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聞陛下登極大寶,故而前來賀之!”王徵聞言一愣,連忙回答道。
原來像他這般官吏,非有旨意不能擅離崗位,更不能擅自入京。
雖然他仗着張順的舊情,不是很擔心張順處罰自個,但是他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挑戰這個規矩。
于是,他猶豫了一下,不由繼續道:“凡新朝立,必易服色,改正朔。”
“今服色如何,本不當我言之,唯有正朔一項,還請陛下早下決斷才是!”
所謂“易服色”,就是改變官服和軍服的顔色。
比如秦朝尚黑,朝服、軍服多爲玄色;明朝尚赤,官袍、軍服多爲赤色。
如今大虞新立,應土德而生,以黃色爲正宗。
然而,由于自唐代以來,黃色爲黃帝專用色。
故而,張順特意下旨規定赭黃色作爲帝王專用色,其他金黃色、杏黃色、淡黃色等顔色不在禁止之内。
但是由于明代服飾存量龐大,黃色又較爲難得,故而大多數官吏隻是在原有的官袍基礎上,繡上一些黃色的花紋,以示區别。
不過,在張順的強烈要求之下,工部幾經實驗,可采用較爲廉價的黃柏根、黃芹、槐子、槐花進行印染,可得土黃色粗布,倒也可以滿足戎服之用。
所謂“改正朔者”,“正謂年始,朔謂月初,言王者得政,示從我始,改故用新。”
也就是說改變年和月的開始時間,比如夏朝以正月爲正,以“天明爲朔”;而商朝則以“十二月爲正,雞鳴爲朔”;周朝則以“十一月爲正,半夜爲朔”。
故而《史記》記載,夏朝用“夏正”、商朝用“殷正”、周朝用“周正”。
不過,這種改來改去的法子太麻煩了,又容易影響農業生産。
故而自漢武帝再次以“夏正”爲正以後,曆朝曆代往往以頒布新曆法,作爲“改正朔”的象征。
當然,由于重新制定曆法,不僅工程浩大,而且耗時較長,有些朝代又使了一個取巧的法子,那就是把前朝曆法改個名字,繼續頒行。
比如明朝的朱元璋就把元朝的《授時曆》改爲《大統曆》,繼續使用。
如今張順剛剛即位,不過粗略的了解了一些曆法的知識。
他還沒有下定決心,是繼續把舊曆法換個名使用,還是重新制定一部曆法,故而這王徵來的倒是時候。
“哦?先生如何以爲?”張順心想你既然提出這個問題,想必心中已有定策。
“先前傳教士龍華民等人所呈《新法曆書》,俱用西洋之法,更勝我等百倍。”王徵不由笑道。
“其間多有不服者,經過數次驗算,新法皆‘與天密合’.”
“等等,等等,你是不是以爲朕既看不懂曆法,又不好查驗當初的檔案記錄!”就在王徵滔滔不絕的自賣自誇之際,張順突然開口打斷道。
“啊?”王徵聞言一愣,頓時不由面紅耳赤,羞愧的無地自容。
原來傳教士和王徵所謂的《新法曆書》,就是崇祯年間制定的《崇祯曆書》。
這《崇祯曆書》内容極其龐大,一共包括四十六種著作,長達一百三十七卷,主要内容包括:法原、法數、法算、法器、會通五部分内容。
其中法原,是講述相關的天文理論,一共有四十卷;法數,是制定的天文數學用表;法算,則是推算天文曆法所用的數學方法;法器,則是講述相應的天文儀器;而會通則是東西方單位換算表。
除此之外,還包括《治曆緣起》和《古今交食考》,講述制定曆法的經過,以及在制定過程中如何“碾壓”欽天監和東局的故事。
當初,張順剛剛收到《新法曆書》之初,乍讀之下,也不由感慨西方科技之發達,中華傳統學者之鄙陋、愚昧。
然而,不意當初傳教士上勸進表之際,卻被崇祯的妃子田秀英一語道破虛實。
當時,張順忙于登基之事,無暇分辨。
待到諸事已畢,他這才着人調出當初欽天監、東局、西局三方較量的原始檔案以及崇祯的朱批、聖旨,這才發現傳教士不僅偷偷篡改了自己推算的結果,更是篡改了三者之間的勝負。
原來自從崇祯登基以後,徐光啓入朝,就一直鼓吹、推動西曆之事。
隻是如此以來,卻惹惱了兩個人。
一個是欽天監監正戈承科,另外一個是民間學者魏文魁。
其中這戈氏族人多又習“司天”業者,例在欽天監供職。
也就是說這戈承科學的是家傳天文曆法,其主要觀點算法來自于《大統曆》,也就是元代的《授時曆》。
而後面一個魏文魁更不得了,在外人看起來完完全全是一個“民科”。
他不但師承不明,更是一心專研宋代邵雍所著的《皇極經世書》。
實話實說,這個一聽起來就不靠譜。
什麽《皇極經世書》,連後世教科書上提都沒提過,一看就是野路子。
而當張順命人把這本書找出來的時候,更加确信了自己的觀點。
原來這《皇極經世書》是一本講究易理、河圖洛書之類的玩意兒,一看就像是宋獻策之流。
你看他有一點靠譜的樣子嗎?
一點都沒有!
然而,就這樣一個“腐朽的官僚”,外加一個“野路子出身的民科”,在“昏君”崇祯協調下,一共分爲三局,相互打擂台。
他們分别是以戈承科爲首的欽天監,以魏文魁爲首的東局,和以徐光啓爲首,傳教士爲輔的西局。
本來張順怎麽看,都覺得後者赢面極大。
然而,三方先後在崇祯二年、崇祯四年、崇祯七年以及崇祯八年等幾年,包括在日食、月食以及對月亮、木星和水星的推算中,以徐光啓爲首的西局誤差較大,甚至出現過較大的錯誤,以至于連戰連敗,灰頭灰腦。
科學嘛,勝敗乃兵家常事,倒也沒有什麽。
但是,張順萬萬沒想到這一夥人竟如此無恥。
不僅修改推算結果,還颠倒黑白,攻讦中國傳統曆法。
這正是可忍孰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