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張順和張三百計議已定,第二日一早,他就在張三百、趙鯉子兩人的陪同下,接見了等待已久的僞後金國禮烈親王代善。
“罪臣代善,先後跟随逆賊洪太、多铎頑抗天兵,罪該萬死。今獻上逆賊首級,聊表心意于萬一,還請殿下查驗!”已經五十有五的代善,先向張順三叩九拜,然後獻上盛裝着多铎首級的木盒道。
“哦?”張順示意悟空了一眼。
那悟空見狀連忙接過了木盒,打開向張順呈了過去。
那木盒剛一打開,一個屍臭味便撲鼻而來。
然而,張順無喜無悲的看了一眼,先示意悟空收了下去,這才開口道:“代善,你可知罪?”
“老奴知罪,還請殿下饒我一條狗命!”代善聞言頓時汗出如漿,連忙乞求道。
在來京師以前,他自認可以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和部族。
當時當他見到張順以後,突然意識到自己有些魯莽了。
身家性命操之于人手,即便自己有一百個活命的理由,可是萬一對方就不講理了呢?
“本王要你的命做什麽?”張順聞言卻笑道,“你能改邪歸正,善莫大焉。”
“本王不僅不會處罰伱,而且還會賞賜你!”
“不過,前提是必須徹底審判戰争罪犯,清除其中罪大惡極之人!”
“啊?不知殿下欲如何審判,如何處罰罪大惡極之人?”代善心底一顫,連忙開口問道。
聽聞自己躲過了一劫,他忍不住長松了一口氣。
但是,聽說張順又要“審判戰争罪犯”雲雲,又忍不住緊張了起來。
“首先,爾等亦須遵守朝廷法度,必須釋放奴隸,不得例外!”張順冷笑下令道。
“啊?”代善聞言一愣,略作猶豫,最終還是一咬牙接受道,“自然如此!”
建州之人,善于漁獵,卻不擅長耕種。
僅依靠漁獵,是在經濟上無法維持其社會構架的。
故而,明末以來女真諸部素來以劫掠其他部落和遼東的民衆爲奴,來維持其社會。
一旦沒了奴隸,其社會将會退化到連蒙古部落都不如的地步。
那代善老奸巨猾,雖然未必能夠清晰的認識到這種巨大的危害,但是僅憑直覺也能感覺到此事極爲不妥。
奈何形勢比人強,由不得他不答應。
實際上,由于義軍軍事上的勝利,以及受到張順“廢奴令”的鼓舞,原本的奴隸以及“損失”大半。
現有建虜的體制也遭受了重創,幾乎無法維持下去了。
“第二,下令、參與屠城、屠殺的牛錄額真以上頭領,須接受審判。罪大惡極者死,次者以律治罪。許汝與汝子孫免罪,其他人一概不能赦免!”張順又冷笑道。
“啊?是!”代善聽到這裏,頓時心中窩了一股子火,心道:早知如此,不如戰死沙場,強似今日受此奇恥大辱!
“恩準爾等返回建州故地,繁衍生息!”張順見他認了,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道。
“冊封你爲平東王,爲我遼東藩籬,許你世襲罔替。再在京師建立府邸一座,以便恩享榮華富貴!”
“啊?謝殿下恩典,謝殿下恩典!”那代善聽聞張順如此打壓限制自家部族,又将自家“發配”到苦寒之地,早怒不可遏。
但是,當他聽到允許他在京師建立府邸一座,享受榮華富貴的時候,這一股怨氣早不翼而飛了。
他這大半輩子千辛萬苦,打生打死是爲的什麽?還不是爲了享受榮華富貴!
如今榮華富貴唾手可得,他又何怨耶?
至于那數萬建奴丁口的死活,和他又有什麽關系呢?
實際上,張順這一手還是跟滿清學的。
他前一世,滿清軟刀子對付自己的盟友蒙古諸部,就是采取這種籠絡其首領,弱化其下層的策略。
以至于清朝中後期,蒙古貴族還能花天酒地,而蒙古部族卻面臨着幾近滅族的危險。
且不說那代善如何千恩萬謝,待那代善一去,不多時索倫部首領博穆博果爾走了進來。
“見過漢人的王!”那博穆博果爾見了張順,連忙雙膝跪地虛磕了三個頭。
“請起,請起!”張順并不知道這就是索倫部最高的禮節,但是眼見博穆博果兒嚴肅的神情,亦知他對自己尊敬之心。
“謝過漢人的王!”那博穆博果兒連忙用他笨拙的漢話回答了一句,然後起身做了下來。
“殿下.”張三百見狀不由皺了皺眉頭,似乎想說些什麽,不意卻被張順用眼神阻止了。
原來這博穆博果兒雖然在索倫諸部中地位尊崇,奈何生活習慣和生活條件所限。
一則習俗禮節和内地完全不同,二則常年生活在深山野嶺之中,身上難免帶着一股子怪味兒。
那博穆博果兒聽見張三百的聲音,連忙向張順望去。
不意卻見張順和顔悅色,神色沒有半分變化,這才暗松了一口氣。
而就在博穆博果兒打量張順之際,張順也在打量着他。
隻見這博穆博果兒三十多歲年紀,雖然個頭長得不甚高,但是體格卻極粗壯有力。
他的衣着打扮倒是和建州女真極爲相似,但是又帶有一些蒙古風格,材質有多以皮毛爲主。
張順便笑道:“自建虜斷絕道路以來,朝廷與索倫諸部已經有數十年不通,不意今日竟得閣下前來朝貢,實在是可喜可賀!”
