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距離太原六七百裏,宣府距離京師不過三百五十裏。”那宋獻策不由苦笑道。
“雖說宣大兩鎮爲了要價,先後派遣王清之、吳惟華分别前往兩地遊說。”
“奈何京師路短,太原路長,吾恐諸位尚未趕到宣府,張維世已降虜矣!”
原來當初宣大兩鎮眼見義軍圍困後金阿濟格部,占據了上風,自度不能勝,故而有些将領便心生異心,找來王清之請其在其中穿針引線。
然而,等到王清之走了幾日之後,有些“旅蒙商”得到消息以後,到處串聯,又拉攏出來一批支持投靠“大清國”的将領出來,于是這才有了這兩面下注之事。
在這兩種傾向之中,在傾向于義軍一方中,武将占據了優勢,而傾向于後金一方中,乃是商人和勳貴占據了優勢。
表面上雙方實力看似五五開,但是由于武将作爲軍隊的掌控者,自然擁有更大的話語權。
故而王清之才得以先下手爲強,率先聯系上了張順。
隻是由于宣大兩鎮的特殊情況,張順不得不先招降了朱燮元部,然後再謀取宣大。
如此一來一回,耽誤了不少時日,反倒讓吳惟華後發先至,占據了先手。
“這.....這該怎麽辦?”大同巡撫葉廷桂、大同總兵王世仁和宣府總兵李國樑聞言一愣,不由連忙開口問道。
“三位既然已經歸順義軍,那麽招降宣大兩鎮,難道還非得親至宣府不成?”宋獻策眼見三人中計,不由開口笑道。
“此話怎講?”三人聞言不由相視一眼,面上露出驚疑不定之色。
宣府大同兩鎮,乃是大明京師西面重鎮,除了督撫總兵以外,還設有鎮守太監、副總兵、兵備副使、參将、守備等一幹官吏。
如果他們不能除掉鎮守太監,拉攏以下副總兵、兵備副使、參将、守備,那又如何控制宣府大同投靠舜王?
“你說,如果我們直接宣稱宣府大同兩鎮歸順舜王,那會怎樣?”宋獻策不由捋了捋胡須,嘿嘿笑道。
“這......這不是天下大亂嗎?”那葉廷桂聞言一愣,不由苦笑道。
宣府大同雖然是兩個軍事重鎮,督撫和總兵對其有一定的控制力。
但是由于明朝制度問題,鎮守太監、副總兵、兵備副使、各路分守參将以及各堡守備也各司其職,擁有很大的權限。
往日裏,這些督撫、總兵在自己權限内行使職責,那麽這些人自然無話可說。
但是,一旦這些督撫、總兵一旦越權,他們究竟肯不肯聽令,那隻能是天知道了。
所以那葉廷桂、王世仁和李國樑三人才急于趕回宣府大同,準備控制住主要将領以後再宣布“降順”之事。
宋獻策聞言不由笑了,對着葉廷桂道:“撫軍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按照常理來說,理當如此行事。隻是如今事出有因,理當反其道而行之,方可竟全功。”
“敢問當如何行事?”葉廷桂和王世仁、李國樑三人相視一眼,自度沒有更好的辦法,不由開口求教道。
“第一,以左柱國朱燮元、宣大總兵張鳳翼,還有你和宣府巡撫張維世,以及另外兩位總兵一同發布通告,曉谕兩鎮上下歸順義軍之事。”
“第二,大張旗鼓,大肆渲染舜王仁義,封賞宣大兩鎮上下之事。”
“第三,别遣信使下令各地副總兵、兵備副使、各路參将、守備改旗易幟,遙尊舜王。”
“第四,大肆批判明朝惡政,欠糧欠饷,民不聊生事迹;大力宣揚華夷之辨,批判東虜、北虜燒殺劫掠惡行,人人得而誅之!”
