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腳玻璃杯裏是櫻桃紅的清純酒液,淡淡幽香從裏頭逸散出來,讓馬修想到某種女性香水。
“它産自南方的都靈王國,因爲神殿需要對萬物主宰供奉美酒,都靈王國一直都擅長釀酒,其中又以用葡萄釀酒最爲著名,‘猩紅佳人’就是裏面的一種。”
格雷戈裏翹起腿坐在椅子上,搖曳酒杯,眯起眼睛細嗅酒香。
馬修小酌了一口,這酒酸甜合适,入口有一種輕微辣度,刺激黏着在口腔,但轉瞬即逝,随着呼吸演變成一種薄荷葉般的清爽。
格雷戈裏問年輕人:“馬修,你有女人嗎?”
馬修搖頭。
“如果你有女人,就會懂這杯酒。”老騎士品了一口,露出迷戀的神色:“它和女人一樣,有一種危險的美,像花又像血,香氣悠遠,讓人總會想起。”
“但靠近了,觸碰到嘴唇,你就會知道,那種藏在美貌後的尖刺和灼燒感,尖銳糾纏得讓男人無可奈何,無從掙脫。如果你能忍受這種細小刺痛,又會得到另一種痛楚後的慰藉,女人總是傷害喜歡的男人,然後再和他接吻。”
格雷戈裏放下酒杯:“保持适當距離的女人是最美的,靠太近會很危險,這就是男人的宿命,如果愛上一個女人,就得做好流血的準備。”
馬修看了一眼杯裏的猩紅酒液,好奇問:“格雷戈裏騎士先生,既然是供奉萬物主宰奧洛格,那爲什麽要釀造這種象征女人的酒?”
“酒就是酒,和名字無關。”
老騎士摸了摸胡子:“某種程度來講,萬物主宰也和女人一樣,高懸在這個世界的上方,是他最完美的姿态,可有人如果靠太近,像巫師一樣試圖進入神的領域,就會極度危險,甚至可能變成神靈的敵人。”
“‘猩紅佳人’還有一個非常古老的名字,叫做‘聖戒’,不過神殿衰落後,‘聖戒’也變成了貴族們的‘猩紅佳人’。很合理,不是嗎?”
格雷戈裏放下酒杯,扭過頭來:“馬修,你覺得卡爾馬王國的酒有什麽特征?”
馬修琢磨:“比較苦澀,酸度較高,渾濁,不怎麽純淨。”
“不錯,工藝落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王國缺糧嚴重,更不用說大量釀酒了。不過哪怕這樣,卡爾馬人也需要酒,哪怕吃不飽肚子,也得喝酒,這裏的酒是用來禦寒和壯膽的。”
老騎士用手指揉了揉鼻子:“但在南方,在阿基坦和都靈,這兩個王國的酒是一種歡愉之樂,是打發無聊的消遣。是男人找女人調情的理由,是女人接受男人的踏闆,是鬥毆解悶的借口,是宮廷王室和貴族們維系關系的手段。”
“但在卡爾馬,酒就僅僅是酒,這裏的人沒有舞會,沒有角鬥場,沒有賽馬,沒有茶話會,沒有這些無用而浪費時間的東西,酒就是全部。”
格雷戈裏臉色有幾分落寞:“所以,卡爾馬的酒隻有卡爾馬的人能喝,南方人是不喝的,因爲太苦太澀,根本不能助興。卡爾馬是沒有美酒的,商人們幾乎都是共識了。”
“不,卡爾馬也有好酒。”
馬修糾正:“拉穆爾老闆的酒館裏,有一種叫‘藍色日出’的美酒,是卡爾馬獨有的,而且南方人應該也會喜歡。”
“這名字我聽過。”格雷戈裏用手搓了把臉,将他有些皺褶的皮膚挫得略微泛紅:“據說是埃爾東·麥基的秘方,不過拉穆爾也僅有一桶,已經是絕品。拉穆爾很寶貴那桶酒,能讓你喝一杯,看來他對你很重視。”
老騎士咧嘴笑道:“那麽,你做了什麽事,讓他請你喝藍色日出呢?”
“我什麽也沒做。”
馬修說:“因爲我沒有給他添麻煩,所以拉穆爾老闆請我喝了一杯。”
“也是。”格雷戈裏點頭:“能不給人添麻煩,已經是非常難得。這個世界上,太多人喜歡給人制造麻煩而不自知,這才是最大的麻煩。”
馬修決定不再兜兜繞繞,他還是最喜歡直截了當的交談方式:“騎士大人,我想請教一件事。”
“請講。”
“二十年前,埃爾東·麥基事件裏,被他擄走後又放回去的人有哪些,不知道能不能告知?”
