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辦陸弗祀殡葬事宜的大鴻胪最近很是煩惱,因爲他怎麽也沒想到那少帝的棺材闆竟然自己跳了起來!
當時的情形是,諸多禮官與宮人目睹了那棺材闆一下子就被棺内某種力量給震飛了開來,一群人當即驚得雞飛狗跳。
大鴻胪這麽大年紀了也是受了大驚吓,還好旁邊有兩個年輕的屬吏扶着他,并且勇敢地頂在了前面,以浩然正氣抵擋住了随之而來的怨氣沖刷。
不過大鴻胪有些奇怪,自己手下什麽時候有這種能夠釋放‘浩然正氣’的屬吏了?
哦,這是今年太學那邊過來‘勤工儉學’的儒生啊,難怪看起來都顯得孔武有力……不過能夠養出‘浩然正氣’,這顯然都是有理想有品格的讀書人。
大鴻胪一下就覺得這兩個年輕人很不錯……浩然正氣啊,想當年他也是有的,隻可惜在朝堂上起起伏伏久了,就連胸中那口浩然氣都給磨滅掉了。
現在看着那兩個年輕人,大鴻胪就覺得仿佛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不過現在他可沒功夫去考慮這兩個年輕人的前途問題,他隻是很無奈眼前的情況……大彭的皇帝竟然屍變了,這種事情你敢信?
這事傳出去他這個大鴻胪可就慘了!
世人才不會在意是不是有人作怪又或者這個皇帝本身有什麽問題,隻會覺得他這個大鴻胪沒做到位,做錯了事導緻大行皇帝的屍體出了問題。
大鴻胪已經覺得自己要遭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門口的侍從緊張地跑了過來道:“大人,陛下和冉夫人來了!”
王棄是确定了的新皇,所以大家都叫他‘陛下’,可冉姣在這些人心中并不一定是皇後,所以在正式冊封前就叫他夫人。
大鴻胪那蒼老的臉上露出了爲難的神色,随後最終認命似的走到門口迎接道:“老臣見過陛下,見過冉夫人。”
王棄正一身便服地走進來,他不是很願意穿帝服,那一套流程太麻煩……況且他現在也還不是皇帝呢。
他來到了大鴻胪的面前看了看裏面那沖天而起幾乎不加掩飾的怨念,淡定地說:“聽說愛卿這裏出了事情,所以朕便和皇後一起來看看。”
大鴻胪一開始還有些難堪,可是随後他聽到了王棄對冉姣的稱呼卻較真地說道:“陛下,冉夫人還并非皇後……而且真正皇後的人選,也需朝臣商議計定才行!”
好家夥!
王棄的眼睛就是睜大了一下,他感覺到身邊的阿姣姐姐都已經瞪出龍眼來了。
這皇帝當的要是連自己皇後是誰都要别人來決定,那還有什麽意思?
不過王棄立刻給了阿姣姐姐一個‘稍安勿躁’的表情,然後語氣淡淡地說道:“嗯,此事先另說……我們先去看看大行皇帝這是怎麽了,看起來他不願意安息啊。”
大鴻胪立刻就憋得說不出話來……他覺得若是王棄看到了裏面的情形,當場将他一撸到底都是可以的。
“陛下,不可,不可啊。”
“這靈堂如今兇險非常,老臣已經讓人去請了高人來做法,陛下千金之軀切不能以身犯險啊。”
不過這位老大人的忠心還是不容置疑,至少依然将王棄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王棄則是笑着隻管往前道:“不必浪費那個功夫,既然我說了要親自超渡先帝亡魂,那幹脆就從現在做起來吧。”
大鴻胪攔不住王棄,因爲王棄身上的威勢令他甚至不敢擋在前面。
所以他連忙看向冉姣道:“冉夫人,你是陛下最寵愛的女子,爲何不勸勸陛下?”
冉姣臉上挂笑内心‘mmp’,這死老頭剛才還不讓她當皇後呢,她憑什麽聽他的啊?!
所以她矜持而禮貌地回應道:“陛下之願便是妾身之志……老大人放心,若有危險妾身會始終站在陛下身前的。”
大鴻胪懵逼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剛才那話是一個貴夫人說出的。
此時的冉姣因爲要随着王棄來此守靈,便換了一身素白麻衣,顯得幹淨而柔美……可是這柔美的人兒說話怎麽仿佛帶着點暴躁感覺呢?
王棄和冉姣就這麽大大咧咧地走進了那正在布置中的靈堂,然後看到了那兩個正在努力壓制那怨氣的‘儒生’……
王棄瞄了他們一眼,好家夥,這兩個他認識!