“盡快将此事宣揚的人盡皆知,然後趁着兩處鎮守太監、宣府巡撫張維世及東虜驚疑不定之際,突襲大同宣府,徹底掌控這兩地。”
“這......”葉廷桂聞言,不由和王世仁、李國樑相顧駭然。
你道爲何?
原來這時代還雖然有一些“闖王來了不納糧”之類的的宣傳口号,但是受限于信息傳輸限制,還沒有出現輿論戰這個概念。
本來那老道士宋獻策對此也懵懵懂懂,似懂非懂。
直到前些日子,張順帶領大軍進攻山西的時候,曾經爲了配合“大縱深作戰”,狠狠的搞了一波“認知作戰”,這才徹底颠覆了他的以往觀念。
故而今日,他學有學樣,給宣大兩鎮也玩這麽一手。
由于左柱國朱燮元、宣大總督張鳳翼身死,而葉廷桂、王世仁和李國樑又不曾返還,此時的宣大兩鎮可謂是群龍無首,正是人心惶惶之際。
如果這個時候,輿論到處紛紛揚揚,而上司命令又适時到達,那麽絕大多數人由于從衆心理,肯定也會很快就接受這個“現實”,這就是“認知作戰”的威力。
當然,這個“認知作戰”也不是萬能的。
如果葉廷桂、王世仁和李國樑三人不能在人們頭腦清醒之前拿下宣府大同兩鎮,那麽輿論便會反噬。
在受人欺騙的屈辱之下,大多人的立場很快就會轉向反對義軍。
“成,此事我們三人倒沒問題!”葉廷桂、王世仁和李國樑三人思量了片刻,便點了點頭道。
“隻是茲事體大,一旦出現什麽差池,恐怕我們三人擔待不起。”
宋獻策何等人物,聽到這裏,哪裏不知這三人已經心動。
他不由趁熱打鐵道:“不妨事,不妨事。老道士與舜王殿下關系非同小可,此事若是果有不諧,自有某一力承當!”
那三人聽到此處,自度無憂,這才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我等自是無話可說。”
四人計策商議一定,遂快馬加鞭前往猩州城,尋了筆墨紙硯及布帛若幹副,開始揮毫潑墨。
第一樁,先寫露布十餘條,遣使者奔赴四方,以左柱國朱燮元、宣大總督張鳳翼及兩巡撫、兩總兵六人名義曉谕宣大各處,歸順舜王。
第二樁,又寫書信軍令,分囑士卒前往各處副總兵、兵備副使、參将、守備等處,命其改旗易幟。
由于張順自起兵以來,并沒有設置特殊旗号。
那宋獻策便選用杏黃旗一面,上書一個鬥大的“舜”字,作爲義軍的标識,命人連夜趕制幾十面,随聯合署名軍令一起送往各處。
第三樁,遣士卒分赴各地,沿途鑼鼓喧天,宣揚義軍“敕封兩王三公五侯,參将及參将以上皆爲伯爵,士卒月饷實發糧米一石”的封賞。
待這三樁事已畢,那葉廷桂心道: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既然我等道已經下令宣府大同兩鎮歸降,那我何不借機再與山西三關三處各書信一封,使其一并歸降,如此方不負舜王封我鎮朔王之恩。
想到此處,那葉廷桂又取來書信布帛,又揮毫寫給偏關、甯武和雁門三地參将兵備,命其一并來降。
那葉廷桂、王世仁和李國樑三人心中正計算的明白,不曾想那宋獻策早笑破了肚皮。
你道爲何?
原來宋獻策和張順,這兩個一大一小的狐狸,早就算計了他們許多。
先是張順“一魚兩吃”,在取得三人信任之後,借口招降宣大兩鎮暫時剝奪了這三人麾下的标營,以免再起反複。
而到宋獻策事情做的這裏更絕:我管你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我先把“歸順舜王”這事兒,先下手爲強給你徹底坐實了,讓你反悔不得,然後再作其他計較。
可憐那葉廷桂、王世仁和李國樑三人一世英雄,結果利令智昏,竟然一步步入其彀中,被人拿捏的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