“不知如今索倫諸部是何形勢,是何狀況?”
那博穆博果兒眼見張順問起了自己所部的情況,便認真的講解了起來。
其中張順頗多不理解之處,又有張三百适當補充一些。
聽了半晌,張順這才聽明白怎麽回事。
原來這所謂的“索倫部”竟位于黑龍江上遊和精奇裏江一帶,社會形态大緻進化到城邦至邦聯時代。
這裏的索倫諸部大都以氏族爲單位,以原木所造城池爲核心,且獵且耕,各居一方。
其中博穆博果兒本是烏魯蘇穆丹屯的屯長,由于武藝出衆,又得衆人之心,故而成爲了一個包括杜拉爾、敖拉、墨爾迪勒、布喇穆、塗克冬、納哈他等部落聯盟的首領。
這些部落的位置,若是說黑龍江一帶,張順倒還曉得;若說起精奇裏江,到底是什麽江張順就有點不甚了了了。
不過,好在除了江以外,有一個城卻讓張順爲之一愣。
“雅克薩?”張順不由驚訝的問道。
“嗯,雅克薩乃敖拉氏所在!”博穆博果兒連忙回答道。
“好,本王敕封你爲索倫汗兼索倫衛指揮使。别封杜拉爾、敖拉、墨爾迪勒、布喇穆、塗克冬、納哈他等部落首領爲千戶。”張順不由許諾道。
“凡臨戰,每處須聽從朝廷征調,而朝廷亦許以朝貢貿易,不知你意下如何?”
“謝過漢人的王,謝過漢人的王!”那博穆博果兒聞言頓時大喜過望,連忙向張順叩拜道。
實話實說,他身爲諸部推舉的首領,這一次能得到張順允許“朝貢”,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他萬萬沒想到,在此基礎上張順不但封他爲衛指揮使,更是冊封他爲索倫汗,這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待到他謝恩完畢,張順這才開口問道:“不知爾等可曾見過藍眼睛、白皮膚,鼻子高大羅刹人?”
“羅刹人?不曾見過!”博穆博果兒聞言思索了片刻,這才搖了搖頭道。
“好,你且下去歇息去吧!回頭你返回精奇裏江的時候,本王會派遣一些商人使者随你出發,方便日後溝通貿易!”張順想了想,不得頭緒,隻好下令道。
“殿下,無乃太厚乎?”當博穆博果兒剛剛離去,張三百、趙鯉子二人忍不住開口問道。
好家夥,代善攜帶女真殘部投降,封人家一個平東王,倒還說得過去。
這博穆博果兒手底下士卒雖然悍勇,也不過五千之數,何必如此厚待?
“你們不懂!”張順聞言搖了搖頭,不由望向東北方向道,“威脅來自海上,也來自路上。”
“在那裏也有一夥人虎視眈眈,觑視東方!”
他之所以厚待博穆博果兒和他的索倫部,就是爲了應對即将到來的俄羅斯入侵者。
當然,張順卻不知道就在他孟津起兵那一年,以斯特羅甘諾夫家族爲主導,以哥薩克爲主力的俄國“探險隊”已經在拿勒河中遊修建了雅庫茨克城堡,這裏在張順前世最終成爲了俄羅斯薩哈共和國的首府。
而再過六年,以雅庫茨克城堡爲根據地的俄國侵略者就會順着勒拿河南下,然後在阿爾丹河口逆流而上,翻越了外興安嶺來到精奇裏江一帶建立城堡寨。
然後以此爲根據,再度入侵雅克薩一帶。
等到他們在雅克薩站穩腳跟以後,就會順黑龍江而下,直接奪取外東北一帶。
張順雖然對此并不甚明了,但是僅憑雅克薩三個字,便事先做好了防備。
以至于後來俄國殖民者出現在精奇裏江的時候,在張順的大力支持下,擁有六千索倫勇士的“索倫汗”博穆博果爾果然給予了迎頭痛擊,進而在後來的一百多年的争奪中徹底保證了外興安嶺一帶的安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