朝的五胡十六國時期,号稱無解之計。

彼時前燕大将慕容垂被前燕朝廷迫害,無奈投靠前秦皇帝苻堅。

前秦宰相王猛認爲慕容垂對前秦有害無利,勸苻堅殺掉慕容垂,但是苻堅仁厚,始終不予理會。

遂,王猛決心以金刀計,除掉慕容垂。

王猛先是上門以即将遠行,可以睹物思人爲由,騙取了慕容垂随身佩戴的金刀。

然後,她把金刀交給重金收買的慕容垂親信,讓其帶去軍營交給慕容垂的女兒。

被收買的親信以金刀爲信物,告知慕容垂女兒,前秦欲加害慕容母女,其母讓她馬上離開,回返前燕。

慕容垂之女收到母親的随身金刀,不疑有詐,立即逃離軍營,回返前燕。

慕容垂得知女兒逃離,頓時陷入進退兩難,她如果不跟着女兒逃走,就無法解釋女兒叛逃的原因。

無奈之下,慕容垂隻能逃跑,結果卻又被抓了回來。

好在前秦皇帝苻堅的确仁厚,并沒有追究慕容垂的叛逃,但慕容垂的女兒卻因爲逃到前燕,被前燕朝廷斬首了。”

猿飛佐助驚道。

“好一個惡毒的金刀計,這慕容垂要是成功逃走了,豈不是要和女兒一起被斬首,到地下當一對冤死鬼?”

半澤直義點點頭。

“雖然慕容垂留下性命,甚至在日後自立爲王,建立後燕政權。

但讀史之人皆感歎金刀計之厲害,稱之爲千古無解之計。”

猿飛佐助不服氣道。

“聽起來也沒那麽厲害呀。”

半澤直義看向猿飛佐助,問道。

“那麽如果你是慕容垂,你已經把金刀送給了王猛,又該如何破解這金刀計?”

猿飛佐助沉思道。

“金刀不過是一件信物,關鍵在于收買的親信,她能否讓慕容垂之女深信不疑。

如果慕容垂之女不信,那麽這金刀計就沒用了。”

半澤直義笑笑。

“慕容垂母女逃離前燕,投奔前秦,日夜惶恐擔心被前秦出賣。

既然自己心中早早有鬼,被人稍一挑撥,又豈能不信?

慕容垂母女其實誰都不信,她們隻相信彼此,所以那把金刀才成關鍵,如果她們願意多相信一點前秦朝廷,那麽金刀計便無計可施。

但是她們能相信嗎,她們敢相信嗎?亂世浮萍,爾欺我詐,誰人不怕金刀計,誰人不中金刀計?”

猿飛佐助一時啞然,無力反駁,幹脆轉移話題道。

“我問你下一步該如何做,你和我扯什麽金刀計啊!”

半澤直義肅然道。

“自然是因爲,下一步我就要使使這金刀計。”

猿飛佐助一愣。

“用金刀計?”

半澤直義冷聲道。

“武家義理促進會的貸款,大多來自鐮倉五山爲首的宗派寺院。

鐮倉五山顧及自家名聲,不願出面管理這些銅臭阿堵物的賬目。

所以,賬目流水,記賬銷賬的職責,就落到了小田原城外新寺派的手裏。

妙安寺禹新,三光寺上惠,無量寺柘黃,養林寺開新,這四位新寺派得道高尼出面聯合土倉主持借款計劃,掌管賬目。

不論武家義理促進會内部到底藏着多少龌龊,最後都得着落在這些賬目上。

貪腐之事,說到底就是求财。如果沒有具體的賬目,她們怎麽聚财,分财?

我不需要搞清楚她們的賬目,我隻要攻破妙安寺禹新,三光寺上惠,無量寺柘黃,養林寺開新這四個大尼姑的心理防線即可。

隻要能證明武家義理促進會的賬目确實有問題,關東的保護傘就會不攻而破,井伊直政大人就可以正大光明派人來深查。

而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猿飛佐助問道。

“現在上面不支持你查,下面密密麻麻都是保護傘。

那四個大尼姑的消息一定比你靈通,她們已經知道你動不了她們,你又如何能攻破她們的心理防線呢?”

