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靈師原本是一名正常人類,他自小就有一種奇特的能力,能聽到空氣中的奇怪聲音。那些聲音細細碎碎,仿佛始終有人在低聲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他以爲是自己耳朵異常,能聽到很遠的聲音,于是将自己聽到的話都告訴周圍人。
最初,他聽到的大多是一些好消息。
某座堡壘後有一個鐵礦,湖泊之中藏着古代遺留的盔甲,森林裏哪裏生長着珍貴的藥物,某個孕婦懷着三個孩子,都很健康……
大家都将他看成神童,認爲他是天選之人,是無所不能的神的代言。
不過随着年紀一點點增大,少年耳裏聽到的聲音越來越多,之前那些說着好事的聲音漸漸被壓過,變成一些尖銳刺耳的談論。
隔壁兩兄弟床下藏了一具屍體,那屍體是他們父親的,爲了提前獲得财産,他們殺了父親,将他用泥土和磚封在了床下。
街頭的惡童每天晚上都會将流浪貓狗殺死,把它們的屍體丢到商鋪的門口,并且寫上他們家屬的名字,用以勒索錢财。
屠夫正在收集那些流浪貓狗,抓捕老鼠,剝皮清洗後,将它們的肉搗碎,變成肉餡賣給所有人。
酒館的酒保在甜酒裏加入藥粉,讓人醉生夢死,一杯接一杯,心甘情願掏出原本用來給家裏過冬買糧食的金币。
城堡裏的子爵殺死嬰兒,飲下他們的血,在牆上寫上可怖猙獰的圖騰,向遙遠時代沉睡的邪神祈禱和祈求力量。
……
整個世界從藍天白雲的和睦之地,變成了邪惡孕育的罪惡溫床。
少年告訴大家,去挖開那張囚禁可憐父親的床下墳冢,不要吃屠夫做的肉餡,不要去酒館喝酒,帶着孩子遠離子爵。
但沒有人聽他的,他們覺得少年瘋了。他失去了帶來好運的神奇力量,被邪惡力量感染了,變成了隻會傳播瘋狂謠言的魔鬼信徒。
少年聽到往日熱情友善的鄰居商量,有人提議把他交給神殿淨化,有人說把他交給子爵,讓貴族來審判他體内的魔鬼,甚至一部分想要将他直接吊死。
他連夜逃離家鄉。
可他已經無處可去,整個世界的邪祟秘密在他耳邊展開。
那些詭谲瘋狂的亡語,颠覆人性的狂言,亵渎生命與秩序的赤裸殺戮,它們變成了遊蕩在荒原和黑夜的低語,在他耳邊一遍遍吟唱,贊美死亡。
少年不再說話,因爲他腦子裏埋藏了這個世界最幽秘殘忍的秘密,那些秘密每一個都足以讓人絕望。
他沉默地行走在羅斯特大陸上,頭上總是秃鹫盤旋,偶爾會遇到一些被人唾棄放逐的瘋子,那些瘋子見到他都朝他跪拜,仿佛他才是瘋狂王國的君王。
魔物們也對他敬而遠之。
仿佛也知道這個人本身即是不詳,連自大強悍的魔靈們也不想與他沾染任何關系,他變成了噩運的信使,罪惡的吹哨人。
他的真名無人在意,也沒有人去詢問,大家都叫他“言靈師”,如果想要看到自己過去和未來的夢魇,就可以去找他,讓他說出自己無法躲避的恐怖命運……
聽着吉賽爾的描述,馬修腦子裏想起格雷戈裏那張蒼白泣血的臉。
這已經不是能夠理解的魔術力量範疇了,簡直如同某種因果律,光是遇見言靈師,仿佛都會帶來某種災難。
馬修問:“他的那種‘言靈’力量到底是什麽?”
