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軍背河面東列陣,而後金兵則自東向西而來。
從義軍視角看來,隻見後金騎兵戰刀刀光閃爍,甚爲駭人。
然而,官撫民見狀卻笑了:“建虜卻不知兵,世上豈有逆光而行的道理?”
原來這一戰義軍背對太陽,而後金兵自然是面對太陽。
如今雖然時至傍晚,日光不如日中熾烈,但是猶不能以目視之。
衆人聽聞官撫民之言,仔細望去,隻見後金騎兵多半眯着眼睛,果然誠如其所言,不由精神大震。
實際上,當義軍看到對面眯着眼睛的時候,雙方已經拉近到一個可怕的距離。
冬冬的馬蹄聲,密集的敲擊着河岸的大地,發出了排山倒海一般的響聲,直吓得站在前排的義軍士卒上下牙齒“咯咯”的打架,左右雙手抖若秕糠,幾乎連武器都拿不住。
“放!”官撫民眼見後金騎兵進入了射程,不由大聲喝道。
“砰砰砰!”随着他一聲令下,一陣密集的铳聲、炮聲響徹了起來。
這官撫民乃是甯夏副總兵出身,他麾下的人馬自然也帶有濃郁的地方特色。
大明甯夏鎮三面受敵,地近胡虜,民風剽悍,故而其卒多善騎射刀槍,卻少铳炮等器。
這如今這官撫民麾下士卒所用火器大多數也是追風槍、弗朗機、快槍、三眼铳、神機铳、火箭一類。
若說射遠、穿甲,這類火器基本上是聊勝于無。
若說近距離攢射,這類火器火力密集程度,恐怕就連義軍射擊霰彈的火炮也比不得。
兵法曰:“勿邀正正之旗,勿擊堂堂之陣”。
中國古代戰術發展到明末,正軌的隊伍早已經不是那種被騎兵沖鋒一波就是打垮的軍隊了。
當面後金将領當然也曉得此事,根本沒有打算上來就硬沖義軍軍陣。
而是準備先讓騎兵騷擾幾波,然後尋出破綻再作計較。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義軍火力竟然如此密集,原本近前準備“十步射面”的後金騎兵,頓時被官撫民麾下的各類火器湖了一臉,被打死打傷無數。
雙方戰過了一個回合,原本被騎兵遮蔽的戰場空了出來,隻看見後金馬屍堆積如山,如同一道巨大的田壟一般,橫亘在義軍陣前。
原來後金兵來的甚急,并沒有及時披上馬甲。
那官撫民手底下的火器雖然火力密集,但是穿甲效果并不好。
所以後金戰馬多死,然而披甲的士卒損傷不大。
然而這些失了戰馬的後金兵正被摔的七葷八素,還欲從地上掙紮着起來。
義軍“殺手隊”早從軍陣中沖殺出來,一陣刀噼斧砍,将這些失了戰馬的後金精銳一一砍殺當場。
“直娘賊,好個南蠻子!”那後金将領見了,不由睚眦俱裂。
“騎射戰術?早過時了!”官撫民遠遠望見對面氣急敗壞的後金将領,不由冷笑一聲道。
而他麾下的甯夏鎮士卒眼見後金兵吃了這麽一個大虧,似乎與自己常年厮殺的蒙古兵沒有什麽兩樣,不由心思大定。
其實官撫民卻不知道,這後金兵厲害的并不是騎射,而是重騎、重步以及以步騎車合成的強大作戰部隊。
但是,由于張順準備周全,策劃詳細,率先奪取了山西之地,占據了戰略主動權,這才逼得阿濟格部不得不突騎輕進,進入到義軍客地作戰。
客場作戰與主場作戰不同,既沒有良好的後勤支持,又沒有紅夷大炮、戰車、盾車等沉重的器械可用,故而戰法頗多受限。
當然,如果後金兵不和義軍“争地”,那麽效法曆次入關戰法,一路隻管燒殺搶掠而去,可能義軍一時半會兒還真拿他們沒有辦法。
但是,事情壞就壞在要“争地”這塊。
關内人多勢衆,物産豐美;
關外人寡地貧,物産困乏。
如果這一次後金兵如同曆次入關一般,劫掠一番而去,一旦讓義軍占據了大半江山,重整山河,恐怕下一次戰争就不是“清軍入關”,而是“義軍北伐”了。
故而此時此刻,後金兵不得不争,不敢不争,還要在處于極端劣勢的情況下和義軍争。
那官撫民哪裏曉得其中主客易位的形勢變化?
他隻知道得了便宜要賣乖,不由大聲疾呼道:“痛快,痛快!再來,再來!”
他麾下那些甯夏兵,聞言頓時也士氣如虹,紛紛鼓噪道:“痛快,痛快!再來,再來!”
聽到義軍如此叫嚷,當面的後金将領頓時臉色一沉,心中生出幾分不好的預感來。
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士氣正旺的對手,是世界上最難纏的對手。
面對着這樣的對手,讓那後金将領又如何愉快的起來?
“主子,既然正面無法突破,那我們何不從側面夾擊‘順賊’?”正當後金将領無計可施之時,他身邊的包衣不由建議道。
“哦?”後金将領聞言眼睛一亮,不由又把目光盯上了官撫民軍陣兩側。
這官撫民所列“背水卻月陣”,其實就是一個背靠汾河河岸的半月形陣型。
适才後金騎兵所沖擊義軍軍陣正面,正是半月的月背。
這裏不但有左右兩側火力可以相助,又有耀眼的陽光晃眼,嚴重影響後金騎兵的沖鋒。
而兩側則是半月的兩角部位,與月背正面相比,不但少了一半的火力,還避開了陽光晃眼的弊端,确實是更好的選擇。
“好,注意躲開河岸的泥濘之地!”那後金将領聞言猶豫了片刻,最終點了點頭道。
随着後金将領一聲令下,後金騎兵頓時一分爲二,虎視眈眈分列義軍兩側。
“好,來了!”那官撫民早看到後金騎兵動向,不由暗道一聲,連忙下令道:“讓‘水師’做好準備,這一次可以動一動了!”
原來在義軍“背水卻月陣”背後,早隐藏了不知多少船隻。
這些船隻上不但載有船夫、士卒,更有大量鳥铳、弗朗機和二将軍、虎蹲炮這樣的小型火炮。
傳承自宋武帝劉寄奴的卻月陣,其關鍵不僅僅在前半邊陣法,更是在陣後的船隻。
如果沒有這些船隻,所謂的卻月陣也隻算得上韓信的“背水列陣”。
而一旦有了這些船隻,其間變化完全不同,便成了大名鼎鼎的“卻月陣”。
那後金将領又不是朱燮元,哪裏曉得義軍背水陣的厲害?
隻見後金将領一聲令下,後金騎兵頓時如同兩條蛟龍一般,一左一右向義軍半月形軍陣的兩角沖殺過來。
然而,正當這些騎兵狠狠的撞在義軍軍陣兩角,一時間無法分開之時,卻見一排排舟楫出現在一側的河面上。
這些舟楫并不大,但是上面早站滿了整整齊齊的士卒。
而這些士卒個個不是手持鳥铳,就是手扶火炮,正用那黑洞洞的铳炮口對準了自己。
“該死,快走,快走!”剛剛沖陣僥幸不死的後金騎兵心中大懼,不由打馬就走。
隻是如今雙方騎兵、步卒正糾纏成一團,哪裏走得脫?
“砰砰砰!”不等這些後金騎兵走脫,舟楫上的铳炮及時響徹了起來。
一顆顆彈丸如同地獄裏的死神一般,無情的收割着面前後金士卒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