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姜襄看了看右方正和後金騎兵鏖戰的楊承祖部,又看了看從左側剛剛轉進過來的後金騎兵,皺了皺眉頭。
他有心拒絕這一個命令,但是考慮到弟弟姜瑄如今也被張順委以重任,不由有猶豫了起來。
“好,回複李帥:姜襄不死,右翼不失!”最終他還是一咬牙接令道。
作爲将門出身的姜襄,其實他并沒有多少節操,唯有利益。
奈何隻這小小的利益,卻并沒有多少人能夠滿足他,除了“舜王”。
賣命可以,但是要拿出“誠意”。
相比較大明和後金而言,有李自成、葉廷桂和張維世珠玉在前,顯然張順的“誠意”更足,也更值得他爲此搏命。
想到此處,姜襄不由冷笑一聲道:“衆将士聽我号令,列陣禦敵,讓鞑子嘗一嘗我大同鎮兵車操法的厲害!”
原來這《大同鎮兵車操法》出自于于嘉靖年間的戚龍俞虎之一的“俞虎”俞大遒。
其法上承曾銑車營之法,下繼戚繼光偏廂車之法,承前啓後,頗有特色。
具體編制爲:先設獨輪戰車一架,車輪直徑四尺六寸,車長一丈二。
車頭共裝大槍頭四根,大弗朗機一門,盾牌兩個,小月旗一面,布幔一副。
車前有支架兩個,車後有鐵錐兩根,當車放下以後,前面可以作爲車架,後面可以釘入土中,猶如船錨。
其後有立木一根,由隊官把握,猶如船舵。
全車總重不過三百斤,可由十六人分爲兩班,輪番推行。
行則爲陣,止則爲營。
每車編制五十人,其中戰兵十六人,騎兵十人,推車十六人,另有八人掌管後勤辎重和馱馬。
而戰兵一十六人設大旗手兩名、牌手四名,虎叉手兩名,鈎鐮手兩名,撥刀手四人各持神槍、鳥铳。
推車一十六人,設鳥铳手四人,神槍手四人,掌管弗朗機及攜帶子铳四人,撥刀手四人。
這一十六人隻管推車和守車,不管沖鋒和陷陣。
另外别設管隊兩人,一人爲隊正持車上青旗,監督沖鋒兵破陣;一人爲隊副在車後負責掌舵,監督守兵守車。
依照俞大遒編制,原設一十三隊爲一個小營,一十三個小營爲一個大營,共計八千四百五十人。
那姜襄哪裏有這般本事編制這許多人馬?
原本他麾下隻有四個小營,編制五十二輛戰車,後來投靠義軍以後,張順又命他補全編制,故而他又抽調了六百五十人單獨作爲中軍,不設戰車。
随着他一聲令下,頓時這四個小營分别東南西北四面,将他的中軍團團圍住,組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圓陣。
且不說這姜襄如何打算,且說那後金右翼騎兵從陣後橫穿了整個戰場,好容易來到了義軍右翼,迎入眼簾的便是這般如同刺猬一般的軍陣。
“此何陣耶?”劄薩克王喇瑪金州率領右翼兵馬來到陣前,不由開口問道。
“回禀王爺,此乃俞大遒兵車操法!”不意鑲黃旗八旗蒙古固山額真達來開口應道。
原來這喇瑪金州原系察哈爾部貴族,後來在虎墩兔憨病死大草灘以後,率衆歸降洪太,便被封爲了劄薩克王,隸屬于鑲黃旗旗下。
彼時,洪太征讨虎墩兔憨完畢以後,俘虜降服了大量蒙古丁壯,分屬八旗旗下。
那洪太擔心八大和碩貝勒坐大,威脅自己的皇權,便下令在各滿洲旗旗下各設一旗,謂之八旗蒙古。
這八旗蒙古雖然依舊依附于各旗八大貝勒之下,認其爲主,但是由于别設固山額真,接受洪太調遣作戰,等于變相削弱了八大和碩貝勒貝勒的權力。
這劄薩克王喇瑪金州正隸屬于鑲黃旗旗下,雖然爵至王公,但是仍然還是他洪太的奴才。
這奴才雖然不識得此陣,但是曾經吃過大虧的蒙古人中自然有人識得此陣。
隻聽到那鑲黃旗固山額真達來解釋道:“此陣以車爲城,以火炮爲弓失,以士卒爲利刃,以騎卒爲秃鹫,最爲難破......”
不意這達來才說了一半,那劄薩克王喇瑪金州早打斷道:“多說無益,且在戰場上見真章!”
這陣或許難破,或許不難破,對喇瑪金州來說沒有什麽區别。
因爲他現在是鑲黃旗的劄薩克王,一個高級的奴才。
如果他不能貫徹旗主洪太的意志,那麽他的下場和其他低級奴才比起來,也不會好上多少。
随着喇瑪金州一聲令下,頓時他麾下的八旗蒙古一擁而上,将姜襄麾下的人馬團團圍住,然後走馬燈一般的一邊馳騁着,一邊試探着向裏面射擊。
“鞑子?”那姜襄一看對面戰法,不由精神一振,頓時了然于胸。
明末習慣把蒙古人稱作“鞑”,女真人稱作“虜”。
雖然說素來鞑虜并稱,然而這鞑和虜終究有所不同。
前者是明軍将領最喜歡用來刷戰功的存在,而後者則是經常被人家刷戰功的存在。
往日明軍将領見了面,若是哪個手底下沒有幾十上百個“鞑子”首級,大家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當然,若是哪個沒有被“建虜”刷幾十上百個首級,那才是真的牛皮。
“将軍,鞑子來了!”眼見八旗蒙古向自己等人開始射箭,早有人向姜襄提醒道。
“曉得了,且命鳥铳手向敵騎還擊!”姜襄點了點頭,冷靜的下令道。
明軍車營最大的“撒手锏”,就是密集的火铳、火炮。
這些火器若是被人騙了去,提前發射,那就會被對方抓住火器裝填的間隙沖了進來。
若是對方被自己騙了過來,一頓火铳、火炮,那麽對手就會死傷慘重。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關鍵是誰更有耐心,誰更有操作,誰更有智謀!
“砰、砰、砰!”随着義軍鳥铳手的還擊,不斷有八旗蒙古跌落馬下。
蒙古戰士騎射固然很好,奈何弓失的有效射程隻有二十餘步,哪裏比得上義軍鳥铳手可射百步?
更不要說,訓練有素的鳥铳手幾乎可以八十步距離,基本上可以做得三中一。
而二十步,不說百發百中,至少也能有個七成命中率。
在如此犀利而精準的鳥铳手還擊之下,那八旗蒙古明顯撐不住了。
“王爺,‘賊子’火铳好生犀利!”那鑲紅旗蒙古固山額真達來忍不住向喇瑪金州提醒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
“曉得了!”那劄薩克王喇瑪金州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不由下令道,“且讓兒郎們暫且回來,别遣一隊騎兵前去騙炮。”
“若其火器齊發,我等趁機一擁而上。若其不肯,則讓騎兵抵近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