格雷戈裏皺眉:“你想知道這個嗎?這個我得翻一翻,時間過去太久,我有點記不住,你稍微等一等。”
老騎士慢吞吞站起來,拄着手杖到裏屋去翻找相關資料。
等待的時候馬修左右打量。
格雷戈裏的住宅簡約空曠,和普通鎮民的居所沒有什麽差别,要說唯一醒目的,就是屋子牆面上固定了一個橡木酒櫃,酒櫃隔闆上用木架擺放了各種形狀的酒壺。
最醒目是一個半人高的玻璃廣口瓶,裏頭是淡黃色酒液,它旁邊是一具長頸陶壺,再往右是一盞刻有水紋的錐形銀瓶,往下是一個用紗布和木塞封口的陶罐,它下方是半球狀銀器,方形銅質盛酒器……
它們散發出的氣味交融在一起,讓屋子裏萦繞着一股淡淡酒味。
就如格雷戈裏自己所說,不能喝酒的話,他甯可死了。
“找到了,是這個。”
老騎士從裏屋走出來,抖了抖手中麻紙手冊上的灰塵,這才一頁頁翻閱:“埃爾東·麥基事件,是二十年前,也就是帝國曆620年,620年……是這裏。”
他眯起眼睛,手指停在紙上某一頁上,照着上面念。
“夜魔人埃爾東·麥基,綁架擄走了五名冰原鎮居民,分别是羅格·德利,福布兒·斯文,皮特羅·克拉克,莎洛姆·福格斯,斯彭德·沃克。”
格雷戈裏用手指摩挲着眉骨,再度坐在椅子上:“這五個受害人我都進行了跟進和調查,。”
油燈下,馬修安靜旁聽。
“羅格、福布兒、皮特羅都是重新出現後就開始無法言語,很快就因爲半夜喝酒後跑到雪地裏凍死了。”
“斯彭德情況要特殊一點,他是一個獵人,失蹤後又出現,他的眼睛被挖掉,舌頭斷裂,所以看不到也說不出話來。這倒是夜魔人折磨反抗者的典型手段,挖去眼睛讓人隻能陷入黑暗,割去舌頭,讓人不能求助發聲。”
格雷戈裏吸了吸鼻子,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不過斯彭德在紙上寫了一句話。”
“惡魔在酒館。”
老騎士翻過一頁紙,眯起眼看上頭的記錄:“不過他也隻會寫這一句,斯彭德不斷重複寫這一句話,歪歪扭扭,寫得他滿屋子牆上都是墨水。所以我才能将嫌疑人物鎖定在紅鼻子酒館裏。”
“最後一個,莎洛姆·福格斯,她是旅館老闆胡德的妻子,是一個溫順善良的好女人,她去酒館找胡德,因爲胡德去酒館後一直沒有回家。”
格雷戈裏複述:“不過她不知道,胡德喝醉後走錯了方向,一路走到了寂靜之牆外的篝火營地,第二天才被士兵們帶回來。”
“莎洛姆太太離開酒館後失蹤了,三天後重新回到家,整個人就變得有點神經質,說話颠三倒四,怕光,怕聲音,怕刀具,怎麽都不肯說話。”
“回來後的第七天,莎洛姆太太終于稍微穩定了情緒,在胡德的陪同下找到我說,這幾個失蹤的人包括她自己,都是被埃爾東·麥基襲擊後抓走了。”
格雷戈裏放下酒杯,用手帕擦了擦胡須上的酒漬:“後來的事你知道,我去抓捕埃爾東的時候,他也消失了。”
在馬修告辭離開前,格雷戈裏突然說:“馬修,有沒有興趣加入聖光騎士團?”
“雖然聖光騎士會遇到一些危險的家夥,不過大多時候,會提供給你很多便利,而且薪水也還不錯。”
老騎士露出贊賞的神色:“你對現場的勘查仔細,思維敏銳,聰明又頭腦清晰,這些優秀品質都是聖光騎士看重的。”
“你考慮一下,我可以給你寫推薦信,有現役聖光騎士推薦,你就可以免試直接成預備役騎士,通過年度考核,就能成爲正式的聖光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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