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真的是被王棄話語中暗藏的嚣張給震到了,陳昀沒有再多說什麽……
不,王棄更願意相信陳昀依然是那個足夠冷靜理智的人,知道再多說下去有害無益,所以便止住了這個話題。
随後陳昀忽然振奮了精神将王棄所畫的第一張羊皮紙展開挂起,然後對着大家說道:“差不多是吃飯時間了,大家正好與我一邊吃飯一邊研究此次該如何進軍。”
“王校尉大才,已經幫我們準備好了如此清晰的地圖。”
這地圖細緻得,都讓人難以去質疑其真實性了。
因爲比起這個時代的‘常規地圖’,哪怕是這張圖上有錯謬之處,也要比那隻是簡單的點線勾畫出的‘抽象’地形要清晰明了得多了。
夥頭兵很快将晚餐都端了上來……隻是一些粗糙的粟米飯并蓋了些蒸過的肉幹和時蔬。
說實話,這些飯菜相較于軍中士卒來說已經是極好的了,可對于大将軍來說又是很差的。
隻是陳昀很是正常地拿起了飯碗就吃了起來,一邊吃着還帶着一衆部将一邊看圖,看起來是真的想要盡快将作戰方案給定下來的樣子。
王棄略略有些尴尬,他也沒過去湊熱鬧,而是淡定地呆着。
他發現火頭軍很是有些尴尬地站在旁邊……随後他意識到了,因爲他是個‘意外出現’的人,所以這火頭軍沒有給他準備食物。
對此他拍拍對方的肩膀道:“沒事,你先去吧,我正好也不想吃。”
那火頭軍感激地沖他一笑,然後掀開營帳就要離開。
誰知原本該是在仔細看地圖的陳昀忽然出聲:“慢着!”
那火頭軍立刻爲之一愣,随後連忙站住了一下跪在地上。
“大将軍恕罪!”
他仿佛明白自己要糟了。
果然,就聽陳昀冷聲道:“本将賞罰分明,既然你犯了錯便要領罪……去,軍法處自領二十軍棍,下次别再犯了。”
“小人遵命。”
火頭軍一臉認命模樣地出去了,看樣子是去領軍棍。
王棄的臉上很是意外……他覺得,陳昀這其實是在針對他?
可是,這又有什麽意義呢?
王棄想不明白。
或者說,他已經沒有那個心境去領悟陳昀此時要表達的意思了。
從一開始王棄進入營帳他所表現出來的親熱勁兒,以及現在似乎是因爲那火頭軍沒有給王棄準備晚餐而進行重責……這其實是一種恩威并施,對王棄示之以恩而顯之以威。
這是一種上位者心術,看起來陳昀還是想要能夠将王棄收歸己用。
可王棄卻沒‘接招’。
因爲王棄其實算是一個‘方外之人’,他回到長安也是爲了五神山的‘扶龍庭’以及爲了自己侄兒去疾。
就他本心來說,對這種權位之類的事情并不怎麽太過在意。
王棄雖然能琢磨一些陳昀的心思……可這次在他眼裏就顯得似乎是‘小題大做’了吧?
奇怪地看了陳昀一眼,王棄就一聲不吭地在旁邊站着。
他和那個火頭軍萍水相逢,就不去爲了個非親非故的人觸犯陳昀了……反正,剛才對那火頭軍寬厚那隻是他自己‘涵養好’,他本來也是有丁點生氣的呢!
氣氛不由得就有些尴尬了,因爲王棄壓根就沒接招!
陳昀想過了王棄多種反應,唯獨沒想到他會擺出這麽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腔調來。
這讓陳昀一時間梗得有些難受。
不過他很快給自己強行轉換了一個話題道:“對了子歸,我給你派了兩個助力過去,他們可曾有所幫助?”
王棄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後坦然道:“他們二人私刑害死運糧軍候,又導緻糧草失期嚴重害得散關差點斷糧,卑職已按照軍法處置了。”
這一下,在場衆将士都是感覺到了一種窒息般的尴尬……
好家夥,前腳大将軍才讓與王棄搭話一句的火頭軍領了軍法,後腳王棄竟然說他已經把大将軍派去的監軍給按照軍法處置了。
不管有意還是無意,這裏面針鋒相對的意思也太明顯了吧?
王棄說完了也是覺得自己剛才那話好像有些些過分了,是不是讓陳昀下不了台了?
不過……管他呢!
