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個賊子,和老子比馬力是吧?本貝勒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戰馬可造!”阿巴泰冷笑一聲,不由發了狠。
他單命令麾下騎兵和張大受部周旋,不再準備沖鋒義軍步卒。
原來這騎戰遊鬥之法,最恃馬力,馬力強則強,馬力弱則弱。
張大受麾下騎兵昨夜已經與完顔葉臣部戰過一場,馬力有損,又因爲義軍馬少,不曾更換,故而不能持久。
那阿巴泰本是宿将,遼東多馬,麾下騎兵多一人雙馬乃至三馬,故而有信心在遊鬥過程中占得上風。
但是,雙方這一戰的勝負手并不在此,而在于對戰機的争奪。
如果義軍能夠在雙方纏鬥的短短時間内,能夠及時列陣防禦,那阿巴泰自然無可趁之機。
如果張大受部馬力用盡,義軍還未來得及調整好隊形,那後果自然是不堪設想。
且不說那阿巴泰和張大受兩部人馬如何糾纏,且說那昭德将軍張鳳儀領了軍令,早快馬加鞭趕到陣中。
如今的張鳳儀那真是“老樹發新枝,枯木又逢春”,家庭事業兩開花,最近日子過得精神煥發。
方才受張順囑托,要她率領白杆兵列陣抵擋後金精騎,張鳳儀不懼反喜。
原來她自知年長于諸女,“年老色衰”,難與争寵,其所恃者唯萬餘白杆兵而已,由不得她不用心。
如今形勢危急之際,張順能率先想到自個,多少說明自己的身份地位非同一般。
如果今日能再立下戰功,哪怕日後年老失寵,也算是有了依靠。
想到此處,張鳳儀望着陣中的白杆兵将士,不由厲聲喝道:“赳赳白杆兵,尚記得昔日渾河血仇乎?”
張鳳儀麾下白杆兵多是川兵和石柱、酋陽土司出身,當年渾河一役,三千白杆兵血戰而沒,以緻四川衛所及酋陽、石柱二土司幾乎家家披麻、戶戶戴孝。
當年戰沒之人,泰半是如今張鳳儀麾下白杆兵的叔伯兄弟,雙方自然是血海深仇,刻骨銘心。
衆人聞言一愣,不由大聲應道:“須臾不敢忘也!”
“遼東苦,遼東寒,隻因老奴叛邊關!”張鳳儀聞言見士氣可用,不由放聲悲歌道,“蜀中子弟離家五千裏,建虜圍我十重渾河畔。”
“俄而戰鼓複冬冬,虜寇鐵騎複踏營。”
“滿洲死兵如鐵塔,滿洲戰馬鐵鑄成。鐵鑄成,不留情。排山倒海如海沸,地崩山裂翻地龍。”
“天地風雲皆變色,唯我凜凜白杆兵。”
“白杆兵,磐石兵,山呼海嘯志不移,一腔熱血撒遼東。”
“三千子弟皆死盡,不負兒郎忠義名。”
張鳳儀一曲歌盡,卻見麾下白杆兵早已經群情激奮,恨不能殺敵報仇雪恨。
她這才大聲疾呼道:“昔日白杆兵血灑疆場,不失忠義;今日白杆兵複遇舊敵,豈可視而不見,任由仇人揚長而去乎?”
“報仇,報仇,報仇,報仇!”張鳳儀話音剛落,衆白杆兵也不由大聲疾呼起來。
“好,聽本将軍号令,有我白杆兵在前,誓不能讓建虜近前一步。”她眼見士氣可用,這才冷靜的下令道。
“第一司、二司、三司列陣于右翼,護住大陣。第四司、五司作爲奇兵,且随我随時出擊。”
“總兵羅尚文另帶五司人馬列于陣後,若建虜騎來則據之,若建虜不來,則聽令行事。違令者,休怪本将法不容情!”
