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人爲貴,立君牧民,爲之則規。”張溥身披爛菜葉子、臭雞蛋,慷慨激昂的在高台上講道。
“君不蓄臣,臣不蓄民,民不蓄仆,理之使然也.”
雖然形象看起來有些滑稽,但是身影卻愈發高大起來。
當他開了口,就沒有人能夠再嘲笑他了。
依照他在士林中的地位和滿腹的經綸,隻要能開了口,别人剩下的隻有敬仰和敬畏的份兒。
事實也是如此,一旦張溥滔滔不絕的講了出來,有些人就開始腦門冒汗了。
如此也好,省卻我許多的功夫!
張順眼見春秋大會終于走向了正軌,不由笑着搖了搖頭,這才施施然從喧嚣的高台走了下來。
這裏不是他的舞台,他應該讓位于真正的舞者!
“殿下?”張順剛走了下來,不意一個人迎面迎了上來。
“正是本王,不知閣下怎麽稱呼?”張順見那人不過四十來歲年紀,七尺長短身材,渾身上下透漏着一股儒雅之氣,心中頓生幾分好感。
“回禀殿下,草民姓張名采,字來章。”那張采連忙恭恭敬敬回答道,“與天如乃生死之交!”
“哦!”張順一聽這話,頓時明白了過來,“你是擔心天如先生孤立無援,遭小人暗算吧?”
“其實,我們倆已經被人暗算過一回了!”張采苦笑着指了指臉上的傷痕道。
“前一段時間,我和天如剛剛散發完春秋大會召集令,結果不知道哪裏來的暴徒,見人就打。”
“若非好友楊廷樞帶人及時趕到,恐怕.恐怕我等命喪黃泉矣!”
“哦,可是和烏龍會有關?”張順聞言一愣,不由想起來一事。
“沒錯,正和太倉烏龍會有關!”張采點了點頭,回答道,“當時這一夥人自稱出自烏龍會,趁着該會起事之機,突然襲擊了天如的住處!”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手段啊!”張順聞言不由歎了口氣,然後轉身向悟空下令道,“一會兒你挑一隊親衛,跟随在天如先生左右,護其周全,萬勿爲小人所趁!”
“好說,好說,隻是.隻是這天如先生又是哪個?”悟空點了點,不由一臉茫然的開口問道。
“喏,就是這個!”張順伸手指了指正在台上演講的張溥,不由笑道,“張先生字天如,人稱天如先生。”
“那那草民就告退了!”張采眼見此事一定,這才辭别道。
“哎,來章先生,别走啊,我正好有事兒找您!”不意張順卻笑着攔住他道。
“找我”張采聞言不由愣住了,“不知殿下找我何事?”
“是這樣的,本王想借着這股東風,辦一份報紙,想請先生擔任編輯一職!”張順嘿嘿笑道。
“報紙?何爲報紙,編輯又是何職?”張采聞言不由爲之愕然。
“邸報聽說過吧?”張順不由笑道,“我意仿造邸報,别設一報,專言天下新聞焦點。”
“以爲百姓口舌,爲朝廷獻計獻策,專言天下不公之事!”
“這……”張采聞言先是一愣,繼而大喜。
原來這時代的讀書人,整天遊手好閑,專好毀謗先賢,辱罵朝廷,有志之士爲之痛心疾首。
若果然有一報,堪行天下,不僅能操縱天下輿論,更是能宣揚自己的學說,豈非大善!
“那……那殿下是何打算?”張采目光不僅熱切了起來。
“此事非三言兩語所能說清,且随我尋一僻靜之處,再慢慢述說!”張順看了看周圍鼓噪不已的場面,不由皺了皺眉頭道。
“好說,好說!”那張采哪有不同意之理?
不多時,張順、張采等人尋了一處茶館,選了處包間坐下。
張順這才開口笑道:“首先,這報紙要有一個名字比如日報、月報、旬報。我以爲以每旬發布一份爲佳,可以命名爲江南旬報、春秋旬報之類。”
“其次,這報頭要有日期,每月三份,分爲數版。比如頭版爲近期最要緊之事,次版,三版等次之,底版當作政論一篇壓軸!”