王棄心中忽然又覺得這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他堂堂五神山掌教嫡傳,堂堂大彭朝武帝嫡孫,憑什麽要對他陳昀低聲下氣的?
于是他坦然了……
同時因爲對陳昀身邊那個陰邪的存在感到很不爽,于是身上釋放出了一股無形的破邪靈力來……
而在旁人眼中,他此時便是好像那些大儒一般,釋放出了傳說中的‘浩然正氣’,使得衆人都仿佛看到了他内心的坦蕩與正義。
但與此相對的,那大将軍陳昀的陰影之中則是似有青煙升起……
“呵……”
王棄看了一眼,就假裝沒看到。
而陳昀也是絲毫不管那陰影中的存在如何嘶吼,隻是認真地看了看王棄……然後忽的露出了一個欣然的笑容道:“子歸好手段,當有名将之姿……不愧是先帝陛下看重的俊彥。”
王棄意外地挑了挑眉,也就收斂了‘浩然正氣’抱拳道:“大将軍過譽了。”
随後陳昀果然沒有再找他麻煩,全程都是商議行軍路線。
到了很晚了,他才吩咐衆将回營休息。
王棄也沒有再被特意留下,他帶着一些疑惑與思考地來到了自己被臨時安置的營帳之中。
和這陳昀交談真是燒腦啊……仿佛這人每時每刻都在從不同的角度對他進行試探。
先前他是看出來陳昀想要嘗試是否能夠降伏他……不過他沒接招。
後來以監軍事問他,又是想要看他對某些事情的态度……嗯,他也把自己的态度表現得很明确。
而後再有那從開始到最後一直表現的親密,以及那被陳昀挂在嘴上的‘子歸’……
王棄聽着覺得有些難受,畢竟他可不喜歡這個武帝給他取的表字。
可是他也由此想到了另一茬……
這似乎是陳昀在暗示,他們的權勢都來自于武帝的賜予,所以至少在某些方面,他們應該是一夥的?
王棄覺得心累,這勾心鬥角的……哪怕他想要不管不顧,卻還是忍不住思維陷入陳昀給的各種明示、暗示中去琢磨。
很快他放下了這些雜亂念頭,起身走到了火頭營那邊……
先前那個火頭軍挨了二十次軍棍,此時正趴着讓人給他敷藥呢。
隐匿着身影看着那火頭軍稀爛的後背,王棄知道這種傷勢若是處理不好是很容易死人的。
他也沒現身,就是給那火頭軍丢了個《五氣元靈術》。
這是個抑制版本的《五氣元靈術》,五氣隻是在其髒腑運行而不流于體表。
如此可以使他的身體本質增強,從而免疫一些外邪入侵,從而确保這後背的外傷能夠正常養好。
王棄沒有現身,那是因爲他覺得自己若是再現身與這火頭軍有接觸,恐怕還是會引起陳昀的一些舉動。
他明白這種玩弄權勢之人的心思,他們會千方百計地尋找、挖掘他的弱點。
哪怕是個不相幹的人,也恐怕會受到他的牽連。
做完這一切之後,王棄才回到了自己的營帳。
他已經決定在這大營中不再做任何多餘的事情了,他接下來一定要苟。
隻是就在他回到自己營帳的時候,卻發現一個中年文士模樣的人正在這裏等他。
王棄意外了一下,随後顯露身形道:“這位先生是?”
那中年文士有着符合這個時代審美的山羊胡須,而且長相儒雅,目光有神。
“在下行軍長史季泎,不知王校尉可是從那火頭軍處來?”
王棄目光動了一下,沒想到自己已經被有心人盯上了。
他沒有說話,隻是客氣地說道:“季大人請進,有事我們入内詳談。”
讓人進來之後,王棄招呼人在案邊坐下,拿出了一壺酒給這季泎倒上,似乎是要煮酒暢談。
這并非是他心中願意做的事情,隻是既然入世,便不能隻顧着求自己清淨。
那季泎也不多說,一直帶着神秘兮兮的笑容,一杯又一杯地将王棄拿出的酒給喝光了,也沒管王棄自己是否也喝了……這或許就是‘名士’?
