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地三太夫跟着走進木屋,她望了眼半跪在地上,低頭看着姐姐的藤林椋。
屋内四角的忍衆,始終死死盯着藤林椋。隻要她有過激舉動,就會圍攻将她拿下,生死由天。
百地三太夫走向案牍,拍了拍案上的文書。
“藤林大人,這是她的口供。
中同組真是膽大包天,這兩年藤林杏的所作所爲,真是讓我聽得都感覺心驚膽戰。”
地上蠕動着的藤林杏聽到百地三太夫說話,渾身一顫,停下了動作,問道。
“椋,是你嗎?”
藤林椋的淚珠在眼眶中打轉,随着她點頭答應,終于順着臉頰落了下來。
“杏,是我。”
藤林杏臉上露出發自内心的笑容,随後想到了什麽,驚恐得大喊道。
“别過來!你别過來!這些事與你沒有關系!你走!”
藤林椋哽咽道。
“傻瓜杏,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藤林杏的頭發,卻不小心抓起一把亂發,露出斑秃的腦袋。
身後的百地三太夫歉意一笑。
“非常抱歉,詢問的過程是有些粗暴了。”
藤林椋沒有理會百地三太夫,她看着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藤林杏,流淚滿面。
藤林杏趴在地上,喃喃自語。
“你不要管我,不要,你就别再管我了,椋。
我是一個笨蛋,我現在心裏隻有後悔。你趕緊走,百地三太夫她不懷好意。
我被明智光秀害了,我想要去關東,去主君面前,把一切都告訴他。
我遇到百地三太夫,我太傻了,我以爲這是公務大事,我以爲她會帶我去關東,面陳主君。
但她騙了我,偷襲我。
明智光秀騙我,百地三太夫騙我,她們都騙我。我已經完了,但你不能再被她們騙了。
走啊,椋,走!”
百地三太夫站在那裏,笑容可掬。她的目中沒有一絲笑意,也不擔心藤林杏這些話。
木屋裏都是她的親信,今天這個局,就是要坐實藤林椋與京都事變有關,要把藤林家徹底打入地獄,永遠不能翻身。
半跪的藤林椋,溫柔用衣袖替藤林杏擦嘴。藤林杏的牙被拔掉大半,說話含糊不清,還在流口水。
百地三太夫等了半天,見藤林杏的話語有氣無力,漸漸說不動,藤林椋卻始終是一副溫柔耐心的傾聽模樣。
她心裏有些發毛,摸不準藤林椋的心思。眼珠子一轉,她說道。
“看來藤林杏沒有悔過之心,胡亂攀咬,污蔑于我,隻怕還藏着什麽沒有交代。
藤林大人,請你讓一讓。我還得好好問問,不能錯漏口供,誤了主君的大事。”
百地三太夫矮身,一把抓住藤林杏的肩膀,将她從藤林椋面前拖走,猛地掀翻過來。藤林杏悶哼一聲,歪頭陷入半昏迷中。
百地三太夫嘴角一翹,輕描淡寫說道。
“這時候還想裝死。”
百地三太夫比劃着藤林杏破碎的下衣,兩指猛地插入,讓藤林杏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尖叫。
當她抽出兩指,上面已經是布滿血污。她從懷中取出一包東西,一點點撒在手指上,随口說道。
“藤林大人,你看這上等的白糖,晶瑩如細雪。真是含在嘴裏,甜到心裏的好東西。”
說完,她再次把雙指刺入,還攪動起來。藤林杏的嚎叫已經不如之前響亮,沙啞的呻吟回蕩在木屋中。
再次拔出雙指,百地三太夫用一方白巾擦拭手指。然後将滿是血污的白巾,丢在奄奄一息的藤林杏身上。
她轉身對一名親信說道。
“去,出去找一窩螞蟻過來。算它們命好,讓它們也嘗嘗甜頭。”
藤林椋的瞳孔猛地收縮,她的目光掃過百地三太夫,最後釘在那名親信身上。眼神銳利兇狠,吓得那名親信不敢動彈。
百地三太夫回望藤林椋,笑道。
“藤林大人有何指教?”