“好,好,好!”那張采聽了張順這話,不由愈發激動起來。
他本就是極聰慧之人,聞言如何不知張順的心思?
如果果然辦一份江南旬報,那麽第一刊頭版自然是“複社在常州召集春秋大會”,描述今日“盛景”。
次版則是“舜王莅臨春秋大會”,并發表講話。
三版則是“烏龍會在蘇州太倉發動起事,堅決發對蓄奴行爲”。
底版則是“廢奴一事,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通過此物,在春秋大會的基礎上徹底引爆輿論,讓蓄奴之事成爲人人喊打的行爲。
“不錯,不錯,張先生舉一反三,實在是難得的大才!”張順聽了張采的理解,不由交口稱贊道。
正所謂:俠以武犯禁,儒以文亂法。
能夠一口氣整合幾十個不同的學社,建立複社,風頭之盛,幾乎已經蓋過了大名鼎鼎的東林黨的“二張”自然并非浪得虛名。
在兩人在如何操縱輿論、利用輿論上,天生有一手。
張順已經能夠想象的到,這旬報一出,将會如何徹底引爆江南的輿論,如何把“廢奴”之事引向高潮。
“殿下,此事不妥!”然而,就在張順和張采談的入巷之際,錢謙益突然插話道。
“正所謂:三人成虎!此等利器如果不能掌控于朝廷之手,吾恐……吾恐必爲小人所利用!”
“這……”張采聞言如同三伏天當頭澆了一盆冷水,頓時也清醒了下來。
“殿下,茲事體大,恕草民不能……”
“哎,以挫宋之醜,猶知不以言獲罪,本朝尚不如哉?”張順笑道。
“隻要合情合理合法,什麽都可以談,什麽都可用說嘛!”
“理不辯不明,事不說不清。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要怕人說話,天塌不下來!”
張順來自于後世,經曆過了許多,自然也明白了許多。
相對于密室政治,民主政治,是社會的一大進步。
而民主政治的一大前提,就是允許人發表自己的觀點,然後相互辯駁中形成共識。
你可以辦報,他也可用辦報嘛。
有什麽問題可用當面提,當面駁,不要背後偷偷搞小動作。
依照張順自己的對這個時代的了解,明朝自建國之初發展到現在,已經大緻形成了盤根錯節的以下幾個利益集團:
後金蓄奴軍事集團、九邊軍鎮集團、義軍起義集團、北方農耕集團、江南士商集團、武裝海商集團、皇親勳貴集團以及西南土司集團。
他們之間利益和訴求各不相同。
有的固然需要堅決打擊,有的則需要大力扶持,而有的則需要不斷的修建歸正。
然而,如此繁瑣而又錯綜複雜的關系,張順自認能夠壓制住一時,壓制不住一世。
典型的例子就是鄭和下西洋,這固然讓大明攫取了極大的利益,卻也因爲皇室壟斷了大多數利潤,最終如同昙花一現一般,無疾而終。
故而思來想去,張順認爲如果真正想讓整個社會發生進步,唯有社會輿論,讓各個利益集團各抒己見,徹底形成一些社會共識,才是長治久安、社會發展的最好辦法。
就以當前的江南士紳集團爲例,蓬勃的工商業發展,正是這個社會所需要的,也是走向資本主義開啓工業化的重要前提。
而江南各自奢靡之風以及各自怪現象,更是社會經濟極度活躍的主要表現。
然而,蓄奴卻不是。
這一行爲不僅是社會的倒退,更是将江南社會的繁榮建立在許多奴隸的痛苦之上。
曆史證明,這樣的資本主義是行不通的,是注定要失敗的。
所以,他這才希望用一場有序的思想風暴,徹底解決這個時代的思想枷鎖問題,爲開啓真正的新時代做好充足的準備。
請大家評論時手下留情,這一章有點敏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