而酒壺見底,季泎才打着飽嗝地說道:“軍營之中禁酒,王校尉這可是誘我犯錯了啊。”
王棄平靜地笑了一下,他已經知道這季泎是有話要說。
他順着季泎的話玩味地說道:“所以我沒喝。”
季泎微微一愣,随後‘哈哈’笑了兩聲道:“這可沒辦法了,隻要有美酒當前,我季泎就算明知是陷阱都會跳進去。”
王棄則是開始思考這位行軍長史的來意……長史,顧名思義,這是大将軍陳昀的幕僚啊。
而且還是‘幕僚長’之類的角色。
所以他問:“不知季先生來尋我何事?”
季泎醉眼含笑道:“王校尉不必緊張,大将軍對王校尉的愛才之心難道你還不知嗎?”
王棄點點頭,同時衣袖之中捏着照影語竹給林觸發送了一條消息:林叔叔,大将軍看起來是想要招我入幕。
林觸回應:不必硬頂,他若要用你,答應便是。
王棄聽了就心中有數。
這種事情他覺得自己懶得動腦經琢磨了,有林觸替他決定最好。
所以他很清楚地說道:“是,大将軍的意思王棄也明白,隻要大将軍有令,王棄必然赴湯蹈火。”
季泎眯起了眼睛似乎是滿意地點點頭,可随後又大有深意地說道:“服從大将軍的命令,這本就是人臣本分……而對于王大人來說,或許還可以做得更好一些。”
王棄問:“請指教?”
季泎說道:“王校尉如今已經是定南校尉,這次守關有功或可直接轉成常置的重号校尉,已經是軍中少有的大官了……更何況王校尉還如此年輕。”
“可在下聽聞王校尉家中之妻竟然是閹人之女,這或許會成爲王大人往後晉升路上的阻礙。”
王棄聽了有些晃神……閹人之女……說的是冉姣吧?
林觸是認冉姣爲義女,可在這些人的眼中這似乎是一種劣迹了?
王棄啞然失笑。
季泎看到了他的表情正色說道:“王校尉不要以爲這是危言聳聽,可别當自己的前程受到了影響之後,才幡然醒悟啊。”
就在這個時候,王棄的照影語竹上傳來了林觸的信息……
林觸:查過季泎這個人了,爲人才華都不錯,就是子嗣有些艱難,唯有一個病弱小女在世。
點到即止。
王棄則是眼帶笑意地看着季泎道:“聽聞季先生一直在替季姑娘四處求醫?放心,我妻冉氏與我一同山上學藝,也會一手岐黃之術……定能爲季先生愛女條理好身體。”
季泎臉色猛然大變,他沒想到王棄忽然會提到自己的女兒。
他的神色動了一下,随後就冷了下來道:“王校尉這是何意,想用小女來要挾我嗎?”
王棄客氣地說道:“這怎麽會,在下看先生的身體也似有不适,肝腎都有些問題,怕是對房事有些妨礙……若是先生願意,在下也可爲先生調理一番身體。”
季泎臉色更是發黑,他覺得自己在王棄面前簡直毫無秘密可言。
他語氣不是很好地說道:“這就不勞王校尉操心了。”
說着他就要起身離開。
王棄則是微笑着攔住道:“大人這身體可不能太過操勞了,否則恐有積勞成疾之風險……真不考慮讓在下醫治一番?”
季泎冷着臉一邊拂袖一邊說:“在下此軀如何就無需王校尉擔心了,但爲大将軍鞠躬盡瘁而已。”
王棄歎息地搖搖頭目送這人出去。
随後林觸發來信息:談得怎樣了?
王棄淡定地回答:談崩了。
林觸:這就談崩了?
王棄答:沒辦法,他居然想讓我換個妻子,所以就談崩了。
林觸:明白了,這樣你在大将軍那裏恐怕很難再有表現機會……那你就不要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了,等到你們班師回朝,再另作安排。
随後通訊結束。
王棄聳聳肩表示這本來就是他想要的。
總算這營帳内安靜了下來,他随手一甩,那書案上的酒漬便都被拂去。
随後他在旁邊坐了下來,拿出了一張古老的羊皮紙……《古雷密卷》!
這其實是一份殘章,這羊皮紙上所記載的内容也多有破漏,而唯一完整的隻有兩項。
其一:雷擊術。
其二:雷獸拳。
王棄學習這兩門秘法秘技,其實也是存心了要惡心那躲在陳昀身邊的邪惡勢力。
那應該是魔道修士……而恰好,雷法往往對各種魔道秘法都有很大的克制作用。
雷法此前并不在王棄的修行力量體系中,甚至都不在他的學習計劃裏……可現在,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