“得令!”衆白杆兵氣勢如虹,聞言紛紛應了,然後有條不紊的分别向各自陣地開赴過去。
而張鳳儀亦随麾下三千白杆兵來到了義軍右翼,嚴陣以待,以防阿巴泰部騎兵沖陣。
然而,張鳳儀部署白杆兵很快,那徐全布置火铳手的速度亦慢不了多少。
隻見白杆兵正在義軍右翼列陣,徐全早率領兩千火铳手分成三列縱隊,魚貫雁行,飛快的列隊于白杆兵右側。
“向前看齊,向右轉!”隻見那徐全喊着熟悉的号子,麾下火铳手先是迅速的對齊了隊列,然後齊刷刷的往右一轉,一個三排輪射的陣列便布成了。
而就這張鳳儀、徐全有條不紊的列陣的時候,那炮營總兵李十安也正死命的拍打着坐騎,拖曳着沉重的野戰炮、黃金炮向陣前趕去。
“飛騎鐵炮”在關鍵時刻,顯示出來它在部署方面的優越性。
若是換做明、金二國炮手,那些同樣口徑的紅夷大炮非得一日半日功夫方能部署完畢,故而一般很難用于夜戰。
“直娘賊,‘順賊’布陣怎生如此之快?”那阿巴泰才和張大受部騎兵糾纏了十餘回合,眼見義軍坐騎氣喘籲籲,眼見勝利就在眼前。
誰料到,就在這片刻功夫之間,義軍在面臨威脅的右翼已經部署完畢白杆兵和火铳手。
如果再耽誤片刻功夫,恐怕義軍的“紅夷大炮”也要部署在陣前。
“不成,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久經戰陣的阿巴泰頓覺情況不妙。
“貝勒爺,怎麽辦?”他身邊的包衣見狀也惶恐不安,不由開口問道。
“步卒雖快,如何快得過我四條腿騎兵?”阿巴泰見狀不由冷笑一聲道,“聽我号令,全營輪番換馬,然後甩掉賊人騎兵,随我繞過右翼,直奔其後!”
兵法曰:無邀正正之旗,勿擊堂堂之陣!
我饒餘貝勒阿巴泰又不是傻子,豈有你列陣在前,我就硬沖過去的道理?
備前則後寡,備後則前寡。
備左則右寡,備右則左寡。
無所不備,則無所不寡。
我是騎兵,我有選擇進攻和不進攻的權力,也有選擇進攻這兒或者進攻那兒的權力。
豈能讓你這宵小之輩牽着鼻子走?
“阿巴泰果然是宿将!”就在阿巴泰調整策略,準備繞道沖擊義軍後面的時候,張順早站在瞭望車上看的明白。
“隻可惜,他不知道有些選擇,卻是他不得不選!”
“殿下,此話怎講?”高啓潛看了看陣型單薄的羅尚文部,不由奇怪的問道。
羅尚文麾下雖然也是白杆精兵,但是根據高啓潛自己多年從軍經驗,判斷完全不足以抵擋後金精騎的沖鋒。
“你看看那,還有那!”張順笑着對高啓潛指點道,“以多擊少,就是要欺負人!”
高啓潛順着張順手指的方向一看,隻見原本位于義軍左翼的楊承祖部騎兵早已經調動起來,正向義軍後方繞去。
而本來拼命向左翼靠攏的李十安部炮營,如今卻就近趕到了羅尚文陣前,分明是要将火炮部署在白杆兵陣中。
“這......”高啓潛本來還道張順這一次用兵如何高明,卻沒想到竟是這般“無賴”。
“以多欺少,倚強淩弱,本是兵法正道!”不意張順好像看到了高啓潛的心思一般,不由開口解釋道。
“夫用兵之法,三七開,必須用奇;五五開,務必搏命;七三開,隻需穩坐釣魚台,布置的滴水不漏,十拿九穩,便是兵法之極。”
“呃......謹受教!”那高啓潛聞言一愣,突然想起來這些年大明遼東之戰,屢戰屢敗,每每被建虜以少勝多,豈不是正缺少一個似張順這般穩紮穩打,滴水不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