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們這就從賊了?奸臣,奸臣,全特麽都是奸臣!”随着葉廷桂等人派遣的信使手持露布,沿途喧嚷,一時間鬧得人盡皆知,群議紛紛。
然而這些議論聲還沒有停止,又有一群騎士疾馳而來。
這些騎士個個手持鑼鼓,一陣喧嚣,然後大聲叫嚷道:“謹遵舜王号令,敕封左柱國朱燮元爲金王,宣大總督張鳳翼爲遼王,大同巡撫葉廷桂爲鎮朔王,宣府兼昌平巡撫張維世爲鎮代王,大同總兵王世仁、宣府總兵李國樑及昌平總兵巢丕昌爲公爵。”
“諸副總兵、兵備副使皆封侯爵,參将及參将以上皆封伯爵,士卒月饷實發米糧一石,欽此!”
“你們聽聽,你們聽聽,都是些什麽人呐!”早有人痛心疾首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些人往日間一個個高談闊論,一旦賊來......”
那些人正群情激奮,口誅筆伐,結果剛嚷嚷了一半,卻聽到“士卒月饷,實發米糧一石”一句,頓時如同正在打鳴的公雞被扼住喉嚨一般,半晌說不出話來。
“哈......哈哈,這朱少師、張督師、葉撫軍和張撫軍一幹人,雖然德性有虧,其實也情有可原呐!”
“啊,對對對,就是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
......
開什麽玩笑,朱燮元一幹人等加官進爵與他們這些丘八何涉?
但是“士卒月饷,實發米糧一石”,這對幾乎大多數家裏丁壯參軍的宣大兩鎮來說,卻是實打實的利益。
大明月饷四五錢銀子,還要被吃空饷、喝兵血,拖欠糧饷,每月所領銀子不過粟米一二十斤而已,如何比得上義軍“月饷米糧一石”?
什麽忠君愛國,什麽“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些話聽一聽就算了,誰還能當真不成?
然而,就在這一夥騎兵疾馳而去不久,又有一隊騎兵又疾馳而來。
不過,這一波人倒沒有再宣揚什麽,反倒示警道:“東虜入侵,禁閉門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謹守城池營寨,以免家破人亡!”
“遼東苦寒,吃喝俱無。衣不蔽體,食不果腹。”
“見衣奪衣,見人掠人。男作奴隸,女作娼婦,稚子作羹,老做薪柴!”
“千萬避之,勿留衣糧。待些時日,義軍将至。驅逐鞑虜,還看舜王!”
“哎呀,狗達子又要來了嗎?快跑快跑!”衆人本來正在那裏看熱鬧,聽了這番話頓時慌亂了起來,紛紛往家中跑去。
這宣大兩鎮,地處邊塞前沿,直面蒙古土默特、插漢兒等部,常受騷擾。
故而除了部分州縣以外,幾乎處處都是衛所和堡壘,人人都掌握了一定的軍事技術。
一旦聽到示警,自然收拾了城外店鋪作坊,紛紛躲回衛所、城堡,組織起來進行警戒防禦。
好家夥,經過宋獻策這麽一折騰,頓時整個宣大兩鎮都熱鬧了起來。
那猩州距離大同不過五百裏腳程,隻用了兩三日功夫,這“消息”便傳到了大同鎮守太監劉文忠耳中。
“這朱燮元、張鳳翼等人想幹什麽!”那劉文忠聞言不由又驚又怒道,“一個個寡廉鮮恥,深負皇恩,公然投賊,真是該殺!”
“中使,當務之急理當急招兵馬入衛,謹防大同陽和爲賊所得!”分守冀北道朱家仕連忙上前谏言道。
原來這大同城被爲巡撫、總兵及鎮守太監駐地,督撫總兵标營亦駐紮附近。
隻是宣大總督張鳳翼、大同巡撫葉廷桂及總兵王世仁率領主力南下以後,大同城及其附近空虛。
除了守城人馬以外,竟是無兵無将,形勢頗爲危險。
而大同城内,除了欽差鎮守大同地方太監劉文忠以外,竟然隻有分守冀北兼管大同東西二路副使朱家仕一人可以主持軍務,你讓他如何不急?
“對,對,對,朱副使所言甚是,當即刻調集人馬,死守大同待援!”本來驚慌失措的劉文忠聞言不由反應過來,連忙下令道。
“命懷仁、應州、渾源州及鎮河堡四地守備即刻帶領人馬入衛,不得有誤!”
這四處皆位于大同周圍,乃是拱衛大同城的要地,奈何如今形勢危及,野戰精銳又被張鳳翼、葉廷桂和王世仁三人抽調一空,劉文忠萬般無奈之下,也隻得如此了。
“唉!”分守冀北副使朱家仕聞言不由歎了口氣,隻得領命退去。
你道爲何?
