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杭州距離舟山五百裏。張順占據杭州以後,斥疾行了一日把情報送到了舟山。而鄭芝鳳聽出了徐孚遠的建議以後,又整頓水師,疾馳一夜,這才在第二天天剛亮,終于駛入了錢塘江。
鄭芝鳳望了望寬闊的錢塘江,眼見杭州城依然在望,不由大聲鼓勵道:“好,大夥再加把勁兒,等到登陸了,就是勝利!”
“呃……侯爺,咱們……咱們打不過人家啊!”鄭芝鳳話音剛落,早有人提醒道。
南京一戰,萬餘精兵對陣義軍三千,結果被人如同趕鴨子一般趕回了水裏,把鄭芝鳳麾下的戰兵心氣兒都打沒了。
“怕什麽?”鄭芝鳳一聽這話就急了,“那‘順賊’也是一個腦袋兩條腿,須沒有三頭六臂!”
“侯爺,瞧你這話說的!”左右聽了不由反駁道,“那蛤蟆也須是兩條胳膊兩條腿,一對眼睛一張嘴,那能一樣嗎?”
鄭芝鳳聽了這話,差點氣了個半死。
若是擱在往日,他定殺此人立威。
奈何敗軍之将,不足言勇。今日他若殺了此人,恐不能服衆。
他隻好哄道:“那‘順賊’疾行了四天三夜,便是鐵打的漢子,怕不是早已經累成一灘爛泥!
”
“更何況其人以好色聞名,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我等趁機殺去,正是白撿的功勞!”
左右聽了這話,心中稍定,這才面前同意向杭州城殺去。
其實,莫看杭州城靠近錢塘江,由于錢塘江潮這種逆天的存在,錢塘江兩岸基本上沒有像樣的港口。
若是正常從海上敢來,要麽停靠在甯波,要麽停靠在錢塘江口,最次也要停靠在海甯。
然而,一則鄭芝鳳一幹人實在是在陸上被張順打怕了,二則又要“趁機撿便宜”,所以隻好硬着頭皮從杭州登陸。
不多時,鄭芝鳳一幹人等趕到了杭州城外,隻望見青山腳下,一座美麗的城市如同一副畫卷一般展現在面前。
而錢塘江中一幹漁船、商船,眼見鄭氏水師趕到,早吓得四散而逃。
那鄭芝鳳連忙命人尋找登陸地點,找了半晌一處水深之處,然後才讓船隻慢慢靠了過去。
“哈,順賊果然無備!”衆人一登上岸,眼見四處無人,那杭州城城門亦敞開着,不由大喜道。
“列陣,列陣入城,萬萬不可輕敵!”鄭芝鳳在欣喜之餘,忍不住又大聲提醒道。
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上次鄭芝鳳吃了大虧,這一回倒謹慎了許多。
随着他一聲令下,剛剛下船的一幹士卒連忙開始列陣起來。
隻是這一幹人等長于水戰,短于陸戰,一時間竟亂成了一片。
就在鄭芝龍看的眉頭直皺之際,突然隻聽見一聲炮響,蓦地從西面山麓殺出來一隊甲騎出來。
“列陣,列陣!”鄭芝鳳一見不由大急,連忙大聲疾呼。
隻是哪裏還來得及?
隻見悟空一馬當先,率領三百甲騎直愣愣的撞了過來。
人馬加上鐵甲,不啻于千斤,如今撞了過來,豈是人力所能抵達。
隻聽見一陣慘呼聲,原本因爲列陣而混亂的步卒,竟然被悟空一個沖鋒,從西到東殺了個對穿。
“太可怕,太可怕!”徐孚遠眼見義軍騎兵如此兇殘,一時間竟是吓呆了。
他作爲一個紙上談兵的書生,腦子裏想的是五千養精蓄銳的精銳對上千餘疲憊之兵,這仗怎麽輸?
然而,事實告訴他,該怎麽輸就怎麽輸!
雖然依照他腦子,根本想象不出來,但是刀槍卻不會慣着他。
“先生,先生,現在怎麽辦?”就在徐孚遠目瞪口呆之際,鄭芝鳳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徐孚遠有幾分呆滞的看了鄭芝鳳一眼,又望了望岸上正在被義軍騎兵屠殺的士卒,不由兩股戰戰道:“打……打……”
“好!”鄭芝鳳不由一愣,還道是徐孚遠要自家死戰到底。
“打不過……就……就走!”徐孚遠終于把一句話說囫囵了。
“……”鄭芝鳳聽了徐孚遠這話,差點當場罵娘。
開什麽玩笑,你當打仗是兒戲,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就算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一仗豈不是成了千裏送人頭的笑話,那以後自己還領什麽兵,打什麽仗?
一念之差,鄭芝鳳不由大聲下令道:“火炮準備,進行支援!”
