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禮!”素來沉默寡言的李自成客套了一句,便不再說話,反倒仔細看向了這左衛城。
萬全左衛在宣府城以西六十裏,萬全右衛以南四十裏,地處洋河南岸,地扼洋河河谷要道,乃是宣府西面門戶。
本來先前李自成和宋獻策都是這般認爲,誰曾想直到他親自進了左衛城,這才發現事實和想象的完全兩個樣。
你道爲何?
原來這萬全左衛城雖然周六裏有餘,看似頗爲龐大,其實卻城牆低矮,城垣破爛,防禦設施大半年久失修。
這偌大個左衛城内,更是人煙稀少,十室九空。
除了守備錢濟民和他麾下三五百士卒以外,不見有多少人走動,幾乎讓人生出“鬼城”之感。
“這左衛城究竟怎麽回事?”李自成觀察了半晌,不由開口問道。
“将軍容禀!”李自成雖然問的沒頭沒尾,但是并不妨礙錢濟民理解他的疑問。
“這左衛城原本有居民七百餘家,官兵五百五十六名。”
“隻因崇祯......崇祯七年鞑子入寇,此城城闊人稀,防守不住,以緻爲虜所陷。”
“被鞑子一番燒殺之後,百姓多死,官兵多傷,以至于城池愈發空曠起來。”
“這......這都過去快兩年了,如何不曾招徕百姓,修繕城牆?”李自成亦家居邊地,對鞑子入侵之苦感同身受,忍不住問了一句。
“修?拿啥修?如今連糧饷都發不出來,還想着修城?”錢濟民苦笑道,“要不然大夥也不會這麽主動的投靠舜王了。”
好嘛,這一刻李自成有點同情張順了。
你這哪裏是“舜王”?簡直是領養了一大堆幹兒子啊!
他先前作爲一股義軍的頭目,對整天想辦法“養幹兒子”,頗有感觸。
好歹如今自個做了人家“幹兒子”,終于不由操心這些爛事了。
想到此處,李自成不由安慰了一句道:“不妨事,等舜王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希望吧!”那錢濟民搖了搖頭,回頭看了看身後如同叫花子一般的三四百士卒,不由澹澹的應了一句。
李自成見他不信,本來想勸慰兩句,結果又不知從何說起。
沉默了半晌,他最終隻得改口問道:“萬全右衛和張家口堡是什麽情況,不知是否依舊如左衛這般?”
“萬全城周六裏三十步,高三丈五尺,地處兩河之間,有南北二門,狀若轎子,故而又有轎子城之稱。”錢濟民聞言搖了搖頭道。
“此城‘背枕長垣,面臨洋水,左挹居庸之險,右擁雲中之固’,取其萬全之以,故曰:萬全。”
“其城設參将一員,衛指揮一員,守備一員,坐營千總一員,把總五員,下轄張家口、膳房、新開口、新河口和洗馬林五處城堡,下轄士卒約五千餘人。”
“哦?曉得了!”李自成沉吟了片刻,這才揮退了錢濟民道,“錢參将且去忙去吧,本将自行理會。”
那錢濟民本來還想打點秋風,一看李自成半點表示也沒有,隻得失望而去。
待到錢濟民一走,張胖子便忍不住問道:“‘闖将’,咱們怎麽辦?”
“爾格萬全右衛有點不好打,那麽咱們就從别處下手。”李自成面無表情道,“如果拿下了其他諸堡,我看他還坐不坐得住!”
“嘿,你還别說,這還真是個辦法!”本來憂心忡忡的張胖子聞言一愣,不由頓時吃了一顆定心丸。
兩人在左衛城稍做休息,遂後兵分兩路。
一路由李自成率領,直奔萬全右衛而去;一路則由張胖子率領往西北洗馬林、新河口和新開口三堡行去。
且不說張胖子如何,且說那李自成帶領麾下馬軍,隻用了一個多時辰便趕到了萬全右衛城。
萬全城早已經嚴陣以待,上西路萬全右衛參将不由立于城頭喝道:“亂臣賊子,占我鎮城,若是有膽,隻管攻來!”
李自成自度罵他不過,沉吟了半晌,這才笨拙的應道:“廢……廢話少說,手底下見真章!”
那參将聞言不由一喜,連忙下令衛指揮、守備和坐營千總一幹人等分守各處,謹防義軍攻城。
隻是衆人忙活了半晌,好容易喘了口氣,結果往外一看,隻見義軍穩如泰山,正在城外剛才的位置歇息。
那參将不由氣急敗壞道:“好個賊子,卻是奸滑。不是說好了攻城,爲何不攻?”
“啊?誰說我們沒有攻城?”李自成聞言詫異的應了一聲,然後擡頭看了看沉沉下墜的日頭,解釋道。
“對了,我們的人去攻打洗馬林、新河口和新開口等堡去了,等諸堡既下,然後再來攻打萬全城。”
“賊子敢爾!”那參将聞言頓時大驚失色,其麾下一幹把總個個更是面如死灰。
你道爲何?
原來這上西路萬全右衛參将自起兵以後,自度會引來義軍大軍圍攻。
故而率先把洗馬林、新河口、新開口、膳房和張家口一幹守軍抽調了過來,以加強萬全城的防禦。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這一次義軍不但來的人多,更多是馬軍。
結果就出現了一營馬軍看住了萬全城,另外一營馬軍逐個攻打其他城堡的戰術。
“這……這完了啊!”城上諸人,你看看我,我看你你,頓時心裏一片冰涼。
“不……不打緊,隻要咱們撐到宣府城亂,撐到大清國精兵趕來,一切還有希望……”那參将不由連忙打氣道。
“撐到?我看是撐不到了!”其中一個把總聞言苦笑道。
“既然‘舜王’能派這許多人馬出來讨伐我等,恐怕宣府城已經穩住了形式。”
此人此言一出,頓時衆人面如土色。
“要……要不咱們出城戰他釀的一場,再做計較?”正當衆人眉頭緊鎖之際,那守備不由出主意道。
“若是不成,幹脆張家口咱們也不要了,直接去投大清去!”
“嘿,這叫什麽事兒啊!”衆人說到這裏,不由緊了緊刀槍,苦笑一聲道。
“拿人家手短,吃人家手短,莫得奈何!”那參将苦笑一聲,頓時心裏也沒有底兒了。
你道爲何?
原來在這明軍衛所之中,參将、衛指揮、守備等一幹低級軍官卻是互爲姻親,盤根錯節。
而作爲貿易和互市的萬全右衛和張家口堡更是整個邊塞最繁華,利害關系最爲複雜的地方。
别人吃肉,他們喝湯,多少年來,這些人沒少從中牟利。
但是,這種牟利的現狀好能不能維持下去,是他們最爲關心的問題。
結果好死不死,從在邊口貿易權限最重的“八大家”那裏,剛剛傳來消息。
“範家”在介休的老家被人連根拔起,反倒王、侯、冀、梁四家新投了“順賊”。
在原本體系維持不下去的時候,本來就傾向于投靠“大清國”的衆人,聞言更是對“順賊”充滿了不滿。
正所謂:從來但見新人笑,哪裏聞得舊人哭?
既然,“順賊”手底下有了新“商戶”,哪裏還有他們的容身之地?
所以,這才有了趁着“順賊”立足不穩,鼓動“造反”之舉。
隻是誰曾想,打仗不是兒戲。
衆人這邊才扯了旗,那邊“順賊”的兵馬就到了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