好像是‘暴走大儒計劃’裏面的兩個人?
果然,這兩人看到王棄就想要行禮……畢竟是老上級了。
王棄擺擺手道:“免禮了,你們兩個不錯……愛卿,想不到你們衙門還有這麽出色的人才。”
真是不要臉啊……
可大鴻胪他不知道啊。
他隻是苦着臉說道:“他們兩個能夠簡在帝心也是好事,否則老臣也擔心這次老臣下去了以後他們會被埋沒掉。”
王棄哂然一笑道:“愛卿不會有事的,這事又不怪你。”
大鴻胪當時就感動得差點哭出來,在伺候過陸徹那樣喜怒無常的皇帝,又伺候過陸弗祀那樣毫無存在感的皇帝之後,他對王棄這樣溫和仁慈風的皇帝實在是太喜歡了。
他這一次克服了内心的畏懼,拽住了王棄的衣袖道:“陛下止步,不能再往前了!”
王棄有些怕把這老大人給一步帶飛了,所以也隻能無奈停下來。
他看了看身邊的阿姣姐姐道:“嗯,看起來要阿姣你去看看了。”
冉姣了然點點頭道:“嗯,我去看看……老大人放心,就像妾身說過的,妾身隻會在陛下的身前。”
大鴻胪有些臉紅,同時也對眼前這位冉夫人心中生出了不少的好感……至少在他的概念中,一位能夠願意爲了皇帝經曆這種風險的夫人,有着最令人欽佩的品質。
不過他還是拒絕道:“冉夫人也留步,此事不該陛下與您插手的。”
隻是這次沒人拉住冉姣了……其實也是冉姣已經先一步走入了那怨念爆發的中心,尋常人根本難以靠近。
“還真是濃郁啊。”冉姣輕移蓮步走過去,面帶若有若無之笑意。
她清吟一聲:“正法乾坤,令諸邪退散!”
那一身潔白素衣就好像是能夠發光一樣……不,這一刻衆人隻覺得她身上的白衣還不如那外露的肌膚白。
這是一種神聖潔的美态,這周圍的凡夫俗子何曾見過如此高潔而優雅的人兒?
反正大鴻胪也一并看呆了……他忽然間覺得,有如此奇女子在,他爲何還要再考慮其他皇後的人選?
唇紅齒白透着股聖潔之美豔的冉姣來到了那裝着少帝弗祀的棺杶前,她想要俯身去看……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棺杶中那個身穿龍袍的人忽然間就這麽坐了起來!
“詐屍了?!”
大鴻胪當時就是一哆嗦,捂着心髒快要不行了的樣子。
王棄無奈地扶着這位老大人,然後五氣度入,助他恢複一下。
而與此同時,那坐起來的‘陸弗祀’也是被冉姣一巴掌按在了額頭上給硬是按了回去……那詐屍是詐屍了,可小樣你能脫出阿姣姐姐的掌心?
這時冉姣已經在那喊了:“陛下,他的确已經屍變了,正在往怨屍方向轉化……我們怎麽辦,直接超渡了嗎?”
要不怎麽說王棄是冉姣的親親好丈夫呢,一下就聽出她話語中的那個‘超渡’是指‘物理超度’。
王棄微微沉吟,看了眼完全不知所措的大鴻胪,然後說:“别了,我們總不能空棺材下葬吧?”
冉姣淡淡地說:“行吧,那你來想辦法吧。”
王棄就将已經全身發軟的大鴻胪讓旁人扶着,然後他也一步步走到了那棺杶的另一邊,正好與冉姣相對而立。
“來,我們一起念咒。”
身穿黑色錦衣的王棄與白色素衣的冉姣隔着棺杶相對而立,一黑一白,竟然有另一番獨特的意境。
而他們兩人因爲常年修行,自身也散發着一種超脫凡俗的獨特氣質,此時站在一起看在旁人眼中,便是畫卷中人一般。
此時兩人默契地對視一眼,然後以一個頻率同樣的節奏輕誦神咒……
正法乾坤,令諸邪退散……
下一刻,這原本被濃郁怨氣覆蓋的靈堂便瞬間進入了大光明域,一切的怨念都被壓制,靈堂周圍的衆人從那種被怨氣壓制的狀态中恢複了過來。
而他們再看向那棺杶兩邊的人,就好像是在看廟宇内的神像一樣。
别人怎麽想的不知道,反正大鴻胪現在就是對這位新皇徹底服氣了。
這種天人化生一般的人物,令他這樣年紀和見聞的人都覺得自慚形穢……而對于冉姣……他現在實在是想不出這如同下凡之神女一樣的奇女子,除了新皇還有誰能配得上。
冉姣還不知自己已經俘獲‘老迷弟’一枚,她好奇地看着面前的王棄問:“現在我們該怎麽做?”