藤林椋一言不發,半跪在藤林杏面前,彎腰緊緊抱住自己的孿生姐姐,說了一句。
“對不起。”
一把手裏劍從藤林椋手腕彈出,狠狠刺入藤林杏的心髒。藤林杏無神的雙目瞪着天空,臉上露出解脫的笑容。
她艱難得在妹妹耳邊,輕聲說道。
“小心。。小心明智光秀。。椋,你要好好活下去。。一定活下去。。”
藤林椋的淚水止不住的流淌,她狠狠攪動手中的手裏劍,想要幫助自己親密無間的姐妹,早些散盡痛苦。
回想兩人成長的點點滴滴,這個魯莽的姐姐永遠是橫沖直撞,又死死擋在自己身前,想保護自己。
母親被百地三太夫害死,姐姐受盡酷刑,慘死在自己手中。藤林椋的心口被壓得喘不過氣,但卻不能松懈,她的苦難之路才剛開始。
看見藤林椋殺死藤林杏,百地三太夫露出了詫異的表情,裝作驚訝道。
“藤林大人,你這是在做什麽?藤林杏還沒交代完罪行,你這是,殺,人,滅,口,呀。”
藤林椋放下姐姐的遺體,站起身看向百地三太夫,冷靜說道。
“那百地大人準備怎麽做?”
百地三太夫一臉無奈,說道。
“你殺人滅口,我當然要把你拿下審訊,查問你是否也參與了京都事變。”
藤林椋搖頭道。
“不行,京都事變,近幾大亂,明智光秀大人需要中同組的情報,對局勢作出判斷。
我有職責在身,恕不奉陪。”
百地三太夫的笑容轉冷。
“藤林大人,你不要不識擡舉,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周圍幾名百地三太夫的親信圍攏上來,在木屋窄小的範圍内,把藤林椋逃脫的空隙全部堵死。
藤林椋看了眼百地三太夫,說道。
“我們進來已經很久,馬上就要到我向外面發平安信号的時間點。
如果沒有我的信号,外間的中同組立即就會采取緊急對策,整個近幾的情報網會進入靜默,再想一一啓動又要浪費許多時間。
百地大人,因此導緻的情報缺失,這個責任你願意承擔下來嗎?”
百地三太夫皺眉道。
“你現在是參與京都事變的嫌疑犯,必須馬上解職接受審查。把中同組的指揮權轉交給我,由我暫時接手,維持運轉。”
藤林椋搖頭道。
“主君離開近幾之時,将中同組的指揮權移交給了明智光秀大人,你無權解除我的職務。”
百地三太夫目光一閃,說道。
“那好,你放下武器,通知中同組維持常态。然後由我監管,去明智光秀大人住處,向她提起解職。”
藤林椋盯着百地三太夫,目光沉靜似水。
“百地大人,我不是姐姐,我不會将自己的安全制于你的掌控。”
兩人頓時陷入了沉默,她們都很清楚,藤林杏會落得如此下場,是她犯了兩個緻命的錯誤。
第一,她被明智光秀吓得亂了方寸,竟然擅離職守,成爲逃忍。
明智光秀雖然有對中同組的指揮權,卻不是中同組的主人。隻要藤林杏自己不走,完全可以等候斯波義銀回來,裁決是非。
第二,藤林杏決定去關東找斯波義銀坦白,她竟然傻到認爲茲事體大,百地三太夫不敢胡來。
可百地三太夫就是敢假公濟私把她拿下,嚴刑逼供将所有的事全部拷問出來,徹底占據了主動權。
這時候,誰還能證明藤林杏的清白?誰來證明她是去找主君,而不是逃跑被百地三太夫抓回來的?
