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身着雙甲、三甲的“死兵”在他面前猶如三歲小兒一般,任他棒殺。
“好……好個賊子!”譚泰隻覺肝膽俱裂,不由大聲呼道,“十步射,十步射!”
這些後金兵所用弓箭皆爲粗笨大梢弓,也就是後世所謂“清弓”,講究個硬弓重箭,素喜抵近射擊,殺傷驚人,故而在後世有“投矛器”之美譽。
而後來後金爲了對付明軍的披甲之士,便開發出了大梢弓近射的戰術。
所謂“十步射”,故名思義,便是在敵人十步左右的距離進行近射。
如果對方無面甲,則射其面門、咽喉。
如果對方有面甲,則破其甲胃。
如今“賊子”這員悍将身披雙铠精甲,面帶鐵面,渾身上下竟無一絲破綻,手中又使一杆鐵棒,擦着就傷,砰着就死,倒讓素來以重甲着稱的後金兵吃了個大虧。
兵法曰:“軍無選鋒則北”。
莫要看隻此一人,義軍早以其爲失鋒,以二三百精銳爲失杆,硬生生鑿入了後金“死兵”陣中。
重甲步兵作戰,與重甲騎兵截然不同。
哪怕你個人如何勇武,背負了幾十斤鐵甲作戰,終究難得持久。
故而每戰個十餘合,前排便要退入陣中歇息,而後排生力軍則要輪換頂上。
本來依照“饒餘貝勒”阿巴泰計較,而後金這數百“死兵”皆爲“選鋒”之士,個個能披雙層重铠,開八力之弓,沖鋒陷陣,有死無生。
他這一次派遣這股“死兵”上陣,雖然有迫不得已的成分,但是也不是沒有計較。
若是換做尋常之士,若是抵擋不住後金“死兵”沖鋒,被其占領了炮兵陣地,撕開了中軍陣線,那“順賊”就是全軍潰敗的結局。
但是他千料萬料,哪裏料到義軍之中竟有如此勇士?
隻把身披重甲,不懼刀槍斧钺的後金“死兵”一棒一個,先後棒殺了七八人,眼見竟要反過來殺穿了“死兵”軍陣,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譚泰話音剛落,早有三五十後金“死兵”按捺不住,紛紛上前幾步,齊刷刷瞄上了正在奮勇厮殺的義軍“勇士”。
這“勇士”不是别人,正是張順親衛将領悟空是也。
吃飽喝足的悟空簡直是個體力怪,隻見他身披四十斤重甲,手舞三十六斤鐵棒,正口呼“痛快”,殺得起勁。
突然聽見弦聲四起,随即不知多少箭支直插在他的身上。
“直娘賊,哪個暗算與我!”悟空隻覺得渾身上下一疼,不由打了一個趔趄,連忙穩住了身形大聲破罵起來。
“意!他受傷了,快快将他留下!”衆死兵吃了這一罵,正肝膽俱裂,不知哪個眼尖,卻見他腳下灑出了血迹,不由又興奮了起來。
原來悟空這一身鐵甲,乃是義軍特制的加厚冷鍛明光甲,能夠抵擋大多數火铳。
依照常理來說,即便是後金八力弓抵近射擊,也頂多能夠擊破而不能擊穿。
壞就壞在這時代的铠甲雖然千錘百煉,終究是手工打造,質地并不均勻,總有些甲片會出現夾灰、夾渣現象。
很不幸,悟空左腿上有一片甲片正是如此,而好死不死又剛巧被敵人射中,于是便被人傷了腿腳。
“好嘛,瞧不起俺老孫是吧?”悟空見狀不由冷笑一聲,隻等後金死兵上前。
他左一棒打斷了一名“死兵”脖子,連頭盔帶頭顱一起飛了出去;
右一棒打斷了一名“死兵”的大腿,使得他半跪在那裏,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
衆“死兵”見狀不由爲之一驚,紛紛驚退了十餘步。
更有驚慌失措者,一不小心被絆倒在地上,滾了幾滾,又連忙狼狽的爬了起來,然後一臉驚慌的用大刀指着對方。
“出息!”譚泰見狀不由忍着恐懼上前踢了那幾個憨貨一腳,然後大聲嚷嚷道,“蠢貨,你們射箭都不會嗎?”
“啊?對,對,我們打不過他,就射死他!”經譚泰這般提醒,衆“死兵”頓時恍然大悟,紛紛摘弓搭箭,向悟空射了過去。
“直娘賊,你們不講武德!”悟空頓時氣的哇哇直叫,正要上前拼命,卻被左右拼死抱住,隻往陣後拖去。
“走不得,走不得,俺這一走,咱們戰線就要崩了!”雖然悟空體力早已經消耗了七七八八,五六個大漢竟然拖也拖不動他。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左右聞言不由連忙勸道,“我等姑且在此頂住,還請将軍趕快退去,養好了傷口,再來爲我們報仇......”
雙方正在争執不下之時,對面的譚泰聞言不由冷笑道:“既然不想走,那今天都不要走了。”
“明年今日一起燒祭紙,也省得香燭錢......”
那譚泰話還未說完,卻有聽到義軍陣後一陣嚷嚷道:“讓一讓,讓一讓,火铳來了,火铳來了!”
火铳,火铳又能濟得什麽事兒?
不過爲了安全起見,譚泰不由下令道:“舉盾,沖鋒!”
譚泰所謂的“盾”,其實就是綿紙竹牌。
這綿紙竹牌其實和義軍所用藤牌頗爲類似,隻不過前者乃是以竹爲骨,以綿紙爲肉,湖了不知多少曾,專門用來遮蔽鉛彈。
雖然這玩意兒用來遮蔽鉛彈,未必抵得上義軍添加了兩層老棉的藤牌,但是彈丸被其阻擋之後,再想穿透綿甲、鐵甲,那是千難萬難。
而就在義軍疏散陣型,讓出火铳、火炮通道的瞬間,同時也是陣型最爲稀薄之時。
故而譚泰有理由相信,就在義軍讓開通道的同時,也是“死兵”破陣的最佳之時。
“沖啊,殺啊!”就在悟空等人稍退的瞬間,果然那些“死兵”如同餓狼一般,竟然跟着撲了上來。
“殺!”悟空不由一激動,拎起手中的鐵棒就要上前殺敵,不由突然又被一人抱住了。
悟空正要掙紮開來,卻不意聽到那人道:“此乃舜王之令,将軍切勿違背!”
悟空扭頭一看,抱住自己的竟是魏知友。
“你......你沒事吧?”悟空不由一愣,頓時想起來先前他被射翻的場景。
“我?好不了哪裏去......”魏知友苦笑一聲,還待要說。
卻隻見突然有七八個士卒從陣後擠了出來,端起手中的銅質火铳,如同小兒玩耍的水铳一般,“噗嗤噗嗤”兜頭向沖鋒而來的後金“死兵”澆下來大量不明液體。
“這是什麽?”譚泰爲之一愣,下意識伸手接了點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呃,好像有點香?
“這是油!”又反應快之人,不由立即斷言道。
“油?”譚泰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兒,卻見水铳變火铳,突然噴出來一條條火龍來。
“不好,快,快脫了綿甲!”
隻是哪裏還來得及?
本來後金“死兵”這一身厚重的綿甲就極其易燃,如今義軍又添加了油料,怎生躲的過去?
“這......這到底是什麽妖法,爲什麽這些‘賊子’能夠噴出火焰!”火勢很快就蔓延到牛錄額真舒穆祿·譚泰身上,他一邊拼命的打着滾,試圖熄滅火焰,一邊肝膽俱裂的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問題。