王棄答道:“先搞清楚,他爲什麽會有這麽大的怨氣吧……總覺得這裏還有一些東西。”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被阿姣姐姐死死摁住的屍體,忽然面無表情地問:“你爲何有怨?”
修爲日深,王棄已經感覺自己似乎能夠直接與幽冥對話。
這是他常常陰神離體的關系,也是他自身精神力越來越強的緣故。
你被阿姣姐姐摁住了額頭的屍體顫抖不斷地顫抖着,那醬紫的嘴唇下似有獠牙長出。
它嘶吼着發出聲音:“我不甘心……母親慘死,父皇不公,陳昀該死!”
信息量有些大,看這意思,它是知道自己母親的死因,也知道了自己被陸徹當成了‘工具人’?還有,他還這麽恨陳昀……估計是不甘于自己登基之後一直都是傀儡吧。
不過很抱歉,王棄是沒辦法體諒這種恨的……因爲嚴格說起來,這陸弗祀也是他的仇人呢。
隻不過以王棄如今的心胸是不會遷怒于他了。
唯一的問題是,這陸弗祀的怨念之濃郁,既然連他們兩人共同念誦的破邪神咒都難以破除,若是讓他完成屍變,恐怕就是一尊絕世大魔了。
他歎息了一聲,随後也伸出了右手放在屍體的額前……就見那手背上的寒夜刀形象熠熠生輝。
夜悲恸!
這是寒夜刀的第二奧義,可引人心中悲哀之事。
原本王棄還覺得奇怪呢,爲何寒夜刀是正道神兵,可這奧義的效果感覺有些‘邪惡’?
後來他明白,其實讓人悲哀流淚并非是邪惡,反而可以讓心中的郁結宣洩出來。
就好像現在,那陸弗祀的屍體在‘夜悲恸’的作用下哀意大起。
原本那些郁結的痛苦之事在它胸中堆積成爲了仇與恨,這便是如此大怨氣的由來。
可現在這哀意一起,這仇與恨就化作了血淚,一點點地從它那郁結的心靈中流淌了出來。
所謂堵不如疏,王棄現在做的就是疏導這陸弗祀心中之怨,使之變成哀。
“嗚嗚嗚……”
靈堂之中傳來了一陣難聽的嗚咽聲,如同鬼哭。
哭嚎聲中,衆人隻覺得心驚肉跳手腳冰涼,這是在精神層面受到了一定的影響。
不過好在那一對‘神仙眷侶’還在,至少給了人足夠的勇氣堅持下來。
這一陣嗚咽持續了很久,直到王棄感覺對方的精神波動漸漸平息了下來之後,他才又問:“你還有什麽心願未了?”
這時,眼前的陸弗祀又發出了少年般的聲音:“我還想看大家朝拜我一次……隻是拜我……先前總覺得滿朝文武都是在拜大将軍。”
王棄聽了皺了皺眉,就覺得陳昀這家夥真是‘造孽’啊,結果還要他來‘擦屁股’……
“可。”
他淡淡地應了一句,随後轉頭看向大鴻胪道:
“愛卿即刻安排下去,讓百官一起來此參拜大行皇帝,作爲告别。”
大鴻胪聞言連忙照辦……‘遺體告别’那是必須的,可不不是現在這個環節該做的。
隻是事到如今大鴻胪也顧不得那麽多了,禮法規矩亂了就亂吧,反正他是大鴻胪,是不是合乎禮法他說了算。
……
于是一天之後,文武百官一同在陸弗祀的棺杶前行跪拜大禮。
而與此同時,王棄與冉姣依然一黑一白相對站在這棺杶兩邊,他們得維持着破邪靈力的籠罩,也是鎮壓着陸弗祀的屍身防止出現意外。
這就好像,文武百官連同王棄與冉姣一起拜了。
隻是沒人覺得此事有任何不妥,反倒是看着那如同神聖的兩人,覺得自己的跪拜理所當然。
就在這個三跪九叩的過程中,王棄感覺到了身邊那一道原本強大無比的怨靈終于徹底散去了怨氣,然後離開了這裏。
他的超渡完成了……
有一說一,這是他有史以來最大費周章的一次超渡,可給他帶來的觸動也是最大的。
國慶啊……目測要靠存稿硬熬了……自家的孩子,朋友家的孩子,各種會友吃飯走親戚迎來送往……我更喜歡工作日,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