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在場大多數人應該都看過紅樓夢,即便是沒有看過書,也一定是看過電視劇。再不濟也應該是有所耳聞,知道紅樓夢是知名的“四大名著”。
可是在場大多數人沒有想到的是,竟然有人能夠把紅樓夢書中的菜肴真的做出來。
一時之間,台下不少桌旁觀的客人,都在議論着這一碟雞髓筍。
莊道忠見到這種情況,便開口說:“這樣吧,似乎我們的兩位參賽者需要一些時間準備,利用這個時間,我來說一說這一盤雞髓筍好了。”
聽到莊道忠這個話,瞬間富景樓内鴉雀無聲,大家目光都集中在了莊道忠身上。
已經登台的張峰林和齊德強相互看了看對方,兩個人這一刻也都是暗暗有那麽一點慶幸的。
他們登台見到下面議論紛紛情形,兩個人其實心裏也是同樣好奇那一碟雞髓筍。
所以看似兩人站在了各自竈台前,但他們心思卻并不在這場比賽上。
現在莊道忠願意出來聊一下,一來是給張峰林和齊德強解惑,二來也給他們争取一些調整心态的時間。
主持人再次站出來說:“好,我覺得莊老的提議很好,讓我們大家一起歡迎莊老給我們聊一聊這一碟雞髓筍的前世今生。”
現場爆發出一陣掌聲,莊道忠站起身給大家鞠了一躬,然後坐下。
接着,老爺子看向了馮一帆說:“一帆,既然你做了這道菜,那麽你是不是也該站出來跟我一起說一說這道菜啊?”
見師叔公開口,原本正在陪着女兒的馮一帆也隻能站起身來。
“師叔公見識肯定要比我廣,我也隻是知道紅樓夢中有這樣一道菜,應該是紅樓夢的第七十五回裏,賈赦孝敬給賈母的一道菜。”
莊道忠老爺子接着往下說:“嗯,應該沒錯,七十五回裏,鴛鴦跟賈母的對話,說是外頭老爺送來孝敬賈母的,賈母當時略微嘗了兩點,就讓人把孝敬的幾樣菜命人送回去,說是不用每天送,她想要吃什麽會讓人去要的。”
說着,莊道忠甚至還原文背誦了那麽一段,真是讓在場的人驚訝不已。
說完這一段,莊道忠笑了笑說:“很多人從這一段判斷,賈母不喜歡賈赦,并且說賈赦并非是賈母親生。”
坐在一旁的一位國宴大師說:“确實有研究的學者這麽說,但似乎也有一種說法,正因爲賈母和賈赦說話不客氣,體現出他們是親母子。”
莊道忠笑了笑說:“那些是紅學家研究的東西,我們這裏就不讨論了,我們單說這道菜,雞髓筍。”
國宴大師跟着說:“對對,我們隻談美食,不說小說和風月。”
這話一出,讓現場報發出一陣笑聲。
莊道忠指着面前雞髓筍說:“這道菜,在紅樓夢裏也是一道珍品,否則賈赦又怎麽會專門拿來孝敬賈母呢?”
另一位國宴大師點頭認同:“不錯,确實是一道珍品,做法很是繁複。”
莊道忠繼續說:“這道菜的特點,鹹、鮮、脆,雖然味道不重,但卻利落爽口,葷素搭配上,也極爲适合上了年紀的人吃。”
這一刻,富景樓裏的人都目不轉睛,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靜靜聽莊道忠說。
“要說這道菜真正的難點,不在将雞肉去皮去筋砸成雞肉茸,也不在筍需要掏成空心,還需要把雞肉茸灌入其中,這道菜的關鍵一點,在于需要多次使用的高級清湯,煮湯、掃湯可都是技術活。”
國宴大師也說:“不錯,高湯是關鍵,而且必須要用清湯,看着像是白開水一樣,但湯中滋味卻要非常鮮美。”
另一位也說:“唱戲的腔,廚師的湯嘛,對我們而言,湯可是太關鍵。”
莊道忠這時看向馮一帆說:“一帆,這道菜若是在你蘇記做的話,你應該不會用富景樓後廚的湯吧?”