原來這時節,大同境内處處皆敵,北面的陽和衛乃宣大總督駐地,守軍不可輕動。
東面的蔚州遮蔽紫荊、倒馬二關,關乎京師安危,給劉文忠幾個腦袋,他也不敢動這裏的兵馬。
至于西面壓力最輕,其副總兵楊國柱、參将唐通早已經被張鳳翼、葉廷桂調動南下,更無多餘兵力可用,故而兵備副使朱家仕也沒有什麽太好的辦法。
兩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了兩日功夫,好容易才将這四處守備及人馬調動入城,還未來得及喘一口氣。
早有士卒來報道:“急報,急報,撫軍、總鎮率領三五百人馬已到城外,口口聲聲要返回城中,不至放也不放?”
“什麽?他們還有膽來?”鎮守太監劉文忠差點被氣樂了,不由對左右守備笑道。
“走,随雜家出去看看,看看他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哎,中使但坐城中,緊閉門戶,讓他離去便是,何必理他?”那兵備副使朱家仕打心底有幾分畏懼葉廷桂,不由開口勸說道。
原來别看葉廷桂在和義軍作戰中,由于條件所限,并沒有特别出色的表現,其實也是一個狠人。
崇祯八年,就在他就任巡撫不久,剛剛遭受後金蹂躏的大同鎮,再度遭到東虜犯境。
葉廷桂便率兵出師助馬堡,奇襲豐州灘,不僅一舉擊敗了後金軍,還殲敵一千二百餘人,俘獲四百餘人,一時間聲威大震,蒙古諸部畏之如虎。
但是鎮守太監劉文忠卻不這樣想,他心道:“如今大同城防已備,兵馬已全,我坐守堅城之中,又有何懼哉?”
想到此處,他便拒絕了兵備副使朱家仕的提議,大搖大擺登上了城樓,來到了大同城西門清遠門城樓之上,往下一看,隻見葉廷桂一幹人等正在城下。
他不由開口罵道:“遭瘟的奴才,好好的大同巡撫、總兵你不坐,反倒背棄皇恩投賊,今日又有何面目來見雜家也?”
不意那葉廷桂等人聞言爲之愕然,紛紛叫屈道:“中使何出此言?”
“我等本在太原城外與賊人大戰不止,不意東虜突然出現在我軍背後,勐攻我軍。”
“我軍觸不及防,兩面夾擊之下,不由大潰。如今左柱國朱燮元戰死,宣大總督張鳳翼不知所蹤。”
“未有我等數百人勉強逃出生天,趕回大同鎮主持大局,中使何以将我們拒之門外?莫非你竟然從賊了不成?”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如今外面傳的沸沸揚揚,分明是你們一幹人等從了賊,如何敢倒打一耙?”劉文忠聞言不由大怒,便開口駁斥道。
“婦孺謠言,如何能信之?”葉廷桂聞言不由苦笑道。
“中使作爲智者,理當明白,越是關鍵時刻,越是魚目混雜。”
“這一戰我等又失了旗幟印信,生怕被詐開了城門,丢了城池事小,辜負了皇恩是打!”
“這……你們真個不曾從賊?”劉文忠見他們言辭懇切,且又聽聞左柱國朱燮元戰死,宣大總督張鳳翼不知所蹤,此類與傳言頗有抵觸,不由又動搖起來。
“我堂堂朝廷大員,牧守一方,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又不是沒飯吃的泥腿子,造哪門子的反啊!”葉廷桂聞言哭笑不得,不由反問道。
“再說那‘順賊’口口聲聲,這個封王,那個封公,他自個也不過僭稱僞王,如何又封其他人哉?”
“這……這倒是!”那劉文忠聞言頓時也反應了過來。
“對啊,按理說那‘順賊’自個也不過自稱親王,如何又封親王?”
“好,來人呐,撫軍打開城門,請其入城!”
鎮守太監劉文忠整了整衣冠,心道:“這次得罪這葉廷桂不輕,我姑且親迎過去,也算是賠情道歉!”
他正一邊想着一邊往城下走去,卻不由聽到有人高聲喊道:“不可,萬萬不可!”
劉文忠正要上前解釋一番,不意又聽到城門處一陣聒噪,他扭頭一看,卻見葉廷桂、王世仁和李國樑卡砍殺了數人,然後沖将過來。
他正要有所動作,卻不意後心一涼,半截雪白的刀刃從自家胸口冒了出來。
劉文忠用盡全力,扭頭望去,刺殺自己之人赫然是他調來的四守備之一。
隻是他和這四人不過見過幾面,也不甚熟悉,一時間竟認不出是哪個守備。
“你……你……你們……”劉文忠不明白爲什麽會這樣,不由努力的擡起了胳膊,死死的指着面前的守備,試圖想問些什麽。
“大同的水太深,你把握不住!”不意那守備卻冷笑道,“那葉巡撫就比你聰明多了,所以人家加官晉爵,而你身死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