“那……那上面還有咱們的人……”左右聞言一愣,不由連忙提醒道。
“打準一點!”不意鄭芝鳳回答的确實這樣一句話。
原來這一仗不僅僅是一場勝負的問題,更是關乎到鄭氏水師士氣的問題。
如果這一次,再這樣一觸即潰,那麽下一次個麾下的兵馬恐怕再也打不得陸戰了。
所以不管如何,這一次一定要掙點顔面再走。
鄭芝鳳計議已定,不多時錢塘江中的戰船就拍成了一列,猛烈的向岸上轟擊起來。
密集的炮彈如同雹子一般,噼裏啪啦的當頭砸下,奈何義軍騎兵來往馳騁,不容易被打中,反倒鄭氏步卒亂成一團,不小心又狠狠的被打中了幾枚,誤傷了不少性命。
“轟轟轟!”就在鄭氏水師火炮響徹的同時,突然隻聽見一陣炮響,十枚鐵彈突然從山上飛來,向船隊裏砸去。
“報,乙号大鳥船中了一彈,夾闆被打穿了!”早有士卒用旗語彙報道。
“直娘賊,傳令下去,給我還擊!”他手底下有百餘艘戰船,除了運輸船、哨船、沙船等小船以外,還有新式大鳥船十五艘。
每艘大鳥船載炮二十多門,哪裏看起上義軍十門陸炮?
“轟轟轟!”随着鄭芝鳳一聲令下,頓時一陣密集的炮彈向義軍火炮陣地砸去。
然而,待到火炮射擊完畢,不多時又是十枚炮彈飛了出來。
“直娘賊,給我打,給我狠狠的打!”鄭芝鳳氣個半死,不由大喊大叫了起來。
“轟轟轟!”伴随着一陣又一陣的炮聲,無數的炮彈又飛向了義軍炮兵陣地。
然而,無論他怎麽打,義軍反擊的炮彈,不多不少,剛好十枚。
“怎麽回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爲什麽會打不中!”鄭芝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将軍,此地不宜久留,還是……還是趕快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個時候徐孚遠也回過神來,忍不住連忙勸說道。
“我不甘心呐,我不甘心呐!”鄭芝鳳忍不住向徐孚遠喊了起來。
然而,無論他如何不甘心,在連續射擊了七八輪以後,他不得不承認“不知中了什麽邪法”,根本打不中義軍的火炮,隻得收攏了殘兵,怏怏而去。
“殿下,他們爲什麽打不中咱們呀?”早已經被炮聲吵醒的四女,忍不住開口問道。
“看到了沒有,那個叫反斜面,對方的炮彈全被山石擋住了!”張順不由指點道。
原來張順既然選擇了這鳳凰山作爲據點,自然不會不提前選擇好炮兵陣地。
他正好發現一條山梁是一處絕佳的炮兵陣地,隻需要把火炮部署在山梁後面,那麽山梁就會替炮兵抵擋大半的敵軍炮彈。
而另一片炮彈,會在越過山梁之後,跌入後面的山谷。
這就是後世大名鼎鼎的“反斜面戰術”,像紅夷大炮這種直射炮,如何打的中?
“那……那他們就這麽放他們走?”四女眼見鄭氏水師施施然離去,又有幾分不快的問道。
“不放他們走,又能怎麽樣啊?”張順指了指山上,又指了指山下道。
“咱們隻有八個旗,一千個兵,陸上還能占點便宜,到水師還能怎麽辦?”
“啊?咱們沒有水師嗎?”四女有幾分擔心的問道。
“有啊,本王在松江之時,就曾下令調集水師南下,就是不知道大概什麽時候能到!”張順歎了口氣,無奈的回答道。
原來自從夏允彜向他獻計奪取杭州、甯波以後,張順就起了心思。
杭州倒還罷了,那甯波卻是當時中國第一港,甚至還可能是東亞第一港。
作爲後世來客,再也沒有人能比他明白這種貿易港口帶來的巨大作用和巨大利益了。
無論是夏允彜、徐孚遠,還是鄭芝鳳以爲他的主要目标是杭州,其實他的主要目标是甯波,甚至更準确一點來說,是包括甯波、舟山群島在内的整個貿易港口。
然而,這一片港口、島嶼正被以鄭芝鳳爲首鄭氏水師占據着,張順這才不得不一邊以身犯險吸引火力,一邊希望自家水師能争點氣,先把甯波港拿下來,然後再慢慢驅逐鄭氏水師。
然而,他怎麽也沒想到這鄭氏水師陸戰竟如此拉胯,這沒拉開架勢對攻,就被悟空的先鋒騎兵沖垮了。
好消息,是守住了杭州城;壞消息,是沒有能夠牽制住鄭氏水師,又讓他逃了!
想到此處,張順不由遠望着茫茫大海,自言自語道:“黃守才、趙鯉子,你們倆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