馮一帆被這樣直接問,也是隻能笑着點頭:“對,主要是到這邊來,時間上已經來不及,所以隻能是用富景樓的高湯了。”
兩位國宴大師頓時恍然:“嗯,這就難怪了,湯還是稍稍欠缺了點。”
蘇連成此時和梅茹站在一起,兩個人聽着馮一帆和三位國宴大師對話,才算是明白了其中的一些問題。
富景樓後廚一些東西,确實是因爲陳威和譚雪莉離開,讓廚房裏的人松懈不少。
今天馮一帆過來,也是在後廚指出了不少問題。
蘇連成剛剛也在後廚裏強調,讓廚房裏要盡快改進。
莊道忠繼續說:“好的湯,首先是要食材好,無論是豬骨,還是雞架首先要新鮮,還有便是掃湯時,每一次肉茸下去時機,以及火候的把控,這些都是需要許多年沉浸其中鑽研。”
旁邊一位國宴大師說:“現在餐館做菜,很多廚子已經不在先做湯,更多是用各種濃湯寶一類代替品,實在是令人可惜了啊。”
莊道忠看向馮一帆說:“一帆,你們蘇記爲什麽隻做午餐和晚餐呢?”
馮一帆先是一愣,但很快也是明白師叔公爲何會這樣問。
他也沒有隐瞞,直接回答:“因爲上午需要備料,尤其是熬湯需要很長時間,所以如果連早餐一起做的話,時間上來不及。”
這番話,讓莊道忠在内三位國宴大師頻頻點頭。
這是一種認可。
蘇記對比三位國宴大師所在的大酒店,隻是一家很小的餐館。所以沒有辦法在後廚進行很細緻分工,不可能有廚子專門負責熬湯。可以說一切的備料,都需要蘇記的廚子自己去準備。
在這樣情況下,馮一帆依舊是堅持備料,堅持用真材實料熬湯。
這是什麽?
這是一個廚子應該堅守的底線。
莊道忠毫不吝啬稱贊:“諸位,現在你們是不是明白了,作爲一個廚子應該堅守的底線?如果連一鍋好湯你都不願意花心思下功夫去熬它,那你又如何能夠認認真真去做好菜品呢?”
說到這,莊道忠端起雞髓筍,一臉認真說:“這麽一道看似簡單的菜,要用高湯蒸,最後還要用高湯進行調味,以增添它口味上層次感,若是沒有那一鍋好湯,又如何能有這一碟珍品?”
莊老爺子很認真地說:“所以希望諸位廚師,都能認真對待自己的菜,先把湯煮好。”
介紹完了馮一帆的這道《雞髓筍》。
台上的張峰林和齊德強也已經準備妥當,莊道忠微笑說:“好了,看起來我們的兩位參賽大廚,也都準備好了他們的湯,那麽就讓我們大家拭目以待,馮一帆的這個抛磚已經給出,兩位大廚能否給我們帶來驚喜。”
咚咚咚。
伴随着一陣擂鼓的聲音,決賽算是正式開始了。
決賽并沒有規定具體菜品,但是給出的主題是“鳝”。
畢竟在淮城,鳝魚可以算是特色菜。
而決賽沒有規定具體菜品,也是莊道忠和兩位受邀國宴大師商議後,最終決定要在決賽中,考驗一下兩位決賽大廚創造性。
表面上的主題是“鳝”,背後考核的重點,在于創新之上。
至于要如何去創新,這個就考驗一個廚子的具體能力。
馮一帆回到了女兒身邊,馮若若立刻撲進了爸爸的懷裏,楊小溪、陳瑤霏也跟着一起。
馮爸爸面前就擁着三個女孩,帶着三個女孩一起觀看比廚。
兩個人是同時進行,這也算是一種公平。
之後上菜的時候,也可以是同時呈現,讓評委從色香味器形多方面去進行品評。
郭靜怡看到三個小女孩在馮一帆身邊,她也是跟着湊過去,想要聽一聽馮大廚會如何給他們解釋。
還有張峰林的兒子,也是悄悄靠近到馮一帆的身邊來。
馮若若在爸爸的懷裏,就比較大膽直接開口問:“爸爸,你快看呀,張伯伯他爲什麽要用那個網兜呀?你在家的時候也是用那個的。”
馮一帆笑着說:“那個網兜呢,是直接進行鳝魚的燙殺,在鍋裏把鳝魚給煮一下,這樣取出來過後,就可以更容易進行處理了。”
另一邊的齊德強沒有用燙殺的辦法,他時準備了一些提前宰殺好的鳝魚。
從兩個人的手法上,馮一帆其實大緻能夠猜到兩個人準備要做的菜。