“言靈,原本指的是通過語言中的誓言和詛咒,達到言出結靈的效果,是比巫術更早的一種力量描述。”
吉賽爾放下手裏筆記本,又在一旁的水罐裏舀了一勺水,倒入另一個玻璃試管裏,下面連着鐵條構建的魔術回路,玻璃管内的液體頓時凝固起來,從中凝結出一種深褐色的纖維狀晶狀物。
“果然如此啊……”
吉賽爾眼睛一亮,捏着這根凝結的玻璃管:“第五次實驗成功,鑽地魔蟲的排洩物,具有非常鮮明活躍的土元素魔力,能夠激活周圍的沉澱物和吸附遊離顆粒,馬修,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馬修想了下,然後放棄:“不知道。”
面對吉賽爾,他總有一種對方進展太快他都有點跟不上的荒謬感。
按理說,以羅斯特大陸的科技文化水準,各學科的基礎和微觀領域幾乎都處于常年停滞,馬修自帶科技時代的基礎知識儲備。
結果隻是給吉賽爾稍微闡述了一下“實踐是檢驗真理的辦法”、“理論是對實踐的歸納”兩點,吉賽爾簡直茅塞頓開,實驗不間斷,不斷用實驗驗證四元素理論……進展持續到現在,馬修不少都看不懂了。
“馬修,忘了莊園裏最缺,也是最需要的是什麽了嗎?”
紅發女巫嘴角微微上揚。
馬修呼吸陡然急促起來:“你是說……肥料,肥料有了?”
“對啊。”吉賽爾聲音輕快,揚起手裏的玻璃試管:“鑽地魔蟲的排洩物隻要經過簡單的處理,就能讓土元素魔力再度活躍,吸附和帶動附近的土元素,形成四元素加速循環,簡而言之……土壤土元素大量缺失,隻要有鑽地魔蟲的排洩物,就能夠保持土壤肥力。”
“不愧是吉賽爾……”
馬修感歎,真是牛逼。牛逼的人果然是超越時代的,哪怕沉睡了上千年,隻要簡單提醒就能很快進入正軌,還是能夠做出不可思議的東西。
“還有一點,鑽地魔蟲的卵,如果利用魔術回路連接起來,遏制裏頭的幼蟲孵化,就會形成一個魔術反應堆。而且這個魔術反應堆是根據卵的數量來決定其魔術波動反應的大小的。”
馬修已經說不出話來。
可再生魔術肥料,可自由組合的魔術反應堆,這兩個創舉直接俾斯麥莊園轟開了壓在頭頂的天花闆。
你這不聲不響就解決了莊園裏最迫在眉睫的兩個問題,讓我這個莊園主很尴尬,完全不知道該怎麽獎勵了……
馬修撓了撓頭:“你想要什麽,這兩個東西都價值太大,你要的,我都盡力給你找來。”
吉賽爾伸了個懶腰,拍了拍旁邊的玻璃器皿:“對我來說,桑德斯就是最好的禮物了,學習讓我快樂,知識讓我愉悅。”
馬修再次感歎,這就是天才吧,馬斯洛需求已經到了實現自我價值的階段,的确不是自己這樣的俗人可比。
“還是說回言靈師吧。”
吉賽爾收斂笑容,翡翠色眼眸裏都是嚴肅:“言靈師的力量來自于一個奇特又難以觸及的領域,據說萬物毀滅前都會發出最後的聲音,這個聲音是它們自我消失之前的詛咒,那些聲音彼此交錯回響,甚至能杜絕時間的影響。”
“外界說他是言靈師,他本質上是亡靈師,聆聽世間萬物臨死之前的哀嚎,這些聲音一部分能折射出未來的亡語,所以他說的可能是過去的事,也可能是未來還未發生的災禍。”
吉賽爾猶豫了一下:“我模糊記得一件關于言靈師的事。”
“據說言靈師成了聖徒之後,曾爲萬物主宰占蔔和聆聽言靈……他聽到了萬物主宰靈格破碎的亡語。”
馬修聽得一頭冷汗。好家夥,直接咒古神死,有夠離譜。
“然後言靈師就瘋瘋癫癫,到處遊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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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