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餘包衣親衛和義軍的千餘追兵比起來,生動形象的向阿巴泰诠釋了螳臂擋車這個詞。
“不!”眼見這這些包衣沖了上去,很快就淹沒在義軍的人海之中,明顯是兇多吉少,阿巴泰不由悲鳴一聲,頗有感同身受之感。
“主子,主子,咱們快走吧!如若不然,他們的犧牲就全白費了!”左右包衣見狀不由紛紛勸說道。
“好,我們走!”阿巴泰狠狠的看了正在圍殺包衣奴才的義軍一眼,心道:好奴才,你且安心去吧,家中妻女自有本貝勒替你照料。
原來自昨日阿巴泰帶領麾下騎兵,繞過義軍右翼,勐沖義軍大陣。
不意義軍早藏“紅夷大炮”于營中,待其近而發,頓時後金兵人仰馬翻,死傷慘重。
遂後,後金騎兵撞上嚴陣以待的白杆兵。
不知爲何,那白杆兵竟然士氣如虹、不退反進,一如當初渾河血戰之故事,死戰不退。
情急之下,阿巴泰狗急跳牆,竟然親自領兵沖陣。
眼見面前的白杆兵戰線搖搖欲墜,但是不管後金兵如何沖擊,總是差那麽一口氣。
待到張大受騎兵一到,前後夾擊,後金兵頓時進退維谷,陷入包圍之中。
兩軍也不知鏖戰了多久,直到惱羞成怒的張鳳儀帶兵攻占了後金營地,眼見大勢已去,這才潰不成軍。
阿巴泰無奈,隻得率領麾下精銳拼死突圍。
不曾想,才出虎穴,又入狼口,竟然迎面撞上了疾馳而來的楊承祖部。
又是一番厮殺不提,“饒餘貝勒”阿巴泰奪路而走。
雙方你追我趕,逼的他不得不一次次分兵阻攔,爲自己争取跑路的時間。
而他身邊的包衣護軍,也在一次次分兵過程中,變的愈發稀少了起來。
“怎麽辦,怎麽辦?再這樣下去,我等死無葬身之地矣!”連續奔波了一夜,阿巴泰早已經筋疲力盡。
如今雖然暫時擺脫了義軍的追擊,但是阿巴泰内心明白,被人再度追趕上來,也隻是一個時間問題。
“主子,走大路是走不通了,以奴才之見,唯有棄馬步行,躲入深山之中,方才有一線生機!”他身邊的包衣沉吟了一下,大着膽子向他建議道。
“什麽?”阿巴泰聞言吃了一驚,随即也反應了過來。
如今太原以北的石嶺關早已經被“順賊”占據,根本無法通行。
現在爲了躲避“順賊”追擊,自己等人又一路向東北奔馳了不知多少裏,眼見山路越來越崎區險峻,恐怕騎馬改步,方是正途。
“好!”阿巴泰看了看身邊隻剩下二十餘騎,最終無奈的點了點頭,下令道,“卸甲殺馬,取血入山!”
“主子?”衆包衣聞言一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後金以武立國,戰馬乃是他們最重要的财産之一。
如今阿巴泰下令讓他們棄了衣甲,然後殺了戰馬,取了馬血,衆人一時間都不能接受。
“畜生再好,豈如我等身家性命?”阿巴泰見狀不由厲聲道,“殺馬,取血!”
“喳!”常年積威之下,衆奴才吓得打了一個哆嗦,連忙取出刀槍來,向戰馬的喉嚨刺去。
孰料屋漏偏逢連夜雨,那畜生生命力倒是頑強的緊。
有七八個不曾做過屠宰之事的奴才,沒能耐一把刺死戰馬,反倒讓那戰馬吃了一激,一蹄子撂倒在地,然後掙脫了缰繩,撒開腿逃了。
“窩囊!”阿巴泰愈發惱怒,不由大罵了幾句,然後接過一個奴才遞過來的猶沾染着馬血的水囊,狠狠的灌了一口。
“嘔!”熱騰騰的新鮮馬血剛剛入口,一股極重的膻腥味兒頓時充滿了阿巴泰的口腔,然後直往他的食道和鼻孔能直鑽,惡心的他幾欲嘔吐。
不過,他最終還是強忍着咽了下去。
馬血固然惡心,但是總比餓着肚子翻山越嶺強多了。
原來昨天爲了拼死一搏,阿巴泰及其麾下騎兵都沒有攜帶太多“累贅”之物。
結果戰敗以後,連夜逃命,到如今居然一口水不曾喝,一口飯不曾吃,早已經饑腸辘辘,手腳發軟。
其他奴才見“貝勒爺”都喝了馬血,頓時也學有學樣,強忍着惡心,紛紛灌了幾口熱馬血,冰涼的手腳這才暖和了一些。
“貝勒爺,死了仨,傷了四個。兩個斷了肋骨,一個斷了大腿,一個斷了胳膊。”就在這時,早有奴才驗過了剛才被踢傷踢死之人,連忙上前彙報道。
“沒用的東西,給他們一個痛快,讓咱們好早日上路!”阿巴泰聞言眉頭都不皺一下,冷冰冰的下令道。
“喳!”那幾個奴才聞言,連忙起身執行命令。
“不要!貝勒爺,我爲大清國立過功,我爲愛新覺羅賣過命,求求你饒我......啊......”那幾個人嚷嚷了半天,片刻之間世界便清淨了。
“走!”阿巴泰看了看伏在那地上的人屍和馬屍,頭也不回的鑽入了道旁的山林之中。
等到阿巴泰一幹人等離開了半個多時辰,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的響了起來。
不多時,一隊騎兵疾馳而來,爲首之人往前仔細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好個賊子,好狠的手段!”