半澤直義深深看了一眼猿飛佐助,緩緩說道。

“所以我要借一把她們确信無疑的金刀,讓她們四人自亂陣腳。

鬼頭悠亞隻是給了我一份授權書,就死于非命,可見武家義理促進會内部的黑幕,已然到了諱莫至深的地步。

我敢斷言,這個窟窿一定很大很大,大到沒法揭開。

這四個大尼姑管着賬目,沒有人比她們更清楚這其中的厲害,她們一定承受着極大的心理壓力。

她們知道我能不能動她們,和她們自己心裏害不害怕,這完全是兩碼事。

隻要她們還心存畏懼,那我就有操作的空間。

所以,我需要你幫我,給我一把金刀,去砸碎她們的安全感。”

猿飛佐助一愣。

“我哪有什麽金刀?”

半澤直義冷笑道。

“這大半年裏,你陪着我東奔西跑,引導我走上正确的路線,找到鬼頭悠亞,難道隻是爲了完成保密組交給你的協助任務?”

猿飛佐助心頭一跳。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半澤直義搖搖頭,誠懇道。

“我不想知道你背後站着什麽人,我對關東内部勢力之間的傾軋并沒有興趣,我現在隻想揭開武家義理促進會的賬目黑幕。

告訴你背後的人,把你們搜集到的那些确鑿證據都交給我,我會讓你們心想事成。”

猿飛佐助盯着半澤直義的眼睛看了半天,才說道。

“給了你也沒用,我不會承認這些證據是我給你的。

上面的路堵死了,下面的保護傘你撕不開,隻是一些孤立的證據而已,你又說不出來源,無法取信于人,聖人根本不會理會你。”

半澤直義伸出食指,在猿飛佐助眼前搖了一搖。

“誰說我要把證據交給同心秘書處,交給聖人?我隻是想把這些證據拿給那四個大尼姑看一看。”

猿飛佐助面上閃過一絲驚愕,下意識喃喃道。

“金刀計。。”

半澤直義嚴肅點點頭,說道。

“妙安寺禹新,三光寺上惠,無量寺柘黃,養林寺開新,我會分别找她們談一談。

讓她們看到确鑿證據,勒索她們一筆錢财,勸她們提前潛逃離開關東,我就會放她們一馬。”

猿飛佐助遲疑問道。

“這樣做,有用嗎?”

半澤直義冷笑道。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夫妻之間尚且做不到同生共死,何況是四個因爲利益聯合到一起的大尼姑呢?

在确鑿的證據面前,她們四個能夠保證絕對相信彼此嗎?她們四個能夠保證别人不出賣自己嗎?

正如你所說,我一個近畿來的外人,手裏攥着大把的實證,這些證據是從哪裏來的?又是誰給的?

我如果正義凜然要法辦她們,她們也許會負隅頑抗,死不松口。

但我如果隻是索要錢财,放她們一條生路,讓她們趕緊跑路,她們四人之中就沒有一個動心的嗎?

整個武家義理促進會的黑賬都在她們手裏,她們天天承受着巨大的精神折磨,在看到确鑿證據之後必然彼此懷疑,想要逃之夭夭。

我相信隻要四個大尼姑之中有一個跑了,其他人就都會跟着跑。

我找你借金刀,就是要吓跑她們,隻要她們跑了,困住我的關東死局就徹底打開了。”

猿飛佐助倒吸一口冷氣,看着半澤直義侃侃而談的冷靜表情,不禁頭皮發麻。

這家夥,真是又聰明又狠辣,這一下可不是要捅破天?

管賬目的人跑了,傻子都知道武家義理促進會的賬目必然是出了大問題。

到那時候,什麽保護傘都沒用了,保護傘自保都是焦頭爛額,力有不逮,哪有功夫去考慮保别人。

但半澤直義敢把這個窟窿捅上天,她自己也會非常非常麻煩。

原本查賬出了問題,還能從内部溝通中解決問題,可管賬的人一跑,整個關東都知道賬目出大問題了。

中下層借貸的武家必然慌亂,她們一旦跟着鬧起來讨說法,誰知道會鬧成什麽樣子?

不管事情最後怎麽解決,半澤直義這個始作俑者都是罪無可恕,砍頭都是輕的。

猿飛佐助不禁歎道。

“值得嗎?你一個近畿來的人,何必要在關東鬧到這份上?”