齊德強那邊将鳝魚平鋪開,用一個木棍對鳝魚進行着敲打。
從這一步上,馮一帆已經猜測出了,齊德強這是打算要做《炖生敲》。
對此馮一帆是有一點點失望,炖生敲這道菜,實際上不能算是淮城本地菜,它應該算是一道金陵菜的。而且從齊德強手法上看,他實際上并沒有展現出什麽創新的手段。
馮一帆覺得,單從這一點上,可能齊德強要落于下風了。
接下來,再看張峰林那邊,已經把鳝魚燙殺完畢了。
鳝魚燙殺的過程看似簡單,但實際上其中卻有着一定的講究。
因爲不能完全把鳝魚給煮熟了,煮熟了之後鳝魚分離的時候會很麻煩,而且容易把鳝魚肉直接給弄碎,一旦弄碎了那不完整的鳝魚賣相會不好。
而如果燙殺的時間過短,雖然鳝魚是被燙死,但是鳝魚身上的一些雜味可能沒有被清理掉,又會影響到後續烹饪。
所以燙殺的程度把控,是對一個廚師的考驗。
馮一帆認真盯着,計算着時間,看到張峰林撈出了網兜,便點了點頭。
張峰林對燙殺時間把握還算到位,雖然在馮一帆看來稍稍有些過,但也至少保證了肉質依舊保留一些彈性。
在這樣比賽過程中,出現一點點小偏差還是能夠理解。
接下來,張峰林用竹簽刀開始分離鳝魚。
看到張峰林的動作,馮若若馬上驚呼:“呀,爸爸,張伯伯和你一樣呢,也是用那個竹簽子殺魚的。”
馮一帆笑着跟女兒還有身邊孩子們解釋:“那個其實相當于是竹簽刀,因爲鳝魚已經燙到了半熟狀态,如果用一般刀子會把肉弄爛的,所以要用那種竹簽刀子,不容易把鳝魚肉弄破。”
張峰林将一條一條鳝魚剖開,鳝背和臍門分開,同時将内髒清理掉,脊骨也給剔出來,還有一些鳝魚血也給弄出來。
如此一來,完整的留下鳝背和臍門,再把脊骨和鳝血部分,丢進清水當中去煮。
看到這一步,馮一帆倒是有些驚喜:“哦,你們張伯伯要用鳝魚骨和鳝魚血去煮湯,這倒是一種不錯的方式。”
張峰林繼續對鳝背進行了一些處理,全部整形完畢後,摸上了一層生粉,然後像是做《鳝背鍋貼》一樣,在其中給釀上了打好的蝦蓉。
而另外的臍門,張峰林并沒有丢掉,而是等鳝魚骨和鳝魚血煮好了湯後。
用那個湯作爲湯底,然後加入一些米,以及切成了碎末的臍門,煮成了一道小粥。
再将鳝背鍋貼給做出來,放在一邊進行一個一個的搭配。
如此一來,張峰林的菜變成了一種仿制的早餐。
鍋貼搭配白粥。
這一下子就體現出了一份新意。
再和齊德強炖生敲相比較,很明顯張峰林這邊更有新意。
不過齊德強那邊的炖生敲,并沒有用神仙蛋,而是用了煎制的鹌鹑蛋。
然後以小盅的形式,将炖煮好的鳝魚段放入小盅,加入一片五花肉,淋入一些湯汁過後,最後把煎好鹌鹑蛋放在上面,組成一個非常漂亮的造型。
看似很創新,但馮一帆一看便明白,實際上還是炖生敲,隻是現在這種擺盤方式,有一個更爲講究的名字,《明月炖生敲》。
兩邊的菜算是差不多時間做好,然後一起給現場的評委和食客呈現。
單從擺盤來說,雙方算是不相上下的。
明月炖生敲體現出一種詩意感。
張峰林鍋貼鳝背搭配臍門白粥,倒是沒有那種詩意感,但體現出一種非常樸實親民的狀态。
張峰林的兒子等上了菜過後,忍不住輕聲問馮一帆:“馮叔叔,你覺得我爸爸能赢嗎?”
馮一帆扭頭看向大男孩,笑了笑說:“這個我現在也不敢說,我們還是要看評委,但是你爸爸的做法确實很新穎,相信會有一個非常公正的評判。”
接下來是品嘗時間,馮一帆也是讓女兒、楊小溪、陳瑤霏包括郭靜怡,四個女孩分别都嘗了嘗味道。他這樣做是打算讓四個女孩來做一個評判。
相較于馮一帆這邊随性而爲,評委那邊就要更加認真,幾位評委都是非常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