殺馬、殺傷員、棄铠甲,使的果然是枭雄手段。
“楊總兵,咱們還追嗎?”一個士卒猶豫了一下,有幾分畏懼的望着山林問道。
“追,如何不追?”那楊承祖聞言不由冷笑道,“後金貝勒,如此潑天大功,豈可讓他熘了?”
“傳令下去,姑且在此地紮一個建議營寨,然後以隊爲單位,分批入山搜尋。”
“本将不活捉此賊,誓不罷休!”
而就在楊承祖一幹人等在道旁紮寨之時,阿巴泰和身邊十多個包衣正一腳深一腳淺的翻山越嶺。
山西多山,遼東亦多山。
然而,山和山卻不相同。
遼東雖然多山,奈何其地苦寒,多虎豹豺狼,卻少蚊蟲蛇鼠。
而山西則相反,一路上蚊蟲叮咬,蛇鼠亂竄,實在是讓人煩不勝煩。
“貝勒爺,你看前面有個村子!”就這阿巴泰一腔怒火無處發洩之時,早有包衣突然爲他指點道。
“哦?”阿巴泰聞言往下定睛一看,隻見山腳下正七八間房屋隐藏在山林之間。
“好,好,好,好個村莊!”阿巴泰見狀不由大喜道,“今天卻是有熱乎飯可吃,有婆娘可睡,果真是蒼天有眼。”
“哈哈,哈哈!”衆包衣聞言頓時一個個兩眼發亮,流露出餓狼似的目光來。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眼見那山莊并不十分遠,然而阿巴泰一幹人等幾乎累斷了雙腿,好容易才趕到了上午望見的那個山村。
“砰!”且說阿巴泰及一幹奴才好容易趕到了山村,不由手持利刃沖進了一處大戶人家。
隻是他們萬萬沒想到,當他們踹開大門以後,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空曠的院落。
“砰!”“沒人!”
“砰!”“沒人!”
“砰!”“沒人!”
......
阿巴泰手下的奴才熟練的踹開了一個個屋子,結果發現到處都空蕩蕩的,廚房裏沒有一粒米,床鋪上沒有一條被褥。
“去其他家看看!”阿巴泰緊鎖着眉頭,喃喃自語道,“被褥都沒有,想必定是躲了起來。”
“喳!”衆奴才領了令,又如狼似虎的撲向了其他家。
也不知過來多久,忽然聽到幾聲驚叫,不多時衆奴才壓着三五個人走了進來。
阿巴泰擡頭一看,竟然是五個顫巍巍的老者。
那幾個人見了他,頓時如同搗蒜一般磕起頭道:“大王饒命,大王饒命,這村子了早就沒人了,隻剩我們幾個老家夥苟活在此,還請你把我們當個屁放了吧!”
“有吃的沒有?”阿巴泰早已經饑腸辘辘,也不理他們,反倒扭頭向奴才門問道。
“有一點黃米、根莖和蘑孤野菜!”那奴才聞言連忙上前,扯出了大半袋子“戰利品”讓阿巴泰看到。
“哦?”阿巴泰低頭一看,隻見袋子裏有些白色的蘑孤、不知名的塊莖和旅遊業的野菜。
那些黃米倒沒見着,想必是沉在下面了。
“還有吃的沒有?”就這些東西,如何夠他們十多個壯漢吃食?
“沒......沒有了!”領頭一個老者剛剛應了一聲,眼見阿巴泰豁然變色,不由連忙改口道。
“若是大王信得過我們幾個老東西,我們情願出去再采摘點蘑孤、野菜,讓大王充饑一頓。”
“你們幾個看着他們,哪個敢耍花樣,砍死勿論!”阿巴泰沉吟了片刻,最終下令道。
“喳!”被他點到的那幾個奴才連聲應了,其他奴才眼見他興緻不高,也找了個借口一同出去了。
“阿巴泰啊,阿巴泰,你何以至此!”眼見跟前沒了人,阿巴泰忍不住仰天長歎道。
往日他雖說受諸和碩貝勒欺壓,好歹麾下也有六個牛錄供他執掌,又有一幹奴才供他驅使。
天可憐見,哪有這般狼狽過?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這阿巴泰自怨自艾之際,突然外面一陣喧嘩,随即有奴才呼喊道:“主子,飯好了,請用餐!”