半澤直義平淡的回答。

“我出身金澤平原,家業被加賀一向一揆損毀,無親無故,無依無靠,就算聖人震怒,要誅殺我一門,也就隻我一人罷了。

鬼頭悠亞在天上看着我呢,我不能讓她失望,我們都想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一些,不想被這個世界所改變。”

猿飛佐助沉默半晌,歎道。

“你們這些瘋子,真是讓人讨厭不起來。”

半澤直義微微鞠躬,笑道。

“那就拜托了,猿飛姬,請爲我準備好金刀吧。”

猿飛佐助聳聳肩。

“你等我七天,我會盡力幫你争取,我也很好奇你的結局,你到底死不死。”

———

猿飛佐助翻山越嶺,隻用了三天時間,就跑回了西上野之地的箕輪城。

事關重大,她不敢借她人之手傳遞消息,留下痕迹,隻能親自跑一次,親口說一遍。

真田信繁,海野利一,三好清海同處一室,一起聽了猿飛佐助帶回來的半澤直義要求。

說完之後,猿飛佐助拿起水壺墩墩墩的灌水,一邊擦汗,一邊等待三人決斷。

三天的趕路,幾乎把她累垮,但她還是強撐着精神在這裏,準備幫半澤直義說幾句好話,半年相處下來,那家夥還挺有人格魅力的。

真田信繁皺起眉頭,問道。

“六娘,清海大師,這個半澤直義。。你們覺得能不能信她?”

海野利一冷聲道。

“關鍵不在于能不能信她,而在于會不會把主上牽扯進去?

我看過佐助搜集的證據,貪腐參與者可以說是涵蓋了武家義理促進會的所有部門。

監督機構方面,武協那邊的統戰衆,地方衆,兄弟會,藍衣衆,也幾乎全部都有沾染。

還有,堺港與武家義理促進會的經濟往來,必走直江津的北陸道商路體系,關東侍所奉行所那邊也就被拖下了水。

我仔細算過,除了大熊,大藏,伊奈等奉行所屬部衆,關東有頭有臉的武家門下也皆有參與。

上杉,武田,北條,由良等等都無法置身事外,除了裏見佐竹這些殘留的東方之衆,關八州竟然找不到一處淨土。

聖人如果知道了真相,非得氣得吐血不可。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高層大多不知情,包括武家義理促進會的大藏長安和伊奈忠次也被蒙在鼓裏。

當然,除了藍衣衆那個愚蠢的首席,她是真的蠢,還爲此殺了鬼頭悠亞,沾了洗不幹淨的因果。

半澤直義來到關東不過半年,人生地不熟,我們搜集的這些證據太過詳實,絕不可能是她自己能夠弄到的。

如果半澤直義心思不純,把這些證據交給了同心秘書處,就算佐助否認提供,也必然會引起上面懷疑真田家的居心。

佐助背後站着誰,半澤直義未必清楚,但上面可是清清楚楚,主上一定會被牽連進去。

如果聖人認定主上居心不良,知情不報,甚至有推波助瀾擴大事态的居心,我們會非常麻煩。”

猿飛佐助忍不住插嘴道。

“我看半澤直義性情耿直,大公無私,不像表裏比興的小人。”

海野利一冷冷說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與她接觸不過半年,怎麽敢确保她不會壞了真田家的百年大計?”

猿飛佐助一窒,讪讪不語。

她雖然相信半澤直義的爲人,但真田信繁所圖甚大,容不得半點差池。

往小裏說,真田信繁能不能爬上聖人的床。往大裏說,真田家能不能成爲神裔一支。

茲事體大,猿飛佐助可不敢打包票。

海野利一吓住了猿飛佐助,一旁的三好清海卻開口說道。

“我倒是認爲,半澤直義可以相信。

這些證據太過驚世駭俗,半澤直義握着它們,就是握着一把随時會爆炸的炸藥。

如果半澤直義足夠聰明,最好的應對辦法就是遠離這件事。

聖人已經申饬過她,讓她不要管這個閑事,但她卻還要竭力參與其中,這本身就是在抗命。

這件事鬧到最後,不論結果如何,半澤直義都不會有好下場。

此姬,确實心懷大義,難能可貴,她應該是想爲鬼頭悠亞正名,不讓忠義志士蒙塵而終。

她把證據交給聖人,對她沒有好處,隻能證實她還在摻和武家義理促進會的閑事,罪加一等。

所以她拿到這些證據,就隻有一個用處,那就是吓唬新寺派的四個大尼姑,完成她的金刀之計。

猿飛姬隻要确保這些證據是用在大尼姑身上,且不留備份,事後再仔細銷毀幹淨,就能令主上置身事外,不被半澤直義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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