藤林杏先是錯信明智光秀,後又沒有提防百地三太夫陷害。這兩次失誤足以把她拽入地獄,誰都救不了她。
她活着的唯一價值,就隻剩下百地三太夫想把藤林椋拉下水這一件事
但是,藤林椋卻是油鹽不進。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職權,拒絕束手就擒。百地三太夫就沒辦法把她拿下,用刑訊逼供那一套,屈打成招。
近幾大亂,中同組需要整理情報,供應高階武家參謀。即便斯波義銀回來,也需要這些信息來進行決策。
百地三太夫不敢爲了自己這點小心思,亂了斯波家的戰略大計。如果因爲中同組大亂,導緻近幾情報網混亂失效,她也逃不脫責任。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藤林椋主動投降,交出職權。那就可以肆意淩辱,徹底把藤林家踩死。
隻可惜,藤林椋不是藤林杏,吓不住,騙不了。她死死抓住自己的職權說事,讓百地三太夫無從下手。
别看百地三太夫把她圍在室内不能動彈,但也不敢真的動手,隻是希望吓唬藤林椋主動放棄抵抗。
隻要藤林椋放棄抵抗,交出中同組的指揮權。百地三太夫馬上就會酷刑伺候,就算證明她沒有參與京都事變,刑訊之後身體也廢了。
到那時候,是意欲還是莫須有,都無所謂,反正藤林家完了。
百地三太夫算好了一切,就是沒算到藤林椋竟然如此冷靜。
她在看見姐姐的慘狀,親手殺了自己相依爲命的姐姐之後,還能冷靜得作出判斷。沒有讓百地三太夫抓到機會,将她順理成章拿下。
百地三太夫心中抑郁,面色變得難看起來。
“藤林椋,既然你不識相,那就别怪我不給你體面。
我們到明智光秀大人面前去談,我會說明你們姐妹在京都事變中的龌蹉行徑,要求将你關押,接管中同組的指揮權。”
藤林杏交代的某些事匪夷所思,簡直是無君無母,身爲下令者的明智光秀也是難辭其咎。
明智光秀當然要由主君回來處置,但用這些口供,威脅她解除藤林椋的職務,百地三太夫感覺是有把握的。
藤林椋面不改色,說道。
“好,我們同去。”
———
新居村。
明智光秀翻看着面前的口供,随口問道。
“藤林杏死了?”
見她如此鎮定,原本胸有成竹的百地三太夫忽然有些不自信。
藤林杏的口供中,可是把明智光秀這兩年驅使她做的那些事,說得一清二楚。管中窺豹就能看出一個巨大的,針對足利将軍的陰謀。
如今将軍慘死,明智光秀身爲始作俑者,面對這份口供竟然不慌不忙。這平靜的态度,反而讓百地三太夫有些心煩意亂。
百地三太夫遲疑一下,還是照着原有思路,要把藤林椋拖下水。
“我在訊問藤林杏之時,藤林椋忽然暴起殺人,将藤林杏滅口。
所以,我覺得藤林椋已經不合适繼續承擔近幾情報的重任。我要求将她解職交給我審訊,中同組暫時由我接手。
明智大人以爲如何?”
聽出百地三太夫語氣中隐隐的威脅之意,明智光秀翻看口供的手停了下來。她的目光從文書轉向百地三太夫,打量起來。
細長的眼睛,高起的顴骨,一雙眼睛左右遊離,隐隐給人一種面對豎瞳的錯覺。
百地三太夫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人,卻有一種另類如蛇姬般的氣質,神秘又危險。
明智光秀微微一笑。
當初要不是斯波義銀入主伊賀國,百地三太夫應該已經壓倒藤林家,掌控這個領國稱霸一方了吧?
在與斯波義銀的交鋒中,百地三太夫一敗塗地,如今已經淪爲鷹犬,隻是還有些獨占情報部門的野心。
她弄死藤林姐妹的心思是如此熾熱,毫不掩飾,竟然敢威脅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用指節敲擊了幾下口供,說道。
“問我?
藤林杏的口供裏,我可是比藤林椋更加要緊的嫌犯,你不是應該先拿下我嗎?”
百地三太夫沒想到明智光秀會直接挑明這個話題,一時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麽回答。
明智光秀望着她呆滞的模樣,優雅得捂嘴笑道。
“百地大人這次回來,主君是給了你多大的權力?竟然敢對我們這些留守的重臣指手畫腳,真是讓我感覺心慌意亂呀。”
百地三太夫咽了口唾沫,鞠躬說道。
“明智大人誤會,主君隻是命我查清京都事變的真相。”
明智光秀面色一冷,直接将那一疊口供拿起來,砸向百地三太夫鞠躬低下的腦袋。
碰的一聲,紙張四散,如飛雪在房間裏緩緩落開。
“百地三太夫!你好大的膽子!
誰允許你擅自占據中同組駐地?還要接管中同組?你不過是主君養的一條狗,主君讓你做什麽,你就做好你的事!
越俎代庖,你是想死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