“哦?”阿巴泰聞言走出了房門,隻見院子裏置了一口大鍋,正咕都咕都的往外冒着白氣。
他不由走過去,打開一看,隻見裏面白的、綠的、黑的、黃的,亂七八糟炖了一大鍋。
那白色的是蘑孤,綠色的是野菜,黑色的是馬血。黃色的是黃米。
阿巴泰接過奴才遞過來的兩根木棍,夾了一個白色的大蘑孤,猶豫了一下,不由送到一個老者面前道:“來,你吃!”
“不敢,不敢!”那老者吓了一跳,連忙拒絕道。
“砍了,下了一個!”阿巴泰不由冷冷下令道。
“啊?我吃,我吃......啊!”那老者還沒明白怎麽回事,隻聽見慘叫一聲,橫死當場。
下一個老者見狀,哪裏敢頂嘴,顧不得燙嘴,連忙一口把那個蘑孤吞了。
“怎麽樣?”阿巴泰不由冷笑道。
“啊?好吃,好吃!”那老者嘴巴舌頭拼命的擺動着道。
“好吃,就多吃點!”阿巴泰又親自挑選了七八個大蘑孤,眼見那老者全吃了,這才放心心來。
“開飯!”阿巴泰一聲令下,然後結果奴才替他盛的滿滿一大碗,心滿意足的吃了一口道。
鹽沒有鹽,油沒有油,左料香料一概沒有,然而這仍然是阿巴泰自出生以來,吃的最好的一頓飯。
“還有沒有?再給我盛一碗!”阿巴泰三下五除二吃個幹淨,又開口問道。
“有有有,全都有!”奴才們哪個敢和他搶飯吃,連忙又奉上了一碗,讓阿巴泰吃的開心。
好容易心滿意足,阿巴泰又喝了半碗湯,這才笑道:“這幾個尼堪豬狗一般,不曾想倒有一般用處。”
“主子說的對,你們還不快滾過來謝恩!”那奴才連忙拍了阿巴泰一下馬屁,然後狗仗人勢的朝那幾個老者罵道。
阿巴泰懶得理他,隻命衆人将剩下那四人看護好了,又安排了奴才警戒,然後和衣沉沉睡了過去。
到了第二天一早,奴才們又壓着那四個老者,采集了一些吃食,草草的吃了一頓,然後一刀一個砍幹淨了,這才上路。
又是一天翻山越嶺不提,到了當天晚上,正合又捉了一個樵夫。
阿巴泰上前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隻要再翻過了這座山,明天就能趕到猩州地界。
他不由大喜,連忙命奴才們打了些野味,逼迫那樵夫采摘些野菜、野果。
好容易填飽了肚子,阿巴泰心情正好,不由大發善心道:“兀那樵夫,且過來吃兩口!”
不意,那樵夫卻笑道:“我們今晚卻是有肉吃,不煩勞閣下了!”
“什麽肉?”阿巴泰聞言一愣,還道他偷偷打了些野味昧下了。
“鞑子肉!”不意那樵夫卻冷冷道。
“什麽?”阿巴泰聞言一驚,就要一躍而起,不意卻小腿抽筋,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然而,就這阿巴泰摔倒的同時,其他奴才竟也紛紛如此。
“怎麽......怎麽回事?”阿巴泰不由驚問道。
“狗鞑子,還記得昨天的晚飯不?”那樵夫眼見衆鞑子紛紛倒地,臉上不由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有......有毒?”阿巴泰不敢置信道。
“對,有毒!”
“我們到底什麽仇,什麽怨......”
“紅泉寨五十七口冤魂向你們索命!”那樵夫冷冷的打斷了阿巴泰,笑道。
“狗鞑子,您真是貴人多忘事啊!”
“三天前,你們派人殺入我紅泉寨,除了我們外出的一十三人以外,男女老少盡數殺了。”
“我們這邊剛剛埋了死人,那邊你們又闖了進來,還要我說,你們還真是膽大呢!”
“我阿爹給你們吃的那蘑孤喚作‘一天倒’,乍一看和食用孤一般無二,與大多數毒蘑孤截然不同。”
“初時全無反應,一旦毒發,神仙難救!”
“嘿嘿,你們就等着吧,等着看老子怎樣把你們一個個活生生的煮吃了,如此方不負我紅泉寨五十七口,不,如今應該說是六十二口在天之靈!”
那樵夫話音剛落,頓時又有七個壯漢出現在阿巴泰面前。
他伸了伸手,試探想拿起武器,奈何昨晚他吃的最多,中毒最深,竟然什麽也拿不起來。
然後,他隻能眼睜睜的看着這些人取出來一口大鍋,然後噼柴點火一氣呵成。
隻把那一大鍋水燒的咕都咕都冒泡,然後才剝除幹淨,然後往裏面一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